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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5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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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就到了公审日,才过辰时,冬日天才蒙蒙亮,风吹得道边的树枝哗哗作响,可早起的百姓不顾严寒,纷纷挤到了大理寺署衙前,等着来听审。
这次审案,因为圣上下了懿旨是公开审理,且圣上在旁监审,所以上京的人都很关注。
府衙大堂内,大理寺卿宋巩和刑部员外郎高侨作为主审,早早就到了。他们对着旁边的蔡录小声问询道:“蔡大人,今日陛下亲临,这案子……该如何审啊?”
蔡京背手而立,嘴里轻蔑一笑,“该怎么审就怎么审,圣上也是迫于民意才不得已同意了这开衙公审。你们听听,现在外面哪个不是在骂那个许青晫,你等只要顺着民心来审就好,到时判书一下,罪责一罚,皆大欢喜。”
宋巩和高侨都点头说是。
半刻钟后,张公麟还有蒋慈现身堂内。他们对着蔡京蔑视一眼,而后在堂内左边落座。张坤作为大理寺司案主簿,做在一侧,等着堂审记录。
不多久,几个宫内的内侍太监从侧边小门进来,在大堂的正案后面加了一排屏风,遮挡百姓窥视的视线,隐约有几个人影在屏风后站定,众人都知道这是圣光帝亲临,顿时噤若寒蝉。
内侍太监德英从屏风外走出,尊着圣上的旨意指挥衙役将在门外的百姓们放了进来,允许他们隔着一层栅栏听审。
辰时三刻,众人都到齐了。坐在主案上的大理寺卿宋巩拍响惊堂木,让堂下百姓肃静,呼道:“将罪臣许青晫押解堂上受审。”
不多时,从正堂前一侧小路上出现了两个衙役,中间拖着许青晫,他因双手双脚都有镣铐,不能自行,被两个狱卒半拖着架到了堂上。
混在人群中的十六看到青晫,觉得几日不见他更是单薄了些,天寒之际,他身上还被除去外衣,只穿着薄衫,透出瘦弱的脊骨。
百姓们因见到了传说中的许青晫,发出一片嘘声,怒目而视,似是一根根锋利的箭剐向青晫,有的啐了一口,还有的骂道:“狗官不得好死。”
十六听着耳边的诋毁之语,越发担心青晫,十六此刻很像化作一把盾牌,抵挡在青晫的身前,让他不要听,不要看。
将被拖入堂内的青晫许是感应到十六,他艰难的转头,在人群中与十六目光相触,朝她微微一笑,似是告诉她不要担心。
青晫押解入堂,被迫双膝跪在堂下。
大理寺卿宋巩坐在正案前,扬了扬手中的卷案,出声发问:“许青晫,你自任涿州河道巡检使期间,肆意妄为,克尽厥职致使河坝溃堤,民房毁坏百姓受灾,这是涿州通判魏之闲对你的证词,你认不认?”
青晫艰难的接过衙役传递过来的文书,他看了一遍,而后说道:“纸上所言皆非实情。自古断案要讲证据,涿州水患一事,虽然我负责督造,但实际采买均由当地河渠令苏昌负责,河道溃坝一案,他应当负主责。”
宋巩他们知道了要开庭公审,就早已和魏之闲等人通了气,快马加鞭让苏昌上京来指认许青晫,将他的罪名坐实。
宋巩厉声吼道:“本官早知你会抵赖诡辩,青天白日下怎能让你在堂上胡言乱语。来人,传证人苏昌上堂。”
那苏昌接到通传,垫着脚步从一侧的小门走了出来,微拘了一礼,口中说道:“向众位大人请安,小的是涿州的河渠令,负责河堤建造一事,但自从许大人来了涿州,这河道上的事情就全都交由他负责了,他说东,小人不敢往西,那河道之事都由他接管,他还接手了督造的账簿,这个事情河道办的人都可以证明。小人也是迫于压力,没有办法啊……”而后双手一摊,表示无奈。
堂外的百姓一阵嘘声,坐在右侧的蔡京嘴边微抿,不动声色的朝宋巩点了点头。
宋巩扬声问道:“人证既摆在眼前,许青晫你还不认罪?”
青晫不答,转而看向屏风后面的那处,低声问道:“陛下,只听得一家之言,是否有失偏颇,我虽然是受审之人,但也需要讲求真相。我特请一些人证物证,请准许他们上来,为我辩一辩清白。”
突如起来的请求打断了宋巩的谋划,他眼神看向蔡京,蔡京刚要出言,屏风后面的圣光帝眼中闪过一丝敏锐,凉凉说出一句:“允了。”
得了这句话,青晫回身朝栅栏外的乡民看了一眼,喊道:“还请陈起平上堂。”
“来了,”这回答声壮如钟,人群中走出一个壮汉,他大步跨入大堂,冲着苏昌喊道:“苏百户,你还认得我不认?”
苏昌当然认得。可面上还维持着一副镇静的面孔。陈启平报了拳,表明身份后就直接说道:“这个苏昌,这么多年仗着河渠令的位置,不知道是搜刮了多少钱银,我们这种小的石料厂都被他盘剥干净,每笔采购的单子,都要我们私下回扣给他,一笔少则千两,多则数万两。”
苏昌眼神闪烁不停,指着陈启平说道:“你说谎?你在污蔑我!”
那陈起平赫然一笑,似是早已料到苏昌会有这番说辞,他也没有回怼,直接从怀中掏出一叠汇票递了上去,解释道:“各位大人,私下给苏昌的回扣,我都记得请清楚楚,这些汇票的复本,只需要到票号一对便知道。还有你这嘴里还敢污蔑许大人。河道水患时,可是许大人一直奋守在河道边,你跑哪去了!”
陈启平又从怀中掏出一物交给衙役,两侧的衙役接过来,发现是块绢布,徐徐展开,几尺高的绢布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人的名字,上面印着交错的红手印。
“当初水患爆发突然,这些官吏都往山上逃跑,生怕被淹死。是许大人,带领着河工死守堤坝,给百姓的逃生争取了时间,才让数万百姓无一人溺死。灾后,他又组织乡民自救,防范水疫。当乡民知道许大人因为河道溃堤就要承担渎职罪名时,大家一起写了这万民书,有的乡民不会些名字,所以按了自己的手印上去,每一个都真真切切,大家都很感念许大人……”说道最后,陈启平有些动容,那话语似都有些颤意了。
堂下的人群看到那布满手印的绢布,都发出惊呼,从之前对许青晫的一脸愤恨,转而发出了疑惑的神情,人群中相互交头接耳起来。
大家似是被这一幕震到了。
这万民书,也让青晫哑然,他只让桂舞去涿州找陈启平,带他来出庭揭发苏昌的罪行,但却没料到涿州的百姓会对他有如此赞誉,还写了请愿书……
他哽住了喉头,似有一股热意在心中流淌。上面的每一笔,每一划,每一个手印,都带着力量,似是给他穿上了铠甲,塑了金身。
他冷言直问道:“苏昌,圣上面前还有机会,如若还要包庇,满嘴谎言,就再无回头之路!”
那苏昌眼见自己就要不保,顿时面色如土,眼睛瞟向坐在一旁的人,见无人理睬他,他连连说道:“我是逼不得已,是涿州通判魏之闲!是他!我得来的银子大部分都给他了。”
青晫步步紧逼,紧跟着说道:“你贪来的银子给了魏之闲,那魏之闲贪来的银子又交给了在座的谁呢?”
坐在一旁的蔡京愤然拍了桌子喊道:“许青晫,公堂之上,岂容你信口雌黄,莫不是受了别人的指示,”转而身子看向屏风,“陛下,这个许青晫满口谎话,若不罚他三十大板以示惩戒,他就要指鹿为马,构陷朝臣了。”
张公麟在旁紧跟着起身说道:“蔡大人,何必这么激动,许青晫如此说来,定有他的道理。”
青晫眼神略过在坐的诸位大臣,而后他抬手微抬,指向了正案的宋巩身上,“蔡大人,不必惊慌,我说的是宋大人。”
宋巩浑身一凛,汗毛竖起,手中的惊堂木拍响,“大胆!”
这时,角落里一直在旁安静记录的张坤,将笔搁置,起身站了出来,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他着一身灰衫,撩袍跪在堂中。
张坤自陈道:“小人张坤,是大理寺的主簿,告发大理寺卿宋巩,多年来以权谋私,包庇亲友,尸餐素位。”
“这这这,”宋巩慌得口不择言,惊堂木拍的震天响,喊道:“来人将他拉下去!”
堂下两侧的衙役一动未动。
此时屏风后传来激烈的咳嗽声,平复了后,圣光帝的声音响起:“既然宋寺卿也涉及此案,那就不能担任主审官一职,接下来由朕亲自来审。”
一旁的内侍将屏风撤了下去,众人得见天颜,还有一个黑袍兜帽之人站在圣上身侧。
衙役将宋巩押跪在堂下,转眼间从审案之人变成了被审之人,他为自己辩解道:“陛下,这其中定然有误会,是许青晫串通了他们来诬陷于我。”
圣光帝由内侍太监德英搀扶着坐在了正案上,他微微抬眼看向张坤,“你提报宋寺卿的这几个罪名,可是有证据?”
“有,我是人证”,人群中走出来的一位瘦弱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