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花裙子 ...
-
她说的“当朋友”也只是为了好听，不是真的希望麻烦江延知到密切联系的地步。
万幸很显然，对方能清楚这一点。
他几乎的好到让松白韶都有点愧疚了——最开始她战战兢兢的，生怕一不注意留下些不好的观感，对方就会像那一帮子爱叉腰说话的大人一样也对自己冷脸了，所以手脚格外放不开。又实在是有求于人，于是装得很厚脸皮似的：
“帮我带一件腊鱼给妈妈吧，是爷爷做的喔，她很喜欢。”
“麻烦你啦，可以告诉她晚上给回个电话了，我什么时候打都忙音欸。为什么呢……”
“这是我的作文，老师说最好给妈妈过目喔，因为是妈妈主题的，麻烦你啦……”
要是她真认为麻烦到人了，就应该减少江延知在两校与舅侄家之间的跑动强度。而不是像一个饿了几天几夜的猪，对着生肉直接地啃下去。
这点其实应该怪江延知的。
松白韶心底的小糖人说。
对啊对啊，如果不是他太好讲话、太像一些荧幕电影里脸谱化的好好先生、对什么人什么事都看似风轻云淡地善心大发，哪里有她得寸进尺的可能呢。
感情的转向在于他们发现对方都很喜欢奇志大兵，一对风趣幽默的相声演员，节目从真人追到动漫。“高尔基在苍茫的大海上……”
江延知听出了这是那段恶搞的《海燕》，居然能用乡音接着她的话说，“逗号。”
哈哈哈哈哈，松白韶:“狂风卷集着乌云，又是逗号。”
江延知：“在乌云和大海之间噶了一个逗号。”
沧海遗珠，绝对是深藏不露的沧海遗珠。
彼时行星饭大战四叶草风头无两，松白韶就读于xx六年级小学班，她因恐潮流、立场不明，被彻底剥夺了呼吸权利。活宝基因让她没有屈从归顺于任何一个帮派，给好朋友推荐奇志大兵的双簧居然还被嫌弃得很彻底，理由是里头的人不说韩语不够酷帅，这不是废话吗！
而今她仿佛是航海家迪亚士第一次冲破海浪探险至莫塞尔湾，上前去握住江延知的手，神采奕奕，“今天电视会放，你来我家一块看吗？”
“我的好朋友。”
-
残冬毕尽，又过了一个春天。已是五黄六月了，松向明考虑着松白韶小升初的事宜，纠结着是送进严格管理、口碑更响亮的白鹭好，还是离家近、有熟面孔的银海好。
听到饭桌上这些话，江延知抬起头来，说了一句，“都不错的。爷爷到时候选好了，也记得跟我说一声。”
“诶？”松白韶瞪大圆眼。
“为什么要通知你？”
阳光垂直地打在地面上，松白韶穿着一件印着卡通米老鼠的白t，搭一件七分的牛仔裤，在暴晒下像个曝光的小金点，见江延知撕开将冰棒一分为二，咬了上去，又说，“是我读书诶。”
她一只手盖在眉毛上，才从光速被普照侵占的空气中夺回点视觉。
江延知张了张嘴，刚要发出音节，松白韶横眉，“快说快说。这是我请你吃的冰棒，你不说你就吐出来！”
好幼稚好霸道，江延知塞进嘴里，含糊着说，“就读名额都是有限的…我们读一个初中，不好吗？”
啊，果然是这个意思。松白韶喜不自胜地“耶”了一声。
在同一个学校会怎么样？
江延知就不需要因为她的班主任是个鬼话连篇的啰嗦王而在门卫室里等她三十分钟了，她也不需要担心在两个小学间、短短的、那条死过人的街上，江延知连人带作业地被UFO掳走用作实验研究——为什么一个人类能够用抑扬顿挫的流利方言演相声，但同时，还能维持扑克脸不变？
！
松白韶绝对不会承认这是自己逼迫他“翻拍”给自己看的。如果外星太君需要证据，她就会搬一把椅子抵在衣柜边，然后取下最上头的一台有些卡顿的佳能N118，说“你们看，人证物证俱在”。
晴空当头，江延知望着她嘿嘿傻笑的表情，还有隐约露出被冰棒的色素染绿的舌尖，猜测她又在编排些什么鬼故事安在自己身上，接下来要说的话所带来的紧张感都松懈了些。
她社会实践时皮肤被晒伤过，江延知举着瓶防晒修复的喷雾将白色的水珠喷上她裸露的四肢，状似无心地轻声道。
“你这周会有空吗？我想…请你一起去看电……”
“什么？”
松白韶的脑补奇遇已经更新到江延知怒砸UFO，飞行器遗骸为不知名材料使得转卖商小松大赚一笔。的。
九转十八弯，接道，“我有空啊……等等等等！”
“抱歉。”松白韶双手合十，“妈妈要生日了，我在diy礼物，所以最近我不练车了，也不能陪你练车了。”
江延知立即接道，“没事的，我也只是想……”
松白韶：“嗯？”
“没、没什么、等你……有、有时间再说。”
“你脸好红。”
她不解地歪头看了看他，将手叠在防晒霜上的，喷头扭过去滋了江延知一脸，“你皮也薄，也容易晒伤了。”
-
“然后呢。”
柴晓槐的好奇流经过扩音筒被传出来，都难掩盖语调中的好奇。她听的是松白韶掐头去尾说给她的版本。松白韶可不希望木杈知道她和徐霏的那些沟沟壑壑，因为以这位的肝火烈性很有可能来蹚一趟浑水。
没必要。
她问，“这算不算一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欸我记得你是银海升上来的，和他不同校啊，是因为碰面不着就生疏了，然后现在又重逢是吗？”
松白韶的脑门上三根黑线，“杈，所以我平常要你少看点言情。”
“上课不摸鱼我会睡着的，这是对老师对课堂的不尊重——到底怎么了？”
“也……不算什么。”松白韶翻了个身，把被子团在腹上，眸光渐渐放空到回忆中去。
那天雨下得很大，原先干燥到近乎皲裂的草坪被冲洗一新。松白韶刚和爷爷下完一盘国际象棋，将白子黑子捋进旗盒中，锁扣声清脆悦耳。
松白韶石破天惊地接到了苗青的电话，这是经很久前的搬家风波后，她第一次收到母亲的来电。光看着手机显示屏上“妈妈”两个字，都让她鼻头一酸地感到委屈。
“喂。”她接通了，轻轻地，“妈妈，什么事吗？”
苗青冲着她喊，“怎么没有事，没有事找你干什么……松白韶你去老妈以前卧房的化妆柜那里，看得到吗？帮妈妈把离婚证带过来，赶紧的坐出租车来，我和叔叔在这等着这本东西急用。”
松白韶握着翻盖手机，骨节泛青，人却已经走到了指定的地点。
苗青在电话另一头还在说话，声响渐而愈来愈大直到令人耳鸣。松白韶想，我听懂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嘛，不就是要和徐叔叔再婚了吗。名正言顺的一家人，再加上徐霏，多好，和和美美的。
我还有爷爷，也是需要我陪伴的亲人。嗯。
就算苗青推着她的肩膀将她反锁在大门外，相信她贪心虚荣地潜入继妹的房内偷窃项链，就算翌日勒令她清点好客房的垃圾赶紧滚，但是松白韶还是抱有一种无名的期待在。
她还小，感受过被庇佑是多幸福的一件事。在父亲没有选择隐瞒退职与吸x身亡前，苗青一直愿意在这个之后令她反感的婚姻关系中承担其羽翼的责任，高楼被蠹蛀已久，但塌下来从来都是一瞬间的事情。
不要再掰开她的手，然后将她如数家珍、所剩无几的糖果给抢走了。
但是妈妈又欠我什么呢？
松白韶已经在化妆柜中翻找起来，灼目的红映入眼帘，烫金的大字发出一丝光亮。她翻开，看到的是父母的合照。
肩靠着肩，眼中洋溢着如出一辙的幸福美满。
松白韶还记得妈妈说过，这张照片中。松松也入镜了，就在这里。
她指着自己的肚子，告诉小松当她们还被脐带所萦绊时，初为人母的喜悦已经盖过了对未来所有恐惧的总和，她一定是上天精心挑选好，来馈赠给自己的礼物。
松白韶擦了一下眼泪。也许她会像一个学不会脱敏治疗的小屁孩，对爱永远摇尾乞怜，也许不会，等渡过一段恍惚的“口欲期”，她就能抽.出塞在嘴里食之无味的、满是津液的拇指。
也许她会因此挨饿，像沙漠中被大队遗弃给黄沙的旅人，然后疲乏地无休止地寻找一片水源。但也许她迟早会发现自己就是一直远寻无果的绿洲。
松白韶不由想到苗青还没做栗黄色的卷发造型、而她大概八九岁之时，苗青还是及腰的黑长直，衬得人十分温柔。
那会儿家中经济条件眼看着捉襟见肘，苗青逛商场看到一条喜欢了很久的裙子，适逢特价，徘徊良久后还是叹了口气说算了，扭头紧巴地往购物车中添入柴米油盐，神色间印操劳过度而困顿无光。
最后的余钱使松白韶得到了一把流苏的小洋伞。她一直叨叨着想要，心事如愿地摸了摸伞柄，却嘴角下耷，反而是失落了。
无关乎什么负罪与感恩，松白韶只是骤然间想起，那条裙子的花色很好看。
暖色调、束腰及膝，妈妈肤色白，穿上一定漂亮。
……妈妈，她在心底说。
你知道的，“希望你幸福，健康，快乐”并不只是贺卡上的假话，就像很久前你对我抱有的期待一样，只是怪时空错位了。她绝对不会做苗青想要的生活道路上的拦路虎，哪怕成长对小孩来说仿佛是一个挣扎过后最终会走向孤寂的命题。
松白韶又抽出底下的一个小册子，这次是烫银红封的，翻开果然只有苗青的信息了。她收拾好挎包出门拦了辆出租，然后赶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花裙子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