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跃》池延

13、Chapter.13

　　在这个想法的引领下，许斯渡顺着他的目光——
　　猜想瞬间得到证实，他小步走过去，轻声问何奕桉：“你要不要回忆一下，有没有得罪过人。”

　　然后，走到五人中间的位置，用恰好够他们听清楚的声音说：“这个人似乎一直在盯何奕桉，而且他的两只手一直没有外露。”
　　“可能，我是说可能，他藏有凶器。”

　　警察局就在附近，报警也是分分钟的事情。
　　但怕的就是，对方身份和动机不明，一旦惊动对方，不知道会不会做出过激行为。

　　“就算那玩意儿真发疯，我们这么多人还治不了他？”有人撸起袖子不满叫嚣，“他一把刀亮出来，我们顶多两个人就能把他压制住，还担心什么？”

　　此话一出，大家纷纷沉默起来。
　　半分钟后，许斯渡抬起眼皮，快速环顾四周后，准备征求大家意见：“所以我们现在是静观其变，到时候直接上手，还是直接报警？”

　　“就怕证据不足，报警后没什么事情发生我们反被当作报假警教训一顿。”林辞接着说了一句，还顺便轻轻拍了拍何奕桉的肩膀。
　　看得出来，她此刻情绪非常忐忑。

　　武鄞听了血压直线上升，撸起袖子就要冲过去打人，被旁边的人及时拦下：“别冲动，我们现在什么都还没搞明白，还是不要惹不必要的麻烦。”

　　他只觉得窝火：“他妈的，这人盯着她干什么？得罪他了？神经病。”
　　“说不准。”

　　许斯渡说着，扭头看了眼面色逐渐苍白的何奕桉。
　　如果看得足够仔细，她肩头轻微的抖动还是肉眼可见的。

　　“我好像想起来了。”
　　“这是很早很早的事情，早到我差点就把这件事彻底尘封了。”

　　何奕桉脸色苍白，没敢回头看，说话也因为害怕而尾音微颤：“七八岁的时候，我和邻居家的小孩一起出去玩…我忘了当时玩的什么，反正、反正我们同时从一个小山坡摔了下来，他摔成了残疾。”
　　“正好他爸爸精神也有点问题，看到儿子血肉模糊的一片当时就受了刺激，出院那天他冲过来掐住我的脖子。被拉走的时候还说下次见到我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何奕桉说着说着眼泪就不受控制，十几年前的记忆如洪水猛兽般再次将她吞没，将她重新锁进充斥着自责与恐慌的黑暗中。

　　“都过去了，说不定那个男生现在已经好起来了呢。”林辞轻轻握着她的手，“桉桉，你近期有去探望过他吗？”

　　何奕桉一听这话茬子，刚有了点转机的情绪再次揪了起来。
　　“近几年……没有了。”她摇摇头，欲言又止，看表情似乎想到了什么。

　　武鄞不会安慰女生，只能递过去一张纸巾：“这也不能全怪你，两个小孩子一起出去玩没有大人的陪同，难免会遇到点意外。”

　　道理是这样，小男孩的家里人都不再追责，可架不住他的父亲患有精神疾病，这不是讲一万遍道理就可以说通的。

　　走了大概十分钟，一行人终于看得到公园的大门。
　　然而，眼看着就要到门口，黑衣男子却停下了脚步，依然没有要走开的意思，也没有继续上前，只瞪着空洞的双眼盯着正前方。

　　“现在怎么办？”何奕桉满脑子都是他那句恐吓的话，唇色都因害怕而发紫。

　　队伍里一直沉默不语的程桐缓缓开口：“看你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想赶快逃走，现在就立刻离开，如果想让他被抓起来以绝后患，则需要用一种风险有点大的方法。”
　　“当然，你要搞清楚，他家里人到底会不会把他关精神病院，他被短暂抓起来之后还会释放回他原本的生活环境的。”他又补充说。

　　许斯渡也附和道：“对，我看他仪容仪表还算整洁，我觉得不像在精神病院关着。”

　　“别在这里扯一大堆分析了，”武鄞语气也有些急了，“你就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吧。”

　　“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离开。”

　　林辞又看了一眼黑衣男，皱了皱眉继续道：“他虽然精神有问题，但是看到我们在大门口的时候没有过来，他还是知分寸的。再说，如果他真有什么暴力倾向，不可能十几年了还好好在这里。”

　　“他这是干什么，怎么又跑到了假山那边？”有人低声喊了句。

　　再看去，黑衣男已经走到了假山旁的栅栏处，不顾工作人员的劝阻，执意要爬上去。
　　很快，工作人员喊来保安将其带走，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好与一行人擦肩而过，从眼底扫射出来的空洞的神色死死定在何奕桉身上，却没有任何情绪失控的迹象。

　　何奕桉没想到真正到这个时候能迎来的是死一般的寂静，甚至有些压抑，完全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双目对视的一瞬间，她再次被十几年前不堪的那场回忆席卷，随即满心都被愧疚霸占。

　　“他才七岁，医生说他双腿残废……”
　　黑衣男直勾勾盯着何奕桉，嘴里喃喃着，“他才七岁…他一辈子都毁了……”

　　“我们走吧。”于心不忍，林辞想带着她离开。

　　走了几步，她停下脚步，在原地低头停滞了小会儿后，竟然哽咽着说了句：“叔叔，真的对不起。”

　　-

　　经历了这样的事情，每个人都蔫蔫巴巴的，完全没有刚出来的时候那种兴高采烈的冲劲。

　　林辞也是这样，但是又怕父母问起，就装作一副平静的样子，在餐桌上怡然自得地聊日常，说说近期学校内发生的事情。
　　所幸一场晚餐结束，父母都没有察觉出她的不对劲。

　　晚饭结束，林辞回自己的房间学习。
　　打开微信，看到“冒险小分队”里面没有更新任何消息，也没人更新朋友圈，才知道大家都是一样的状态。

　　也不知道何奕桉现在怎么样。
　　林辞叹了口气，点开她的聊天窗口，小心翼翼发过去一句话，问她怎么样了。

　　几分钟后，对方才回。
　　-没什么啊，不用担心我，我睡一觉就好多了。

　　如果是往常，林辞一定会相信她说的“没事”，但是这几天她发现何奕桉瞒着她自己消化了很多负能量，现在反而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事。
　　所以，她只能说一句：[桉桉，有什么事一定要和我说，不要什么负能量都留给自己消化。]

　　消息发出后，几乎只隔了一秒。
　　[桉桉]：我明天想去他们家看看。
　　[桉桉]：我知道不该把你扯进来的，但是我有点害怕，所以你能不能……
　　[林辞]：我陪你一起。

　　-

　　何奕桉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会走在这条小巷中。

　　尘封了十一年的记忆恍然被唤醒，越往里走眼前浮现出的景象就越清晰，她仿佛能看得到记忆中的那个小男孩在自己前方跑来跑去，还对她招招手：“快过来，来我家有冰棒吃！”

　　六岁那年，何奕桉家庭经济还比较拮据，家里没有冰箱也没有空调。而她所羡慕的这些，邻居小伙伴杨天栎的家里都有。
　　放暑假的时候，杨天栎会央求父母批发一箱冰糕冻在冰箱里面，再邀请小伙伴来家里玩，一群小孩在他的卧室吹着空调吃着西瓜和冰糕，别提多么惬意。

　　快到他们家门口了。

　　每走一步，何奕桉就感觉自己的心脏加重一拍，生生鼓动着自己的耳膜，也让她喘不过气来。
　　随着距离拉近，她的脚步渐渐停在那里，整个人像僵住一般。

　　“桉桉，不要怕，我陪着你呢，没事的。”林辞轻声安慰她。

　　何奕桉硬撑了个笑脸点点头，抬起轻微颤抖的手敲了敲门。
　　一下，两下，三下……没有回应。

　　“他们是不是搬走了？”林辞走到一旁看了几眼，又说，“但是这里还有人在住——”
　　“谁啊？”门内响起一个女声。

　　两人面面相觑，正在想该怎么回复，门就被打开了，一个中年妇女上下打量着她们：“你们是？”

　　何奕桉上前踉跄几步，哆嗦着嘴唇，犹犹豫豫不敢开口。

　　林辞见女人的神色逐渐多了点不耐烦，便解释道：“阿姨，我们是…来探望你的儿子的。”

　　女人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两人，半晌才淡淡地点点头：“进来吧。”

　　何奕桉刚进门的一刻，看到和十一年前别无二致的屋内摆设，差点收不住眼泪。

　　“小姑娘不要哭了，我们不怪你。”杨母叹了口气。
　　“对不起……”何奕桉没忍住，一个人在那里哭得泣不成声。

　　“妈妈，什么动静？”

　　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摆动着轮椅从房间过来，远远看见两个陌生人，便止步于此没有向前。
　　直到看见在那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何奕桉，心中恍然有了丝迹象，却也还算镇定。

　　“来做什么。”他问，语气听不出来情绪。

　　“小栎，他是和你一起出事的小女孩，”杨母怕提起他的伤心事，说得很小心翼翼，“你…还记得吗？”
　　杨天栎直接摆摆手：“不记得了。”

　　“那……”林辞轻轻拍了拍何奕桉的背，又看了看杨母，不知该怎么办，“对不起阿姨，她为这件事愧疚了很多年，一直没能释怀，今天终于有勇气找您们道歉…真的对不起。”

　　“我知道，我知道这事不能怪她，毕竟是我们做家长的照看不周……”杨母说着话，眼眶慢慢红了起来。

　　“你过来吧。”杨天栎突然开口。

　　何奕桉有点意外，但也快速擦好眼泪，踉跄着上前几步。
　　同样的年纪，一个滑动着轮椅一个双腿健全在后面走着，杨母没忍心看，别过头偷偷抹着眼泪。
　　林辞给她递着纸巾，陪她说说话，顺便问问他的情况。

　　大概半个小时后，卧室门“咔嚓”一声打开，两人一同走出来。

　　在客厅的两人紧张兮兮地盯着他们，却见何奕桉已经全然没有了之前的不安与难过，面上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
　　而杨天栎虽然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但是能明显感受到他身上的低压不似刚好那样低。

　　临走的时候，何奕桉还主动问他：“我可以…加你微信吗？”

　　“……”
　　杨天栎没有说话，但还是亮出了自己的微信二维码。

　　回家的路上，何奕桉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了很多，还把刚刚两人在卧室内回忆童年的细节一点点说给林辞听。

　　“他说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怪过我，”何奕桉笑着说，眼角还泛着泪花，“更值得开心的是，他一直有在积极配合复健，虽然时间漫长，但是这两年已经能站起来走几步了。”
　　“那就好。”林辞真心为她高兴。

　　-

　　路过猫咖，两人停了下来。
　　有一段时间不见，南瓜的伤已经基本痊愈了，一看见她们就蹦跶着跑了过来，嘴里还喵呜喵呜叫着。

　　“南瓜，好久不见，你怎么又胖了一点点？”

　　“何止胖了一点，”许斯渡放下画板走了过来，揉了一把猫毛，“这段时间在静养，每天除了吃就是睡，能不胖吗？”
　　刚说完，南瓜就冲他狠狠叫了声，似乎是在控诉不满。

　　何奕桉和猫猫在玩，许斯渡则把自己的画板递到林辞面前：“喏。”

　　上面画的是南瓜的素描，只不过没有美术功底，画得潦草又抽象。
　　林辞差点就要张口指出问题了，但看这人满脸写着“我画得还不错吧快夸我”，还是忍住了吐槽的冲动。

　　“嗯，真好看，未来的大画家啊。”她用力点点头。
　　“……”

　　许斯渡翻了个白眼：“敷衍也没有这么不走心的。”
　　“哦，”林辞又瞥了一眼画，“画得真好，进步空间不是一般的大。”
　　“……”

　　然后，她亲眼看着这人面无表情说了句：“未来三天，数物化加强刷题buff。”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