《太平二十五年》卓娅的小熊

4、贵客驾到

　　初七、初八那场大雪让整个皇宫沉浸在喜悦中。看着覆盖着白雪的四墙，孝武皇帝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然而，在宫闱丞洪齐福看来，当今圣上的笑容中参杂着几分无奈和自嘲。天灾不断，战事未停，国库入不敷出，看似强盛的王朝之下涌动着危机。孝武皇帝对此并非不知，只是在他心里，要成为千古一帝，要打造一个全新的天下，这些问题既不可避免又必然有解。除了朝外的这些令人头疼的难题外，孝武皇帝面前还有一个大问题，那就是谁是王朝下一任君主。
　　“陛下，陈太傅已经到京城了，随行的还有四皇子和其他几位学生”。
　　洪齐福的汇报令孝武皇帝如梦初醒，紧缩的眉头舒展了开来。
　　“陈先生已经到了”，孝武皇帝想再确认一遍。
　　“是的，陛下。陈太傅携几位学生下榻在青溪会馆，四皇子已经回宸王府了。”
　　洪齐福特地加重了四皇子回府的那半句。
　　“哦，老四是个聪明人”，孝武皇帝自言自语道。
　　“对了，齐福，你拿上拜帖带着礼物去一趟青溪会馆，另外请陈太傅进宫过元宵。”
　　按本朝常例，除宗亲外的在职或非在职官员不得进宫参加皇室聚会，而元宵节夜宴恰恰是皇室聚会。邀请前太傅而且还是松山书院现任山长的陈缙云入宫与皇室成员同庆元宵，这的确是一个极不寻常的决定。当今圣上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想借南梁大儒、两朝重臣之手敲打一下诸位皇子。洪齐福跟了主子三十多年，他立马就领会了主子的意思。
　　“诺，奴才这就去准备”。洪齐福领命退下。
　　半个时辰以后，三皇子刘璟钦（裕王）和六皇子刘璟桓（端王）便得到了陈缙云会在元宵节进宫的消息。

　　太平二十五年正月十五，天气晴朗，北风泠冽，红日低垂在南方天空。仪王府迎来了一位客人，刘璟宁当时还在怡会斋用早膳。下人进来通报宸王刘璟行来访，刘璟宁一听又是吃惊又是高兴，连忙站了起来，打翻了一碟小菜。他擦了擦嘴，整理了一下衣衫，确认自己的衣冠和妆容并无不妥后，这才出去会客。
　　他穿过善乐堂，一转弯就看见回廊下站着两个人。个子高的是四哥刘璟行，身体修长如青松，五官清晰而精致，眉色如墨，鼻梁高挺，嘴唇不厚不薄，下巴轮廓柔和。宫里的人都说刘璟行长得一个玉面书生。当然，也有不好听的说他长得女气，这主要得归咎于刘璟行那双瑞凤眼，外加眼右边眼角一点痣，显得的确过于秀气了。
　　刘璟行那双瑞凤眼承自母妃杨氏，但不同于杨氏，刘璟行的那双眼睛里常常不是平静的湖水或是欢腾的小溪，而是无限的天空或者有时可能是不见底的深渊。
　　站在刘璟行身边的青年，身高约七尺，颧骨高耸，双耳紧贴面部，眉弓高而眉毛浓密，大而亮的眼睛，鼻梁高挺而鼻尖很细，嘴角弧度向下，只一眼就给人留下能谋善断的印象。他就是刘璟行的师兄陈岱。他与刘璟行的穿着相似，两人都戴高装巾子，穿藏青色交领襕衫。
　　刘璟宁正打算高声招呼时，从刘璟行的身后缓缓现出一个人影。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这是刘璟宁初次见到陈素时涌进脑子里的两句诗。
　　眼前的这位女子，身着小袖上襦、长裙，肤色洁白如玉，眉形似远山淡影，一双丹凤眼，线条延展却很柔和，鼻尖有些肉，看着舒适异常，樱桃小嘴，嘴角有浅浅的酒窝。
　　光就长相而言，后宫嫔妃中有不少胜于这位女子，可就气质而言，这位女子可就绝世独立了，周身散发着一种“闲观流水、静听松涛”气息。一般美女子是“娇花欲语含轻烟”，她是“笑时犹带梨花香，回望，此心安处是吾乡”。
　　刘璟宁心想，若不是经年累月的博览群书，十年如一日的修养心性，在山水与人世间来回穿梭，恐怕成不了这样的女子……
　　他正想着，脚下一不小心踩空了。要不是离自己最近的陈岱眼疾手快出手扶了一把，七皇子恐怕要在生人面前大出洋相了。
　　刘璟宁这一摔，惹得陈素“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刘璟行也宠溺地对自己的弟弟摇了摇头。
　　待刘璟宁再次整理好衣冠，便向四哥行了大礼，“宸王大驾光临，小弟有失远迎”。
　　这次轮到刘璟行“噗”的一声笑出来，他扶起弓身行礼的弟弟，责备又不时温柔的说道：“你呀，整日里没个正行，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你竟然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早膳用成了午膳……”。
　　“不就是元宵节么，母亲腊月二十才来府里看过我，给我带了好些糕点。我是真不想回宫里，回去干嘛？是听父皇训还是听宫里的长辈们烦嘴，这两件事可都不如在府里躺着看看话本来的舒服。”
　　刘璟宁的抱怨在四哥听来显得不合规矩，他知道每个王府里都安插这父皇的耳目。
　　“住嘴，你也太……”，刘璟行正打算对弟弟批评教育一番，刘璟宁适时掐断了火苗。
　　“四哥，这两位是谁呀？”
　　经此提醒，刘璟行才意识到还没有介绍这两位贵客。
　　“这位是松山书院的陈岱，山长陈缙云的大徒弟。”
　　刘璟宁向陈岱行礼，陈岱还礼。
　　“这位是陈素，陈太傅的孙女。”
　　刘璟宁脸上泛起了红晕，他转向陈素，没敢正眼瞧一瞧眼前的女子，只草草行了一个礼。
　　陈素还礼，用略带揶揄的语气对刘璟宁说：“七皇子，我们俩之前就认识，你说你不喜’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却喜’自是人生长恨水常东’”。
　　刘璟宁仔细想了想，“哦，你是那个太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