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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队长——?严队长?你晨跑回来了吗?”
      隔壁的敲门声吵醒了严谌礼。睁开眼,天光刚亮,敞亮的光线充满房间,严谌礼才注意到窗边有个手打的木架,摆着几盆绿植,鲜亮的翠绿色让这间小屋子比夜里看来更为温馨。
      床头的翻页钟“啪嗒”翻到am7:00,严谌礼从棕色的床单上爬起来,理着胸口衬衣的纽扣打开门,带着没太睡醒的倦意斜斜靠在门框上,“我在这儿呢。”
      “咦。”秦刻回头看看他,再看看自己面前的门牌号,再三确认自己没有走错门,“那是……沈律的房间?”
      “我准备帮忙清理一下东西什么的,方便联系家属的时候寄回去。”严谌礼抬手把睡乱的领子翻过来,“什么事?”
      “……也是呢。唉。”秦刻叹了口气,往他那边走过去,“川先生让您过去一趟。”
      严谌礼回头看了一眼,“很急吗?”
      “不急。川先生说您有空再过去就行。”秦刻已经走到严谌礼身旁,从门口看到了房间里的布置,有些意外地惊叹了一声,“他还有书桌?还养了花啊?哇……看不出来啊,他是个这么居家的人。”而后秦刻不由得闷闷地叹了口气,“唉。真是遗憾。”
      严谌礼微微垂下眼,“嗯。”
      “要是能留着就好了。”秦刻又说。
      严谌礼轻轻点头:“我也觉得。”

      距离惯例的早会还有点时间,打发走了秦刻,严谌礼回到自己房间梳洗过换了衣服出门,几分钟后抱着一个大箱子,去了一楼挂着行政牌子的办公室。
      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坐着一位穿着黑西装,容貌威严、神情严肃的中年男人,正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打字,身周摆了一圈的屏幕上罗列着密密麻麻的数据和表格。他的视线压迫感十足,沉沉盯过来的时候让人不由自主想逃,严谌礼倒是早就习惯了,将手里的大箱子往沙发前的矮桌上一拍:
      “晋森,帮我寄回印江刑调总局技术部,做一下弹道检查。还有这个。”他从西装内侧的口袋里取出一包小小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已经撞得完全变型的金属块,塑料袋上贴着手写的编号标签,写着是一枚子弹。
      晋森放下手里的活,起身过来打开盖子,里面码放着近十把用袋子封好的狙击枪。他看了看严谌礼,“这种事需要你亲自来?”
      严谌礼稍作停顿,低声说道,“我不放心让昨天行动组里的其他人经手。”
      晋森原本严肃的目光更阴沉了几分,“你该不会怀疑是行动组里的人吧?”
      严谌礼苦笑着摇了摇头,“等结果出来再说吧。要是什么进展都没有,说不定那才是真的糟糕了。”
      晋森的目光在子弹上一扫,皱起眉头,“碎得这么严重,估计不好判断。沈律身体里面的子弹呢?”
      “问得好,可我们现在没法医啊。一听是奥古斯都,志愿者全都跑没影了。”严谌礼无奈地笑了笑,“总之我先让休止符把沈律的遗体冷冻起来了,希望能早点招到法医接手尸检。哦对,还有这个,”他又取出一包新的物证袋,“一起送去痕检吧。”
      相比之下,这个袋子里的东西就有些让晋森疑惑了。里面是几片撕碎的碎纸片,材质本身像是黑色的卡纸,纸张裂口处露出一些雪白的内层,但大部分地方都因为沾灰脏兮兮的,还有几片指甲盖大小像是红色塑料片一样的东西。
      晋森昨天听说严谌礼在现场孤身留到很晚才回来,还在担心是不是因为他指挥的行动导致裁定员牺牲,太过自责而躲起来消沉了。可照现在看来,他居然是一个人去搜查现场了。
      晋森奇怪地抬头看着他,“这又是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直觉吧。”严谌礼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把两个小的物证袋一起放进箱子盖好。
      “你一直说靠直觉办案是大忌。”晋森压低声音,定定地看着他,“你脸色不太好。休息几天吧?”
      “毕竟三天没睡,昨晚就休息了几个小时,真当我是超人啊。没事,我能处理好。”严谌礼笑着挥了挥手,推门出去了。

      从行政处出来,严谌礼出了大楼去找川北响。川北响名义上是裁处庭的庭长,也是这次奥古斯都特别维和行动的总负责人,但他基本只负责技术方面的工作,不会参与行动的策划和执行本身。川北响的办公区在技术部和后勤部共用的另一栋大楼里,里面阴暗而厚重,密不透风,没有窗户,一进去就能听到各种服务器和仪器发出嗡嗡的轰鸣声,十足的冷气吹得人发抖。
      严谌礼在一间实验室里找到川北响,里面也是一片昏暗,各种气势惊人的庞大仪器罗列排布,粗细不一的电缆像藤蔓一样爬满地板和墙壁,滚动着各项数值的屏幕们散发着幽幽的蓝光。房间里充斥着各种化学品和消毒水刺鼻的味道,巨型罐头一样的仪器中能看到人类躯体的轮廓在里面若隐若现。
      在这漆黑的深处,不时能听到一阵低沉的咆哮声,以及沉重的金属撞击声。

      严谌礼顺着声音寻去,看见了响动声的来源。那是一个体格健硕高大的男人,烟灰色短发,嘴上罩着兽类用的铁制防咬嘴套。男人被无数道坚如磐石的金属缚戴牢牢绑在机械椅中,正发疯般嘶吼着试图挣脱,他的力气惊人,牢固的金属连接处已经隐隐产生裂纹。他几乎快要挣脱了。
      身形消瘦的川北响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褂,神情冷淡地站在机械椅旁的仪器面板前。
      屏幕上显示电压已经高达2400伏特,川北响按下开关,机关处的电流噼啪作响,男人随即爆发出一阵惨烈的哀嚎。男人脱力地垂下头抽搐了一会儿,短暂地昏迷了片刻之后渐渐复苏,再度开始挣扎。
      川北响一边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一边将电流上调到3000伏特。

      严谌礼轻轻扣了扣桌面,发出轻微的“咚咚声”,“北响,你找我?”
      川北响抬起头,缓缓转过脸来,“是的,早上好,严先生。” 那是个非常年轻而消瘦的男人,纤长柔然的黑发搭在肩侧,左眼角有颗泪痣。单薄的身材和冷淡的神情让他带着阴郁和斯文之间的气质,面孔年轻得甚至有些不合身份。
      和严谌礼亲昵的称呼不同,川北响的语气疏离,毫无情绪起伏,显得有些机械。他停下手上的实验,将身前的处刑人关回休眠仓中。川北响回头,看到严谌礼正在垂眼看电压表,解释说道:“为了防止处刑人失控,我正在增设一项新的保险装置。它们发起疯的时候,要摁住它们注射镇定剂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严谌礼没有做出任何评价,点点头问,“找我是有什么事?”
      “休止符用得还顺手吗?”川北响问。

      休止符是严谌礼目前的主控处刑人,除了最早的试验机,休止符是处刑人项目的第一个成品,编号002。严谌礼最高记录是同时指挥二十位处刑人,不过平常执勤时一般只带三位,休止符基本都会出勤。
      严谌礼点点头,“挺好的啊,他比我预期的要更加服从命令,精神状态也还可以,而且战斗技巧也远胜一般的处刑人。”说到这里严谌礼摇头笑了笑,“这也难怪,毕竟他生前可是一夜之间就靠水果刀杀害过86个人的狂热犯罪者。”
      川北响又问:“严先生,有更换处刑人的打算吗?”
      “你不是说过吗?如果频繁更换唤醒人,会增加精神压力上涨的风险。”严谌礼回头看着他。
      “是这样的。有位捐献者在签订协议的时候,表示过希望由你来指挥的意愿。”川北响转身往外走去,严谌礼跟在他身后,“虽然收缴者的意向并不重要,但捐献者的遗愿,我会尽量考虑。这可能有益于稳定该机体的精神状态。”
      川北响辨认着编号,停在一座注满橙色液体的仪器前。
      巨大的休眠仓和站着的自己几乎同高,里面布满仪表盘和金属管,正中是一张造型厚重的金属机械椅。机械椅上端坐着一个闭目沉睡的男人,金属扣皮带牢牢禁锢着四肢和躯体,纯黑的胶质衣服紧裹着健硕的肌肉曲线,脖颈和手腕处露出了一些泛着冷光的金属骨骼。棕色短发,面部轮廓冷硬而挺拔,项圈上的精神压力数值稳定地闪烁着。
      严谌礼一眼就认出了里面的人,顿感呼吸一滞,瞳孔微缩。

      是沈律。
      没有呼吸的沈律,以一种让人感到陌生和发寒的僵硬神情,一动不动地沉睡着。

      “沈先生是最早签署捐献协议的人之一,所以他的机体我很早就准备好了。意识体采集也很顺利,很快就完成了。”川北响继续说道。
      严谌礼站得更近了一些,抬手按在休眠仓的玻璃壁上,只感觉掌心下的寒意冷得让人发疼。他声音发哑地问,“有多早?”
      川北响平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来奥古斯都的第一天。”
      “…………”
      严谌礼深深吸了一口气,闭眼按了按眉心。而后他将目光转移到休眠仓显示机体属性的地方,那里闪烁着一行发光的文字:

      『处刑人:101-未命名。
      当前压力:17。
      当前状态:绝对稳定。』

      川北响又说:“101的模拟测试状况良好,可以直接启用。如果严先生有意向,为它命名就能正式唤醒了。”
      处刑人作为人形武器,外表和人类十分接近。为了尽量区别分离,避免裁定员从心理上将对方当做同类而产生不必要的心理负担,处刑人的名字一般采用带点工业色彩的中性名词,比如标尺,游标,扳手。像休止符这种,已经算得上同行中的文青了。
      但严谌礼想了想,实在不愿意用“棘轮”或者“改锥”这种名字来称呼沈律。

      “能用原来的名字吗?”严谌礼问。
      “……”川北响转头看了他一眼,冷静地说,“沈律已经死了,严先生。虽然外表看起来很像,但101和沈先生不是同一个人。我以为我不需要向你强调这一点。”
      严谌礼没接话,只是又问了一遍,“能吗?”
      “我建议最好不要。”川北响语气冷淡,“原姓名会激活处刑人生前的记忆,提醒它们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容易损耗机体运算力,并且造成不必要的精神压力负担。处刑人计划从未有过这个先例。”
      “那也得看生前状况和死亡应激障碍程度吧?如果他的死亡没造成太大负担的话……”
      严谌礼的话顿住了。

      他想到了沈律的死亡,被放弃,被牺牲,沈律的思维永远定格在了被自己亲手杀死的那一天。
      从今往后,在无尽的未来,处刑人沈律将在休眠中无休无止地重复他的死亡过程。
      他有什么没有理由不怨恨我呢。

      “试试吧。”严谌礼轻声说,“问问他自己的意见。”

      严谌礼抬手按在透明玻璃罩的激活区域,一圈闪烁着的光效和字母代码立刻在他手掌周围亮起。
      『裁定长-严谌礼,通过认证。』
      随着系统音开始播报,橙色溶液迅速褪去,玻璃舱门向两侧开启,一阵冰冷寒气向外袭来,冷气匀速凝结成冰雾,在空气中里翻滚下沉,没过严谌礼的脚踝与膝盖。
      舱门彻底打开,接下来是真正的唤醒环节。严谌礼抬手按在处刑人脖颈的项圈处,在那股熟悉的冰凉温度里用力收紧,那是个仿佛要致人死地般扼住咽喉的动作。
      项圈上音波般闪过一圈绿色的光圈,随着“滴答”的声效,101睁开了双眼。琥珀色的瞳孔像液晶屏一样闪过编号、系统名和状态标识,而后映入唤醒人严谌礼的身影。

      『处刑人:101-未命名。当前压力:17。当前状态:绝对稳定。唤醒人锁定中…锁定成功。开始执行任务。』

      101稍稍皱了皱眉毛,像是清醒过来了,机械般僵硬的表情变得温和下来。他换上了严谌礼熟悉的神情,张了张口,说,“队长。”

      这个称呼一出口,严谌礼就感觉要栽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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