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血》唐西洲

2、单人间

　　幸好病区没什么事，黄思睿办完住院，把CT一起登记了，回到急诊抢救大厅，直接让护士帮忙，把徐歆推走，做了CT后直接送上血液科。

　　黄思睿提前通知过护士。到了之后，直接过床。忙了一通，病床前的人才慢慢散了。

　　已经凌晨一点，黄思睿看徐歆被折腾得累了，小声说：“徐歆，你休息吧，我去忙了。”

　　白大褂又被拽住，“思思，我不要待在这里。人多。有味道。”

　　病房的灯关了，只开了床头灯。黄思睿看着病床上的徐歆，脸色更苍白了些，她了解徐歆，徐歆向来娇气，病房是四人间，挤了些，但没办法，只剩这张床了。“明天我想办法给你挪个床，你今晚先休息。”

　　徐歆皱了皱眉，手也不撒开，“思思，我不喜欢这里的味道。”

　　“没有别的床了。”黄思睿捏了捏鼻间，声音沉了沉，“真就不能将就一晚上吗？祖宗。”

　　“不可以。”

　　“哎。”上辈子欠了你的。黄思睿的声音低沉，听起来并不开心，“能自己走几步吗？”

　　徐歆小心翼翼地看着黄思睿，但说话并不小心，“不能，要抱。”

　　黄思睿的耐心快被磨没了：“那就在这睡吧。”

　　徐歆也不想太过分了，确实，病区里，医生抱病人，说不过去，小黄医生面子很薄的，“那可以走。”

　　黄思睿把氧气关了，提上监护和还在输着的液体，“走吧。”

　　黄思睿把徐歆带到了科室的治疗室。治疗室有一张空床，她让张佳霖过来帮忙接上氧气，自己又取了新的床单被罩，利落地铺上。

　　始作俑者徐歆在一边坐着，等着黄思睿为她打理好一切。她太过于习惯黄思睿对她的好了，一切，自然得像顺理成章一样。

　　张佳霖接好了氧，看到黄思睿细心地帮徐歆铺着床，难得见黄医生这么细致体贴，好奇地问：“黄医生，这是VIP待遇呀。病人是你的？”

　　黄思睿脱口而出，“妹妹。”若不抢答，徐歆嘴里指不定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

　　“哦。原来是妹妹。”既然是妹妹，那就不好说什么了。只是张佳霖见过那么多病人，这样娇气的，有，但算少。再有，人家姐姐心疼着呢，她也不好说什么了。张佳霖接过监护器，“妹妹，我们去病床啦。”

　　徐歆坐在椅子上，并没有起来的意思，她看着黄思睿：“要姐姐来。”

　　黄思睿的眼神锋利了一些，和徐歆对视了几秒，徐歆的脸奶呼呼的，生了病，更白更奶了，眼神汪汪的，楚楚可怜。

　　黄思睿败了，其实在她接到电话的时候她就知道她今晚不好过。这么多年，什么冷脸，什么尊严，一碰到徐歆，都将一无是处。

　　黄思睿接过张佳霖手上的监护器：“麻烦你了佳霖，我来弄吧。你去休息，医嘱开好后我去护士站跟你说。”

　　可以休息？今晚的黄医生有点温柔啊。张佳霖笑了笑，“好哦，那我先走了。”

　　“嗯。”

　　张佳霖走后，黄思睿脸色淡淡，看着徐歆，像在看着无理取闹的小孩，“现在可以休息了吗？”

　　徐歆笑了笑，双眼微微眯着，她是真的开心了：“可以了。”

　　黄思睿将人扶到床上躺好：“那你睡吧。我真得去工作了。”

　　徐歆揪了揪黄思睿的白大褂，软了软声，“思思，麻烦你了。”

　　“……”真是受不了。

　　难得，客气，懂事。黄思睿将抓在她衣服上的爪子拿开，“白大褂很脏的。”

　　徐歆弯了弯嘴巴，明明很干净，不脏，“那抓哪里？”

　　黄思睿：“哪都不许抓。”她看徐歆躺好了，想着也该走了，“睡觉吧。明天抽血之前不要吃东西。我给你叫早餐。”

　　徐歆：“你去哪儿？”

　　“我在隔壁，要工作。”黄思睿解释后，总跟自己说该走了，但潜意识里，还是不放心。

　　她总觉得她欠徐歆，她真的应该从上辈子就欠了徐歆的。黄思睿的语气温和许多，“不用怕的。有事给我打电话，好吗？”

　　“电话多少？”

　　这对话，仿佛没完了。“电话没改。”

　　徐歆委屈巴巴地说：“手机丢过，找不到了。”她摸出自己的手机，“我头晕，你输。”

　　黄思睿接过手机，一打开，看到密码锁她就停住了。

　　“密码没改。和以前一样。”

　　黄思睿手指顿住了，随后快速按了“110130”把手机打开，也快速把自己的手机号码输了进去。她把手机递给徐歆：“好了，睡觉了。”

　　徐歆收好手机，语气发甜，“晚安，思思。”

　　“晚安。”

　　安顿好徐歆，黄思睿去了隔壁的医生办公室。收一个新病人，就要干一堆杂活。她没想其他，先把首要的医嘱开了。

　　开完医嘱，她按着约定去护士站把张佳霖叫起来过医嘱。大晚上，虽然可以打电话，但大晚上，谁都不喜欢接电话。

　　回到办公室，敲了近半小时的病历。手上写徐歆，心里想的，也是徐歆。

　　她和徐歆，她的徐歆。

　　黄思睿和韩冷是医学院的学生。徐歆小她两届，是美术系的学生。黄思睿大三的时候，她们通过韩冷互相认识了对方。当时是学校的艺术节，徐歆和韩冷在同一个社团，社团的节目少了个人演医生的角色，韩冷把舍友黄思睿搬来救场。

　　徐歆也是在这个时候喜欢上冷冷的黄思睿。徐歆追的她，追上之后，黄思睿就得认栽了。她的女朋友，是个公主来的。一点都惹不得。

　　黄思睿宠徐歆。从恋爱一开始就特别的宠。两个人谈了两年的恋爱，黄思睿就做了徐歆两年的裙下臣。

　　徐歆大三的时候要作为交换生要出国留学。出国的事，徐歆从没跟黄思睿提过。两个人的争吵，也开始了。吵了又闹，哄了和好，和好后再吵，吵累了。

　　吵累了，也就分手了。

　　六年，黄思睿没联系过徐歆，徐歆也没有联系过黄思睿。

　　两个人，变成平行线，再无交集。

　　今晚，又有交集。

　　“师姐。”

　　门外一声敲门声打断了黄思睿的思绪，是规培的师妹李泽绵，“师姐，收病人了吗？”

　　黄思睿：“收了。你去睡吧，病史我问了，医嘱开了，病历我来写就好。”

　　“啊！师姐辛苦了。”李泽绵本来接到护士站的电话，听说要收新病人，人都麻了。现在到办公室，黄思睿说都弄好了，她简直感动得不要不要的，天使师姐啊！随即逃之夭夭。

　　黄思睿这才彻底回神，不能瞎想了，还有好多病历要敲呢。

　　黄思睿敲病历的功夫从实习练到了现在，尽管打字快，但病例繁琐，写了半个多小时。写好之后，她眺望窗外，夜还是暗的，凌晨两点多，夜是隐隐的那种暗。不是看不见的黑。

　　她起身去了治疗室，推开门进去，一片寂静。

　　她借着门口的光走到床边，看了看监护器，数据还算平稳。

　　床上的人睡了。折腾到半夜，人该是累了，半猫在被子里，只眉间隐隐皱着，不舒服。

　　黄思睿看了一会，手机的震动了起来，她看到提示是外卖电话，便走去科室门口。她写病历前下的单，买了一整套住院要用到的，签收后悄声塞到了床底下。

　　终于可以回值班房睡觉了。但黄思睿睡不着了。总时不时起来看手机，会不会有电话打来呢？

　　小公主可会折腾的。

　　“噔”手机响起了微信消息通知。

　　韩冷：歆歆怎么样了？

　　黄思睿：还算平稳。睡着了。

　　韩冷：嚯，能睡着？几人间啊？

　　黄思睿：治疗室。

　　韩冷：……黄医生，真会宠。

　　黄思睿：明天下夜班过来科室照顾徐歆可以吗？她表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我没那么早下班。

　　韩冷：……做个人吧你。

　　黄思睿：谢了。

　　为什么要谢？徐歆明明是韩冷的朋友。黄思睿想了想，见韩冷没回，快速点了撤回。

　　韩冷：我看到了。

　　黄思睿：睡了。

　　黄思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的。早上五点半，她被电话叫醒，有病人留鼻血了，她得起来处理。

　　出血，血液科的家常便饭了。黄思睿常规处理完，差不多六点。她见张佳霖推着车要去抽血，想到徐歆，便跟了过去。

　　张佳霖轻轻拍了拍徐歆：“7床徐歆，要抽血了。”

　　“嗯。”徐歆模模糊糊睁开眼，见张佳霖身后站着黄思睿，勾了勾嘴角：“思思，早。”

　　“早。”黄思睿说：“要抽血了，配合一下。”

　　以前的早起的徐歆，有起床气。但今天莫名的好脾气：“好。”

　　张佳霖消毒好后快速给徐歆扎了针，徐歆痛得眉头弯了弯，瘪着嘴看向黄思睿，可怜巴巴。黄思睿走近一点，手指就被徐歆勾了过去，攥在手里。

　　嗯，疼的。

　　张佳霖抽了几小瓶血，正想让黄思睿帮忙按压时，注意到黄思睿的手被徐歆勾住了。这是什么情节？

　　这两个人，不太对劲。

　　“思思，疼。”

　　黄思睿嗯了一声，像是暂时安慰了徐歆一句，她接过张佳霖手上的棉支：“我来吧。”

　　张佳霖把棉支转交到黄思睿手中，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有瓜的味道。但早上抽血的任务比较多，她也只瞄了一下就出去了。

　　黄思睿把棉支递给徐歆：“你按一会。”

　　徐歆见黄思睿要走，带着央求说：“思思，我疼。”

　　黄思睿知道徐歆在想什么：“饿不饿，我是去看早餐送过来没有？”以前，她做什么事都会跟徐歆解释一下，像是养成习惯了，改不了。

　　徐歆：“饿。”然后把棉支接到自己手里。

　　黄思睿转身往外走，很快听到徐歆的清清的笑声，“思思，你真好。”

　　……黄思睿脚步慢了一点，暗骂自己：贱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