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入我怀》三两鱼

62、第61章

　　转眼，休沐结束，十六回到了宫内。日头正大，她坐在尚药局的堂下和小药童一起挑拣药材，这些是等会要送到尚食局给圣上温补食用。

　　翠晚从外面回来，拽过一个竹凳，坐下来和十六一起分拣。忽的，她说道：“十六，你最近总是傻笑，可是有什么喜事？”

　　十六眼睛一挑，心想：有吗？有这么明显吗？

　　“你看，我一问，你脸都红了。”翠晚打趣道。

　　十六瞬间不好意思的扭过头去，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实有点滚烫。脑子里回想到赏花灯那晚，奈何自己没经验，竟然缺氧晕了过去。再醒来时，自己的脑袋垂在青晫的肩上，才发觉自己在他背上。

　　说着要让他放下来，可他不肯，还是一路把自己背了回到了巷子口，到了铺子前才放下。

　　十六用手扇扇风，企图给燥热的脸降降温。她瞧着日头，等会去尚食局送药材时可以拐过去找他。

　　正想着，门外急急慌慌来了一个小太监，他口中通传，圣上有疾，召医正诊治。

　　这可不得了，中堂里三个医正大人，都急忙跑了出来。快走到门口，其中一个年长的张医正回头朝着十六喊道：“十六，去把我的医箱取来，你随我一起。”

　　“噢，”十六忙起身，扑扑手，便向后堂跑去。张医正是十六的上级，这几日跟着他给宫里的女官或是大人看病，平日里都是不急不躁，章程行事，十六第一次瞧着他如此慌张。她不敢怠慢，赶紧背着药箱跟在后面。

　　一行人出了宣佑门，急急奔着西边，跨过仪门，由小太监领着到了文德殿的挟殿前。

　　殿前的小太监德英瞧见医正来了，忙掀了帘子请人进去，十六在最后，朝德英微微颔首。

　　这是十六第一次踏进圣上的寝殿内，昏暗的光线，照的一切都不明晰。一股浓烈的熏香味道入鼻，十六不适的吞咽了几下，她觉察到这其中还有一丝血腥的气息。

　　赶来的医正掀起中间黄色垂地的内帘，圣光帝躺在床榻上，气若游丝，吐出几声哀泣。十六上一次面见圣上还是在大理寺公审之日，当时虽然面色不愈，但尚且能维持，可如今看着躺在床榻上，犹如枯骨，隐隐透着一股行将朽木的预兆了。

　　圣光帝瞧见了医正过来，眼里微弱的眨了眨，张医正忙跪在床榻边，将手搭在圣光帝的脉搏上问诊。

　　圣光帝勉强的抬起胳膊，朝着后面指了指，像是要说些什么，猛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眼睛闭合，脑袋歪垂在一侧。

　　血迹沿着嘴角留了出来，还有一些飞溅在黄色的幕帘上，十六站在一侧，瞧着幕帘上缓缓向下晕开的血痕，像是生命的轨迹，自朝着地面落去。

　　张医正看着情形，心下大惊，看来是要催针护命了，转身朝着十六喊道：“十六，快把银针拿出来。”

　　十六回了神，赶紧将药箱打开，点了蜡油，将银针一根根在火芯上灼烧后递给张医正。

　　张医正接过银针，朝着圣上说道：“臣冒犯了”。他嘴角抿紧，下手有神，接连几针朝着穴位扎入。期间，其他两个医正把住圣上身体，将口中的呕血清理干净，以防窒息。

　　银针入体，刺痛的感觉使得圣光帝圣光帝身体不自主的开始颤抖。像是濒死而挣扎的鱼，也像十六曾见过的被杀之后还留有□□震颤的小动物。灵魂被附在躯壳内，只能一起感受痛苦，无法逃脱。

　　十六不忍再看，作为一个医传世家之人，自己无法救死扶伤，却要直面感受病人的痛楚，十六内心戚戚然。

　　几息后，圣光帝渐渐平静下来，脸上渗出的虚汗浸湿了发间。他似是回神了，慢慢张开了眼，黑色的瞳孔张了张，视线略过在场之人，最后和十六对视上了。

　　这一刻，十六心里一震，目光相对的瞬间，似是感受到了他的求救，这一刻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而是一个祈求活下去的病患。

　　跪在榻前的张医正见圣上醒来，瞧着圣光帝的神色，想要附身说些什么。这时，一个尖锐的声音拖长了调子，从殿外响了起来，“神官大人到。”

　　话音还没落，一个黑袍之人跨步进来，身后紧跟着一个年长的内侍太监，那太监弯着腰：“神官大人，您赶紧给陛下瞧瞧吧，就指望您——”

　　神官脚步暂停，抬眼看到室内簇拥在圣上床榻前的几个医正，他眼神微动。旁边的内侍太监也似乎没料到竟然会有人在给圣上诊治，他急着问道：“这是谁通传来的？”

　　神官手指微抬，止住了内侍太监的话。他微眯着眼，凉凉的打量了在场的每个人，而后，跨步到了床榻上，抬手就要将圣光帝身上的银针拔下来。

　　张医正在旁阻止，忙说道：“不可，圣上还没完全缓过来，现在拔针恐怕会危及性命。”

　　那金色的眼瞳眯了眯，嘴边低沉的说道：“怎么，一个小小的医正还要交代我来做什么？要是耽搁了圣上救治，你担得起责？”说着掐紧了圣光帝的下颌，撬开了口，送入一颗红色的药丸。

　　那红色药丸入腹，圣光帝的面色渐渐红润了起来，呼吸也平缓，只是又陷入了沉睡中。

　　见如此，年老的内侍太监笑吟吟的说道：“既然陛下已经大好了，就不劳各位医正劳心了，各位大人请回吧。”

　　十六收拾了医箱，随着几位医正退出的寝殿。殿门外，刚才来时和自己颔首问好的小太监，十六出来时却发现他脸颊上印着一个清晰的手指印。十六心里一惊，赶紧敛下眉眼跟着前方。

　　回去的路上，十六一直思考刚才在殿内的情形。她小跑着跟上了张医正身后，小声的问道：“张医正，我瞧着圣上的病似乎有点怪异，不像是一般的病症。”

　　张医正脚步一顿，训斥了十六：“私下议论圣上可是大罪。出了殿，圣上的病情就不就要说了。”

　　十六不肯放弃，“可是我瞧着你刚才分别是要和陛下说些什么啊。等神官大人来了，您就闭口不言了。”

　　张医正面色紧张，连摆摆手，“别问了，再问下去就是引祸上身。”

　　张医正叹着气，不再理会十六，紧跟上了前面的队伍。十六停了脚步，转念一想，朝着宣德门的方向跑去。

　　***
　　‘仁心药局’内往来看病的病人很多，姚水月坐在诊台前，忙的连口茶水都喝不上。

　　虽然忙碌，但自己怡然自得。当初妹妹给自己提的建议，在‘惠民’和‘仁心’之间，她还是选择了后者，为医者仁心最重要，挂着这个名字就是要提醒自己别忘了做事的根本。

　　正想着，就见十六从店门前走了进来，姚水月还有些惊讶，“妹妹，你怎么来了，这个时辰不应该是在宫里吗？”

　　十六一路跑过来，将身上背的医箱放在桌上，一手抓着三姐姐往后堂走去，边走边说：“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请教你。”

　　姚水月反攥住十六的手，替她掖了掖因疾跑被风吹乱的发，缓缓说道：“别急，有事情慢慢说。”

　　姚水月给十六倒了茶水，十六咕咚一盏下去，擦擦嘴，将刚才在圣上寝殿所见之事一一说了出来。

　　姚水月听后，说道：“所以你是觉得这个病状可疑？”

　　十六点点头，“但我觉得不像是肺痨之症，陛下虽然有咳嗽之症，但像是因体弱受寒引起的。且他此次吐血是急血攻心。所以我一时没有头绪，特地来请教姐姐，这症状到底是何病因？”

　　姚水月起身，她思索片刻，口中喃喃说道：“青面、嗜睡、吐血，此症状如果急于一身的话……”

　　她脑中一闪，低声说道：“很有可能是中毒之状。”

　　十六被三姐姐提出的这个震到了，“可是，这宫中有谁敢给陛下下毒呢？凡是吃食都要经由几轮验试。”

　　姚水月摇摇头，“我也不敢这么肯定，要是有陛下的血就可以验一验。”

　　血？！十六想起来刚才从圣上身体拔下的银针，上面的血迹自己还没擦拭掉。赶紧将药箱打开取出银针。

　　姚水月取了一盏水，将银针放在里面，血渐渐溶于水中，然后再投入一个金块。片刻后，金块的边缘开始泛白，显示出被侵蚀的现象。

　　两人对视了一眼，结果不言而喻，圣光帝身体里含有剧毒。

　　姚水月将东西收拢好，拽着十六的手，说道：“妹妹，这可是天大的事情，要是被下毒之人知道了，你在宫中就危险了。”

　　“姐姐，父亲的事情是陛下还原了真相，他还算是个明君。还有咱家一直说医者仁心，我不能见死不救。三姐姐，对于药材你比我了解的多些，我现在就想知道，这病是否还有药可医。”

　　姚水月叹了气，“我知道有一种药材叫做楚葵，可以缓解体内的毒素，但是药铺内没有，这种植物生长在水草茂盛之地，上京南边的郊外似是有一片丰茂之地，可以去碰碰运气。”

　　十六点点头，背上药箱又出门了，她得在日落之前回到尚药局，在此之前，她还得去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