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罪名是屡教不改【无限】》游荒

45、无知之幕（14）

　　在约瑟尔的认知里，他没有像每个神明一样从小就在爱神那里接受爱美德的培养，对于“爱情”这种东西的全部印象都来自于自己在人间游历时看到的景象。

　　说不好听一点，约瑟尔的诞生就是不被期许的，他是所有不洁恶意的容器，吸收到的都是一些扭曲的爱意，那就是他对爱情的全部印象。

　　一想到自己从小呵护到大的弟弟要去体验这种东西，甚至有可能承-欢于别人的身下，进行那原始而令人作呕、自以为是的欢愉，他就情不自禁地感到恼火。

　　约瑟尔也曾经对人类抱有过幻想：神殿里的其他神明都相信人性，有没有可能是他不合群？

　　但是最终的观察结果却只是在一遍又一遍地嘲笑着他的痴心妄想，事后想起来只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个笑话。

　　这也让约瑟尔彻底相信，自己的认知并不是错误的，也许作为“大多数”的众多神明才是乌合之众。

　　说白了，人类的本质就是一群贪得无厌而有让人恼火的恶心生物，这种念头一直在约瑟尔的阴暗心底盘桓，只不过被他极好的后天素养压抑住了，此时在听了邱衍的一番话后，这种念头像是压也压不住的洪水一般涌上来。

　　“你怎么会想到要体验这种事情，”约瑟尔深深地看着邱衍，只要对方不再提这件事，他就愿意翻篇，“而且为什么听了一个小小修女的描述，就觉得自己会对斯久产生这种情绪？”

　　“你知道斯久注定不可能跟你在一起吗，你知道你们注定会接受世间的眼光和诟病吗？”

　　“邱衍，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情，还是不要抱有太大的好奇心才是。”

　　约瑟尔循循善诱，但邱衍还是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情绪的逐渐加重，他知道他的兄长不太对劲。

　　邱衍轻轻蹙眉，但很快就松开了，语气很温和：

　　“没关系，我只是觉得斯久和我应该都有同样的感觉，只是他作为主神，有些事情肯定不能屈尊降贵地主动提，但是没有关系，我来主动就足够了。”

　　“就算没有修女提起来，我也很确定这种感觉很奇妙，我没有在除了斯久以外的任何一个人身上感受到……”

　　邱衍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约瑟尔打断了，平日里看上去阴郁沉静的男人此刻脸上带着满满的恶意，好像毫不掩饰地将自己平日里收集到的恶意全部满满释放了出来。

　　约瑟尔也不明白，他居然在做着这辈子最厌恶的搬弄是非这种小人的行为。

　　“你知道斯久平时的私生活有多乱吗，你知道你最后会成为主神的禁-脔吗，你知道他会一直像现在这样对待你吗！”

　　也许是因为他离开神殿太久，约瑟尔看到邱衍的眼里闪过了一丝先前从未在他面前展露过的情绪，而这种情绪，约瑟尔很熟悉，那是他从小到大经常在别人眼里看到的警惕审视。

　　但这种情绪不应该出现在邱衍眼中，至少不应该在看向他的时候带上这种眼光。

　　最终还是邱衍先移开了视线，声音不咸不淡：“我想我已经找到了答案，这是别人无法通过议论来动摇的东西。”

　　“约瑟尔，我想你应该是刚回来太累了，赶快去休息吧，我还是会定期来帮你整理典籍的。”

　　说完，俊美的年轻神祇轻轻颔首，用约瑟尔从小教导他的作为一名神明的完美姿态缓身离开了典籍馆。

　　“砰！”

　　沉重的大门被带上，偌大的典籍馆里又重归于昔日的宁静，如果没有被躺过后留下人形的一地紫藤萝和忘记拿走的零嘴，约瑟尔知道他还可以当作这一切尚未发生过。

　　但是事实却是，他一直在邱衍面前维持的高尚兄长形象，正在悄声腐烂着，而约瑟尔除了放任其腐烂得更加彻底以外，别无他法。

　　比起良好的形象，他还是更不愿意让邱衍和斯久发生这种荒谬的事。

　　哪怕两人都是他生来血脉中就标志着的，最亲近的人。

　　约瑟尔对斯久没有什么感情，在后面还会偶尔提点邱衍几句。但是年轻神明本来就到了横冲直撞的阶段，表面上对他仍然保持着脸色，但是能明显地感受到对方的不喜。

　　演化到后来，两人甚至一见面就开始冷嘲热讽，更有甚者，还因为大大小小的几件事大打出手。

　　约瑟尔一直知道按兵不动的道理，在邱衍实力隐隐有要超过自己的情况下，他拥有的就是比邱衍存在更长时间而积攒下的经验和多年以外忍辱负重的能力。

　　所以他并不担心现在在两人之间日益张裂的裂缝，毕竟，约瑟尔相信有一天，只要把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巨大障碍——斯久解决掉，把权力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一切都会回归正轨。

　　在谋篇布局的过程中，约瑟尔不敢说自己完全没有因为长期以来的经历向斯久复仇讨债的念头，但是这些都被表面上与邱衍的恩怨粉饰太平，看上去安然无恙。

　　神殿需要一个新主人，是时候教会他们新世界的法则了。

　　约瑟尔是这么想的，最后也是这么做的。

　　……

　　“当初把你投放到人间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再见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末日废墟的创世邪神居高临下地看着与自己咫尺之遥，落后自己一级阶梯的俊朗青年，那张他看着逐渐出落出轮廓的面容上此时写满了半梦半懂的犹豫。

　　“你现在应该也见过斯久了，不过我想他现在应该认不出你，我当初说的一切你都可以在垂幕之境得到印证。”

　　不熟练地扯出一个笑容，但约瑟尔的眼中却看不出什么和高兴喜悦沾边的情绪。

　　自他蛰伏养兵蓄锐后，垂幕之境中的众多神明早就对他放下了警惕心，这也让他有了可乘之机，在派遣邱衍去执行离开垂幕之境的任务后，他就马不停蹄地对神殿中的众多神明采取了雷霆手段。

　　对于大多数的神明，他都采取了强制剥夺力量使其进入沉睡的方式。至于在他看来有重大教唆诱拐嫌疑的斯久，他则是将其与邱衍的联系暂时切断。

　　没有了心脏的力量加持，这位神殿中不可一世的主神瞬间虚弱许多，但是在实力对比上，约瑟尔仍然无法确信自己能在较量之中取得上风。

　　所以他做了一个大胆无比的决定。

　　约瑟尔将自己用身体封存保管的人间恶念逐渐释放出来，干扰了这位主神的意志。当初斯久正是因为承受了过多不堪其扰的恶念，这才决定将被污染的部分剖出来重新形成一位神明，对待恶念的抵抗性自然没有约瑟尔强大。

　　也就是这样，约瑟尔才有了乘虚而入窥探斯久精神世界的机会。

　　在偌大空旷星河之中的银发金眸的俊美神祇对他的到来并没有感到意外，脸上仍然是平日里那副无悲无喜的样子——那副样子唯有在面对芸芸众生和邱衍时，才会展露出些许慈悲的笑意。

　　也是这样即便到了末路穷途也要维持体面的态度，让约瑟尔感觉到更加恼火。

　　“你的部下都被我控制了，邱衍也被我调开了，等他回来我会把他送到人间去吃吃苦头，好好长点教训。”约瑟尔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冷哼，“你还在这里逞强什么呢？”

　　这种身份置换的体验虽然很新奇，但是还是压得约瑟尔快要呼吸不上来。终有一日手握重权，但是他居然不知道要如何安置。

　　跪坐在地上被天之锁桎梏住的斯久微微仰头，脖颈拉出漂亮的线条，沉默直到了约瑟尔都忍不住想要逃离这种让人几乎要窒息的气氛，主神终于开口了。

　　斯久用自己那双暗金色的瞳孔看向约瑟尔，淡淡说道：

　　“一个神明的陨落意味着另一位神明的兴起，以你的能力，管理人间和神殿不会是什么难事。”

　　“何况，有邱衍这根底线在你心里画着，你也不会放任自己的邪念放肆。”

　　听到他已经对自己掌权之后的世界做出了评价，约瑟尔紧紧咬住了后槽牙，努力平复着自己心中的情绪，两人凝视了许久。

　　最后，约瑟尔再次发出了一声冷笑：
　　“最好是这样如你所愿……”他微微扬起下巴俯视着虚弱的主神，“现在我想听听，你是怎么诱骗邱衍的。”

　　虽然约瑟尔不想承认，但是他心底确实不愿意面对斯久提到的日后事情的发展情况——

　　他多半不可能放任自己的本性，肆意在人间进行无谓的虐杀。

　　为此，他只能转移话题，约瑟尔相信这个问题足以让自己反客为主。

　　提到了邱衍，斯久的眼神肉眼可见地微微亮起。和约瑟尔不一样，这才是他一直在逃避的话题，他并不想让邱衍卷入这场无声的拉锯闹剧之中，所以才提到了约瑟尔的谋权篡位，希望对方可以忽略这一部分。

　　但是约瑟尔显然继承了他这一部分转移话题、顾左右而言他的习惯。

　　不管怎么样，下次醒来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他都能想到到时候邱衍见到他时候的态度，免不了又要有一番争论。斯久无奈地绽放出一个笑容，在约瑟尔眼中这笑容显得刺眼无比。

　　“你们之前的关系确实很好，没想到他连这件事都告诉你。”斯久的身体已经逐渐透明，看上去就要消散在这华丽绚烂的星河之中，“就是你想的那样，就算我陷入沉睡后丧失记忆，但是本能还在，心脏和本体之间的羁绊本就无法被切断。”

　　“我听其他神明说，你私下很喜欢打赌，那我就跟你打个赌怎么样。”

　　“我赌下一次再见，我们之间的情感不会消退。”

　　“以神明之名发誓，赌注就是你我的神灵生命。”

　　并没有回答约瑟尔的问题，而是之间跳过这一部分将未来发生的事情安排好。面对强制的消散时间，约瑟尔也无可奈何，只能看着这人下了霸王赌注后就陷入沉睡之中。

　　虽然是神明，但是剥夺其他神明生命这种事情，他也不能过多干涉。而现在邱衍回到了他制造出来的末日废墟，这个赌注已经在史莱姆出现的那一刻就开始了。

　　这注定是一场你死我活的较量。

　　虽然不知道斯久动了什么手脚，居然把垂幕之境这个他们二人一起创造的地方做成副本塞给了邱衍，提前唤醒了他的部分记忆，但是约瑟尔并不介意，这也是他想要的结果。

　　看着邱衍在人间轮回无数次，青年从希腊美少年到列国琴师，从统帅三军的少年将军到教书先生，邱衍的肉身已经死去了不知道多少次，唯有神明的灵魂支撑着他在无数次轮回之中穿梭。

　　而这次，是神明灵魂的能量足以支撑他进行的最后一次轮回，斯久等不急了，约瑟尔也等不及了。

　　抛开赌注因素，他已经生存了太久了，这样的混混度日让他格外想念当初自己教导长大的孩子。

　　所以他也提前将人拉到了末日废墟——他拨动棋盘，摧毁了其中一条世界线，这就是人类未来的模样，充斥着硝烟、阶级和恶意，这才是人类的归宿。

　　“怎么样，看上去你并不是很惊讶。”约瑟尔眼中闪过一丝天真的残忍，十分期待邱衍能够认同自己的理念，“在这样释放本性的环境里，外面的人类和副本里的垂幕之境又有什么差别呢，不过是反掌之间就能玩弄的蝼蚁。”

　　“至于斯久……我想他应该已经忘记了很多事情，这可不是神格可以护住的东西。”

　　对面的青年微微扬起头看着他，狭长的眼睛像一潭深邃的泉水，折射出外界光芒的色彩：

　　“我知道了。”

　　“那我也要参加这个赌局，心脏和本体一定要站在同一阵营，所以我也压上我的生命作为赌注。”

　　在约瑟尔释放他记忆的那刻起，过去的种种就进入了邱衍的脑中，他好像想起来了很多东西，又好像错过了很多东西。

　　现在，他想弥补这千万年以来，自己原本应该见证拥有过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