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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6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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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赶在宫禁前回到了宫内,她没有直接回尚药局,而是转到了崇文院去找青晫。
政事堂前,候职的小太监已经认得十六,瞧她来了,只微拘礼朝堂内指了指,十六含笑回礼后便一路无阻进去了。
直房内,赵良站在书案前,朝着青晫说道:“不行,这次定然是不能让你去。”
青晫语气平静,轻飘飘的说:“放心,我去查还能快些。”
赵良执拗的往青晫身前一矗,梗着脖子说道:“那是以前,你现在是参知政事,堪比副相,怎么还能让你冒这个险。我去查,你就安心在京……”
青晫还要说些什么,猝不及防和刚踏入堂内的十六目光撞在一起。
十六猛然瞧见直房里还有别人,跨进屋内的脚步来不及收,但身体已经急着朝屋外扭过去,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把着门板,连连说道:“打扰了,我等下再来。”
赵良看清了来人,忙走过来招呼道:“是弟妹啊,快进来,不打扰,我和青晫也要聊完了。”
十六低着头,瓮声说道:“好的。”
赵良和青晫打了招呼后便离去了,徒留十六还在原地一动不动。青晫走了过来,温声说道:“怎么了?是还在害羞吗?”
十六转过来望着青晫,眼里有点委屈,“脚崴了,动不了。”
青晫听了回答,蓦的笑了。弯腰伸手环住十六,将她整个人抱进了堂内,放在了小榻上。
十六十分羞涩,赫然红了脸。青晫也不顾她的推拒,给她脱了鞋袜,白皙的脚腕上有些红肿。青晫似是无奈的叹了声,在一侧的架子上翻找了药油出来。
揉搓的疼痛惊得十六颤动了下,青晫的手瞬时变得更温柔了,“忍着点,谁让你总是毛毛躁躁的。看来我这里以后还得多备些药膏。”
十六听了青晫的揶揄,也没法反驳,谁让他都说的是实话呢?十六想起来正事,朝窗外瞧了一眼,低声正色说道:“青晫,我今天发现一事,陛下似乎是被人投毒了,今早崇文殿召集了医正去给圣上看病,我在旁瞧着身体已是不大好了。后来出宫找了姐姐,才判定陛下血液里已经含着毒素了。但很奇怪,张医正应该知道些什么,但他闭口不言,讳莫如深。”
青晫手上的动作微顿。恰巧昨日他查看了自己的命簿金册。上面的文字自从查明了河道贪污案后就要一直没有变动,但昨晚隐隐出现了新的一行字【保住朝廷基业,护住圣光帝】。
他现在就已经是副相了,如果再往上走就是宰相,如果按照命簿首行的谶语【许青晫,少时登科,位极人臣,登顶宰相,次年溘然长逝】,那下一步就是……,但他不能死,他现在有了十六。
昨天他还收到张坤的消息,乌图在流亡漠北的路上,被人劫走了,后来追查时发现他在涿州出现过,在后来就没影了。他隐隐觉得乌图在公审当日陈诉罪状时一切都太顺利了,似乎是早就准备好将自己献出来了,以掩盖些什么,还有他从海上卸下来的火雷至今都没找到藏在哪里,这都是对朝廷不稳定的因素……
综合于此,青晫决定命簿的指引他只遵从前面一半,所以和赵良争执要去追查乌图这件事,但不会去救圣光帝,以免再被擢升褒奖。现在十六过来和他说起圣光帝……
他敛眉,低声问道:“你很想救他?”
十六看见青晫沉默,以为他是和三姐姐有同样的担心,十六解释道:“这件事,目前只有你、我和三姐姐知道,而且三姐姐说有能治病的药材,我想去找一找,总不能见死不救,说真的,我感觉到陛下再向我求助。”
青晫给十六擦完了药油,起身在水盆中洗净了手,朝着十六说道:“现在圣上已经罢朝三日,宫里不是密不透风的墙。张公麟等人已经收到圣上病危的消息,在联合其他朝臣想要推举一位外姓的藩王,让圣上直接禅位。”
十六听了,急拽住青晫的衣衫,摇着头说道:“朝堂之乱,自古就没有止息于内廷的,若是在往外牵连,发生内乱,百姓就更苦了。再说连我都知道圣光帝膝下无所出,说是藩王,定然也没有他那般为民所谋,保不齐出现一个暴君。”
青晫知道十六经历着一路波折,对底层的百姓有着深刻的同理心。她希望能长治久安,让百姓得以生息修养。所以在位帝王的安稳大于一切。罢了,他也是这个朝廷膝下的臣民一员,对于他来说,圣光帝的安危与否,也是休戚相关的,改了主意的青晫点点头,说道:“好,我和你一起。”
十六高兴的拍拍手,“那青晫你负责盯着朝上,我明日去上京郊外看看,能不能采到楚葵给圣上治病。”
青晫走到了榻前,弯腰盯着十六,狠狠的说道:“不行。”
十六不满的噘着嘴。青晫笑着补充道:“就你这脚,还自己去,我怕你又添了新伤。我明日正好休沐,我和你一起。”
十六笑开了眼,双手环住青晫的脖颈,在他耳边欢呼道:“哈哈,还是青晫最好。”
第二天,十六寻了借口从宫里出来,青晫架着马车朝上京郊外驶去,一路上,天气渐暖,路上的积雪都渐渐化开了。枝头回来的翠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春意已经迫不及待的的冒出来了。
马车跑了半个时辰,在郊外一处停了下来。青晫拴好马车,背着竹篓和锄头,扶着十六下了马车。
十六站定,张来双臂大口呼吸着,“好久没有看到这么漂亮的景色了,真是开心。”
不远处入目的半人高的蓬蒲草已经从枯黄变成的新绿,嫩绿的茎芽从根部长了出来。十六走在其中,从怀中拿出三姐姐给画的草药图纸,和这一带的植物一一比对。
姚水月画的是一种翠绿的空心植物,长着锯齿状的叶子,多在水系发达之处,结合着三姐姐的描述,十六带着青晫向里面走去。
爬上山坡,才看到蓬蒲草连绵了整个山丘,再往下,是一片水沼泽之地。十六瞧着那边大概率是有希望,所以又奔到那边去找。
日头升起来了,气温变得有些燥热,十六擦了擦脸颊的汗,俩人已经找了一个时辰了,但还是没有丝毫发现。
青晫看着十六,颇为心疼的说道:“你先休息,我来找。”
十六摇摇头,坚定的迈着步子,她相信一定可以的。在往前,不远处出现一个小茅屋,十六眼睛亮了亮,这定然有居住在这里的农户,可以过去询问是否有楚葵这药。
十六和青晫徐徐向小屋走去,小院中,一个灰袄的妇人背对着十六在地上收拢草药。
十六走了过去,轻声问道:“请问这位姐姐,我们是来这里寻药的,敢问……”
农妇转了身,十六瞧着,惊喜脱口而出:“师父?你怎么在这里!”
边说着边蹦跳着朝尘缘道长拥了过来。三姐姐说师父去郊外访友了,十六怎么也没想到竟然就这么巧遇见了。
“妤儿,是谁来了?” 从茅屋里面传出沙哑的声音,不多时走出一个耄耋老者,身穿灰褂,手拄拐杖,但目光有神。
他含着笑,本来是和尘缘道长说话,但目光见到十六,却像是被定住一般,凝视良久。
而后,那眼神中充满的希翼和不可置信,颤抖着抬起手指着十六:“是姝儿,是姝儿回来了。”
十六被这个老者的反应吓到了,青晫上前一步将十六挡在自己身后。
在一旁的尘缘道长反应过来,挡在老者身前,缓缓说道:“父亲,她是姐姐的孩子,叫做十六。”
尘缘道长说完,回身瞧见自己小徒弟十分震惊和茫然的脸,颇为愧疚的说道:“你们进来做吧,我把一切都解释给你听。”
几人进了茅草屋,青晫掺着十六入了座,自己在她身旁坐下。
尘缘道长平视十六,缓缓说道:“十六,你母亲叫冯姝,我是她妹妹冯妤。我还在闺阁时就一心向道,无心俗事,早早就入了道观,后来得知姐姐和一个商人成婚,离京之后就再无踪迹。我也是偶然游历到风渠镇时才发现姚家的主母竟是我的姐姐。我去寻时,你母亲就已经病逝。我和你父亲商量把你接到了道观,以师徒之名照顾你。所以十六,我不仅是你的师父,我是你的姨母。”
尘缘道长说完这句已是泣不成声,旁边的耄耋老者也在女儿的言辞中,知道了一些大女儿离京之后的故事。
他看着十六,说出了前尘往事,“丫头,我是你的祖父,我给她们姐妹俩取了姝妤二字,也是希望她们能够温婉贤淑。当初你姑母一心做了道姑,我在上京被受人指摘,后来我升为太阁老,本想给你母亲谋个世家贵子,可奈何你母亲一心看上你那个没有考上功名的穷酸父亲。我强烈阻止,狠了心对你母亲说,她要是敢嫁,我就当没这个女儿,族谱上也会除了她的名字。奈何你母亲真的就一走了之,从此再没有消息。”
十六听了,错愕不已,之前的不理解种种瞬间都有了合理的解释。怪不得,母亲死后要执意回京,但因为已经被除了族谱,所以她不敢让大哥把她带回冯府。怪不得,自己既没有随父姓姚,也没有随母姓了冯,而是取了她喜欢的名字姜缃桑。
尘缘道长拭了泪,问道:“你们过来是为了什么?刚才十六在院子里的话还没说完。“
青晫在旁听到老者提起太阁老,则猜出了他的身份,他解释道:“冯阁老,我和十六过来,是为了圣光帝,他现在命悬一线,急需一种叫做楚葵的药材保命,所以过来找找。”
提起圣光帝,冯京章又是一阵怅惘,脑海中回想起入宫做经筵官给皇子讲学时,幼时的圣光帝会在下学后,拽着他的衣角问:“夫子,如何能做到一个明君,我不要被万民唾骂。”
虚心求知的圣光帝学习的很好。再后来,少年的圣光帝渐露锋芒,有了帝王之尊,也不甘于受限自己的谏言,要采纳一批新学士。奈何自己还妄想独断朝政,师生情分渐远。
冯京章叹惋一声,而后低沉的说道:“有,我新采了一批,你们自管拿去,救陛下的命要紧。”
冯京章起身拿了药材递给了十六,挥手就让他们离去。
冯京章靠着门前,望着上京的方向,口中叹道:“陛下,是臣老了,老了就会固执,就会害怕,怕有人取代了我的位置。如今只祈求陛下能撑住,老臣若在能再见陛下一面,便死而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