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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7 章 ...

  •   暑期剩余三天,我在森与的工作结束了,从倪森那里接过信封,也被没收了宝贵的员工价。

      “今天呢?”我问。

      “今天来工作的吗?”他转身回柜台后面,拿起那根大公仔头笔敲了敲桌面,轻描淡写问道。几朵玫瑰微耷着脑袋,慵懒地注视我们。

      何乐而不为,我兴致冲冲:“好呀,多做一天也没什么……”

      “打住打住,开玩笑的,给新人留条路。”他投降了,用笔尾的公仔敲着我的后背,一副要赶人的样子。“回去写作业吧,别打扰我的员工。”就差指明“拿了钱就走人吧”这话了。

      他不断敲,我不断拍,我的背部受到双重打击。“知道啦店长,我就走。”我躲着跳到一边,把信封放进包里。白芷前辈提着个布袋走出来。

      “拿着这个。”她冲我眨眨眼,手上的动作强硬而温柔, “我自己做哒!”

      是杏仁的味道。

      倪森伸了根手指过来勾我手里的袋子,装模做样地皱起眉:“这能吃吗?别把洛樱的过敏体质给吃回来了。”

      “你滚边去!”白芷前辈手背一扬拍开了他,问我道,“晚上是过去景澄那边吃饭吗?”

      “嗯嗯,前辈你们是不是也去?”——景澄搬家了。“搬家”这个词也不太贴切,两边都是景澄的家:一边是外婆和他生活过的地方,一边是和父母生活过的房子。“那里也是你家里”,我想无论定义哪边,外婆和景伯父一定都是这么说起那另一个地方。

      景澄今天在森与应该是忙完中午就回去了。他有半天假。

      “我们今天就不过去啦。”今天的白芷前辈被打上了糖分,“忙完这段时间再聚。”

      “太晚了。早上和景澄说了,等我们去到都要吃夜宵了。”倪森往里面探探头,给白芷前辈指了指;白芷前辈在他手刚起来就望过去了,“哎呀”地叹了声,回头对我说“记得常来玩呀”后急匆匆地回到里面。

      我绞着手指,有些走神,直到倪森冷不丁的揶揄:“怎么,真要在这里给我洗碗啊?”

      “不是啊,”我说不出那种感受,像心甘情愿陷于泥潭,脚上的湿泥沁凉柔软,大地无论炙烤,我都不舍离开。“我就走啦。”我说,“店长再见啦。”

      “嗯,去吧。”他朝我挥挥手当作告别,门锁碰在一起那一刻,我明白过来这是最后一次了。

      洛桃今天学校大扫除,我回去又出门时她也还没回来,大概是途中和同学去哪里玩了。许久没去景澄家,从来不曾发现去那个地方还需要勇气,在揣满怀的期待里挖掘不知名姓的新鲜原料,妄图制造“我充满惊喜”的假想情绪。

      是不是该带些什么?对于脚下的方向不需要任何技巧,我听从肌肉的指挥,余下的精力全用于沿路即兴的思考与幻想。路过花店,我就想买一束花;路过宠物店,我想买一袋一角爱的骨头饼干;路过市集,我想进去买一些红肉。

      以往我都不专门去想这些事。

      保安把我拦在楼下,即使我精准说出门牌号,他还是不放我上去。无法,我只能作为一个探访者站在那里等待景澄。

      六点,夜幕未临,我搓了搓手,听到身后熟悉的门锁声。

      “怎么不打对讲机?”景澄撑着门让我进去。

      “我不喜欢那个玩意儿。”我尽量掩饰了自己的别扭,干笑着举起手摇了摇,“我两手空空地来啦。”

      他走在我后面进了电梯,按了楼层,说:“不用带什么,上面都有。”

      我轻轻“嗯”了声,问:“住得喜欢吗?”

      他大概认为这是个很怪的问题,脸上的笑有些干涩,“哪里都一样,以前也住过。”

      “嗯。”我盯着闪烁定格的数字,跟着他走了出去,“对门的人见过了吗?”我指了指问。

      “还没,应该是刚搬过来的。”他听上去不甚在意,“昨天有人搬家具进去了,挺吵的。”

      我也装作随口一问的样子:“你记得和新邻居友好相处。”进屋后一角就站在门后,闭着嘴对着我呵哧呵哧的,黑圆的眼睛十足明亮。我蹲下点让他自己认识,他清楚来者友善后渐渐不那么警惕了,我得瑟地对景澄笑,换上他提前准备的拖鞋。

      他看着我好像还想说什么又没说成,阮麦冬的声音从客厅的方向传了过来:“接到洛樱了?”

      景伯父紧接而来:“洛樱先进来坐坐吧!”他今天换上了平时常穿的浅黄居家服,素面朝天,头发低低绑着垂在肩上,围了围裙,笑着对我说,“进去吃点东西,把这当作自己家。”

      我找准那个舒服的位置坐下,景伯父重新进了厨房,阮麦冬莫名其妙地一脸争风吃醋地看我,旁若无人地和景澄说悄悄话:“叔叔这是不是有点偏心,都没和我说过这样的话。”

      景澄从柜里拿出饮料给我,给了他若有若无一眼,“跟你说什么。”然后又对我说,“喜欢吃什么自己拿。”

      他们在客厅玩赛车,我和一角玩了一会儿后跑去厨房。景伯父正在弄一般年轻人都钟意的一些西餐菜式,他常年在外与人交道,对不同人群的兴趣喜好都甚有研究,但也因此变得不善应对某一部分人群。他生疏地与我对话,怎么也无法成功将我劝离厨房。

      正在给烤鸡刷蜂蜜时,客厅突然传来一声吃痛的叫声。

      “怎么啦?”我们立刻停下手跑出去,景伯父紧张地问道。客厅的气氛却没有那么紧张。景澄淡定地抬头,两个方向盘已经放在一边,阮麦冬跪坐在地毯上,用纸巾包住自己手指。

      “他切水果切到手了,没事。”景澄边说边又给阮麦冬抽了几张纸巾。

      “没有什么。”阮麦冬松开手,瞪圆了眼去探伤口,皱着眉“嘶”地一声,立马又捂住。

      景伯父赶紧过去看,“怎么弄到的?口子多大了?”

      碰到伤口的纸巾被迅速染红。我急忙忙扭身跑去找医药箱,听到景澄说话:“他说想切点水果吃。”接着被挚友反驳:“说清楚,我想给人洛樱切点水果好吗!”

      我轻车熟路地来到平常放医药用品的壁橱前,打开没有看见后,再往里找了找,只看得到几条纸巾和一次性杯的我下意识问:“阿澈,医药箱不见了!”

      外面就少了一味声,随后棉拖踩着木地板的轻软脚步靠近了,“药箱拿到了,在外面。”景澄扶着转角的墙壁对我说,目光停在我手上。

      “这样啊。”我动作一滞,后知后觉,强作镇定地关上柜门,解释道,“我、我家里一般放这里,习惯就……”

      “没事。”他轻笑,神色无异,“东西还没收拾好,他随便放的。”

      我们回到客厅,景伯父已经帮阮麦冬止好血,确认伤势不严重后重新回到厨房。我被命令留了下来,阮麦冬玩心不减,负伤的他身残志坚,指导(指挥)我一次又一次代他出征。

      吃饭时,景伯父端着自己的一份去了楼上,把一楼留给了我们。“其实叔叔和我们一起吃也完全没问题啊,”阮麦冬戴着两层手套,津津有味地品尝改良过的不甜不腻的苹果派,边吃边说,“我觉得我和叔叔也很聊得来。”

      “你有和谁聊不来的吗?”我丝毫不好奇,但不妨碍我问完后,他开始和我们列数自己从小到大遇到的“死对头”。

      中途我们从屋里听到外面走廊的谈话声,一角碎步走到门口吠了几声;钥匙声,那人把对面的门打开后,谈话声变得像在辽阔的草原上一样,模糊,只要风一吹就散,可总能感知到有人在说话。景澄他们静了片刻,大概是想听清一些内容借此猜测这股噪音的持续时间,然无果,于是他们的注意力很快重新回到自己这边。

      阮麦冬视线正好扫到我,他疑惑地一怔,问:“你干嘛,脸色是不是有点不好?”

      我想这大概是身为医者习惯时刻保持的敏锐力和专业素养,他的神情不似平日里开玩笑那样。我摸着脸揉了揉,也不敢去碰跳动的太阳穴,“没事没事,咬到花椒了。”

      “花椒?有吗?”他更加疑惑,拿叉子去翻动桌上的菜。

      “我刚不小心掉了几粒进去,没捡干净。“我自认为用了最轻松的语气。

      “我去叫他们小声点吧。”景澄摘掉手套往外走。

      “不——不用不用。”第一声出来后,我立刻咽了回去,调用内敛的语气解释,“不是他们,我一开心就这样。没事的啦。”

      景澄站定听我说完,侧着头,我看不准他的想法。好在终于是回来了。

      “年纪小小这么多毛病啊。”阮麦冬摇摇头,说,“以后多跟我们出去运动吧。”

      这种小插曲不至于让人一晚上都放心上,我顺着阮麦冬的话题说下去,未来的美好蓝图巨多,心潮澎湃之时,能否实现在此时有什么可烦恼?

      阮麦冬想要留下过夜的愿望没有实现,阿澈一脸嫌弃地把他赶到玄关。我们闹哄哄地换鞋,他坐在旁边的鞋柜上看着。景伯父笑眯眯地跟在后头,从钥匙盒里拿出车钥匙。

      “下次再来睡吧,客房也还没整理好。”他笑道。

      阮麦冬边系鞋带边抬头,笑得贼兮兮:“好呀叔叔,那我下次来!”

      “随时欢迎你们!”景伯父大笑道。

      景澄目送我们进了电梯才关门。对面那户人家已经安静下来,对外的窗户亮着,是厨房的灯亮,已经有人住进来了。

      “叔叔,您把我送到南医吧。”阮麦冬说,“我妈让我过去帮她拿点东西。”

      “行啊,你去拿,我们在车里等你。”

      出了电梯,我们跟在景伯父后面。阮麦冬乖巧地把手放在衣兜里,“不用不用,我蹭我爸的车吧。”

      “你爸爸今晚又是夜班?”景伯父用关心但不会逾越的口吻询问。

      “他今晚有台手术要做。”阮麦冬的态度放的很轻松,“我等他一起回去就行,我家和洛樱家好像不是一个方向,对吧,洛樱?你就住在蔓紫路那里。”

      “噢,你还记得。”我说。

      “嗐,还不是上次印象太深刻了。”阮麦冬冲我眨眨眼。回忆随风而来,在不远的路程上混入树叶好闻的味道。

      “你们几个又去干什么了吗?”景伯父开锁让我们上车,温柔地发出长辈的提问。乌木味隐隐约约,座椅上深色的皮套还未有校服拉链硌过的痕迹。

      我们利用了这个年龄可以有的狡黠回避了景澄父亲的问题。

      阮麦冬先下车。只有景澄父亲带我的车厢静了许多,电台里两个小众画家正在畅聊近期的创作历程,景伯父时不时和我说起几句工作见闻。我向来都喜欢听取这些别人人生里有意义的趣事;很喜欢,也很怀念。偶尔望向窗外。忽然,我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不禁倒吸一口气——他怎么总是这么晚还在外面。

      景伯父注意到我的异动,他放慢了车速,扭了下头过来问:“看见熟人了?”

      我点点头,“嗯嗯,那个穿背带裤的小朋友,我认识他,伯父。”我指了指安昼所在的方位;景伯父往后视镜瞥了瞥。路上行人来去,他可能也没看清,但还是问道:“他一个人吗?要不叫上他?”

      “会麻烦您吧?”我问。

      车已经靠边停下了,景伯父拉了手刹,笑意和煦,“不会,去吧!你去叫他。”

      “我问问他是不是回他奶奶那里。”我打开车门说。

      “好。”他回道。

      走在人群里的安昼有些懵懂,好像在找寻什么。他对上迎面走来的我,双眼一亮,“洛姐姐,又看到你啦!”

      “安昼,又在找Lisa?”我笑得有些无奈,拉了下他手腕。

      他随我停在路边,雀跃地告知:“没有,洛姐姐,Lisa找到了!那天妈妈带她来了奶奶家。”

      “是嘛!”我也被他的情绪感染,笑道,“找到就好啦!”

      “嗯!”他往我身后看了眼,问,“洛姐姐你是从哪里来的呀?”

      我心想景伯父还在等着,赶忙把意图长话短说,然后问他:“是回奶奶那里吗?上车带你一起。”

      “车?”他又望向我后面。

      我给他指了指:“就是那晚和我一起找人的哥哥,还记得吗?”我寻思着怎么和他解释,没想到他记忆惊人,态度清晰地对我点头。我松了口气,继续道,“就是那个哥哥的爸爸,今天我们去他们家里玩了,现在伯父在送我们回去……”

      安昼认真听我讲,他对我总是微笑的,依稀间还透着一种莫名的信任,在我讲完后,他没说任何多疑的话便欣然同意:“好啊,那谢谢你们了!”

      他拉着我示意我带路。

      景伯父在听我说话时,眼神一直往我两侧打量。我将安昼回去的地点说清楚,问:“伯父,那我们先送他回去吗?”

      “当然。”他看上去有些微迷茫,目光似乎不知该往哪里放,最终回到我身上,“快上车吧,上来再说。”

      “好。”我打开后座车门,“安昼先进去。”

      “谢谢。”小孩看上去还是比较谨慎,他不动声色地朝车里张望,扶着座椅小心地坐到一侧。

      “都上来了吗?”景伯父耐心地问。

      “可以了。”我说,“谢谢你,伯父。”

      “小意思。”他再次和我们确认情况,然后才启动车子。安昼上来后,车子更加安静了。他静静看着窗外,偶尔问我几句路过的景色。

      到达安昼奶奶那里就五分钟左右车程,安昼自己摸索着下了车,站在檐下和我们告别——是在礼貌地等我们先离去。

      电台节目已经变成了两位艺术家的私人茶话会,他们旁若无人地畅谈历史与灵感。车子的行进很平稳,景伯父把广播的音量调低了,空气的分子仿佛定格在那里,几秒后再随景伯父的话音开始缓缓浮动:“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在那棵树下。”想起那天的我也笑了,“我那时莽莽撞撞的,听说有人在外面就直接出去了。”我小心注意措辞。

      “我前段时间有过一次很奇妙的经历。”他带着微微的笑意,字里行间没有隐瞒,“所以那天我知道你,洛樱。”

      我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有人向你提起过我?”我问,上身倾前。

      “嗯,”他说道,“让我把景澄妈妈的画给你的,也是那个人,他很信任你,和我说交给你的话,一定没问题。从认识他到告别的过程很快,说出来也许很荒诞。但小樱,我想了想,觉得这应该是可以告诉你的。”

      我盯着车前窗消化信息,点点头问:“景伯父你在哪里遇见那个人的?”

      “在里昂的公寓楼下。那天我去见完一个医生朋友回来,那个年轻人就站在路灯下。”他笑得像回忆起一件温暖的事,“然后就一直跟着我,孩子气地和我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景伯父所诉说的话飘进我脑里,在一节节真实记忆的渲染下,幻化成一道模糊的风景,弥生出来的熟悉感令我忍俊不禁。我追问道:“这个人现在呢?”

      指尖在方向盘上摩挲声如同打开了什么的前奏,车辆停下在洛樱家的围墙外,大灯灭了,景伯父按开了车内灯,继续道:“他在我八月回国那天突然消失了。前几天我得到一篇讣告,上面有照片,我认出……是那个年轻人。只是,上面的名字我从没听说过。

      “报上写着那孩子离世的日期,在我们相遇之前。”景伯父直视我,眼光澄澈,“可是我莫名地相信来到过我身边这个人,也是确实存在的。”

      背上有阵战栗感沿着脊椎不断攀爬,我确信那不是出于惊吓,更像是出门太久后,耳目所及在一霎那全是呼唤我回家的信号。思念再也挡不住了。我握紧拳笑,“我想,我可能……真的也认识他。”我忍住眼泪,问道,“伯父您有因为他的到来而感到快乐吗?”

      他下车来到我这边,为我拉开车门。他没有挡在门外,候在一侧,望着我坚定地说:“他们从来都是我的幸福来源,小樱,那个年轻人对我说,你们的未来五彩缤纷,我不能那么快死去。”

      *摘自洛樱的日记*

      2014年7月28日

      我拥抱了我爱的所有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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