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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5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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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十六再次踏进上京时 ,已入冬了。冷风中夹杂了些细碎的雪花,人们穿着夹袄,虽然寒冷,但岁年将至的快乐浮在每个人的脸上,在街边渲染开来,路边售卖爆竹、门神画的小贩们生意热络不绝。
回到熟悉的马一巷,一切如旧,房屋外沿的瓦和路面顶了一层薄雪,踩在上面咯吱咯吱。
踏着雪的脚步声,在凶肆铺的店面前停了。十六站在原地,不敢向前。
她心里带着紧张的震颤,脑海中幻想着即将要面对的场景,又怕又紧张,酝酿万分刚要鼓起勇气,就在一阵寒风中吹散了。
猛然,她感觉背后一把推力,十六回头,是青晫含笑的脸,对她说道:“进去吧,我陪着你。”
十六点点头,推开了店铺半掩的大门,踏了进去。店里依旧灰暗的光线,带着微微发霉的味道,但是没有人。
十六一直悬着的心,直到她走过铺子,看到院中那个半弓着腰坐在竹凳上的身影,才将将落回原位。
泪意滚上心头,直冲眼底,模糊中大哥的身影仿佛和旧时的他重合,一样的岁年前蹲在树下给自己扎守夜的灯笼。
十六的手不自觉半握着,话语哽在喉间,她缓缓说道:“大哥,我回来了。”
纷杂的雪花下,姚帆缓缓回头。蓦然出现的妹妹,他惊得起身矗立良久,眼里满是诧异和惶恐。下一刻,他起身走了过来,在离十六几步的地方停了。脸上带着局促和不安,嘴巴张张合合,说道:“你回来了,快回屋坐。”
姚帆赶紧将十六和青晫俩人迎到了后面的小楼内。沏上一盏热茶,屋子里的暖意升了几分。
十六踌躇片刻,开口说道:“大哥,我不该一走了之——”
“妹妹,是我不该瞒你——”
两人话语撞在一处,不消再说,便明白了对方的心意。十六顿了顿,屏住眼中的泪,接着说道:“大哥,之前是我糊涂了,因为爹爹的事情觉得你骗了我,所以我脑子一热,直接一走了之。”
姚帆听了这话,热意直冲鼻腔,他眨眨眼说道:“妹妹,不怪你,是大哥的错,当初自以为是为了你好,就把父亲的事情瞒下了。我看了你留下的那封信,明白了你的心意,当初就应该把一切都告诉你,也不至于有后面的事。”
十六摆摆手,“都过去了,大哥不怨气小妹就好。”
姚帆看着十六,几月不见,竟是成长了许多,言谈中隐隐有了母亲的风姿。他接着道:“父亲的事……现在可是查明了?”
十六抿起嘴角,平静的说道:“查清楚了,是爹爹自己犯的错,但是还有其他人逍遥法外,所以我回京也是为了这事。”
姚帆听着,颔首表示同意,“是了,必须把他们一起抓住。要是我能做些什么,直接和我讲。”
话说开了,积郁的心已舒缓了大半,刚开始的尴尬和紧张都已消散。这时候,姚帆看向和妹妹一同出现的男子,他缓缓问道:“这位是?”
十六心里担忧,哥哥这是从来没见过青晫,若是直接说明俩人是假夫妻关系,怕哥哥接受不了,所以简单介绍道:“这位是许青晫,多亏他的帮忙,我才查明父亲的事。”
她眼睛看向青晫。青晫嘴角一笑,回应十六。
姚远志狐疑的点点头。他打量着对面的男子,看着俊朗非凡,因自己也接触些达官显贵,隐隐觉得他身上也有种扑朔而来的贵气。
他想不到,妹妹来京时还是独身,现在身边带回了一个男人,他瞧着着妹妹看向男人的眼神,带着丝丝情谊,两人的关系非比寻常,既然妹妹不说,他也便不再问了。
十六看着大哥一直盯着青晫,她咳了一声,忙转移话题,“大哥,我这次来京,还有三姐姐和师父一起,等明日我们聚一聚。”
三人又说了一盏茶的功夫,十六将几个月的经历挑拣了一些徐徐说来,一些事情,经历时觉得是痛苦,现在说来也只剩淡淡的余味。
姚帆听了,时而蹙眉,时而展颜,各种滋味涌上心头,自己这个妹妹少时就胆子很大,现在做事也精进了,懂得分寸了。
三人絮完话,十六和青晫起身要走。辞别的门口,青晫出声叫住了十六,“等等——”
十六转身,青晫的脸色在灰暗的光线下,带着柔软的弧度。她诧异的问道:“怎么了?”
“你才回来,还是和哥哥住在一起比较好。到时我帮你在上京寻一个大点的宅院,将你姐姐还有师父聚在一起。”
十六无视了自家哥哥那探究的眼神,她直接说道:“什么意思?你是想把我撇下?”
旁边的姚帆也说道:“是啊,妹妹你就住在这里,二楼的房间我都是定期打扫的,还有水月和你师父,一起都住下吧,他们现在在哪?我去接来。”
十六望着青晫,不解的扬起眉头,觉得有些怪异。
青晫轻声说道:“一家人,合该团圆在一处。不早了,你先休息,我还有事情要办。”
说完,青晫扬扬手,辞别十六后,转身走了。
青晫的脚步未停,他抬头看了眼天时,径直向城北走去。
大理寺公署前,几个差役冻得直哆嗦,两腿交叠的跺脚,嘟囔着:“都到了年根了,还出了这么大的事。保不齐这除夕夜还得留在这里公职。”
旁边的小差听得这一句,凑耳问道:“又出啥事?说来听听。”
那差役也不避讳,说道:“不久前从咱们这走出去的那位殿选进士,叫什么许……许青晫,被派到涿州任河道巡检使,他摊上大事了!他到涿州督造河道,没多久正赶上水患,河道溃坝,你说算不算他的事?等他回京,估计要革职提审了。”
“啥?”小差对他可有印象,说着:“当初查金银纸的事情还是多亏了他,领着我们兄弟破了案,怎么如今就要下大狱了?”
“诶,说起来也是倒霉,哪能想到他刚过去任职就碰到这样的事,要我说啊,还是还是我们这种小差役当得逍遥,越往上走,要是没有通天的手眼护着,难呦——”
几个小差混在一起,全然不知他们口中聊的这位许青晫,正踏着步子,公然走进了署衙内。
张坤在后面的偏堂里,提笔编纂着公案,正堂的门“吱呀”的开了。冷风灌了进来,吹了一身凉意。他咳了一声嚷道:“是谁?进来也不关个门。”
他抱怨着起身,踏步走到门边。
看到出现的人,他拢起衣袖的手顿在半空,而后反应过来,瞧着外堂四下无人,忙拽着青晫进来屋内,赶紧关上了门。
张坤压着嗓子,对着青晫急声说道:“你怎么来这了呢?”
青晫闲庭信步的走了进来,挥一挥外袍上的雪沫。走向堂内地上拢起的一个火盆,他蹲下伸展双手,烤了烤火。
瞧着火盆周围散着几张展开的卷案,他笑着说道:“这是又发霉了?还是让你来管?”
张坤快步走到青晫身边,低声说道:\"你还有闲心说这个?你知不知道现在就等着抓你呢?\"
青晫搓了搓冻僵的手指,泛着白色的指间,随着的翻动了几张卷案,淡淡说道:“知道,所以我来了。”
张坤拽住青晫,示意他起身,焦急的催促着,“幸好现在到了年下,官署里的人不多,趁着没人发现,我带你从教练场后面离开。”
青晫身形未动,他眼睛看向张坤。
从青晫坚定的眼神中,张坤明白了他的意图,他缓缓放开了青晫的衣衫,“所以你是自投罗网?”
青晫起身,“是,总归比不明不白死在外面的好。”
张坤愕然,他接着问道:“你可知一旦大理寺审核,你不死也会掉层皮啊。”
青晫眼神一暗,幽幽地说道:“既然他们想查,那就一起查个清楚。除了这次的曲江水患一事,还有以往的河道铸造,还有官造厂的货物流通,都翻在太阳下晒一晒。”
张坤听了这话,脑中闪过各种画面,片刻后,他讶然的说道:“所以,你当初到了大理寺,在涿州时还来信让我私下找宝升阁的掌柜……是为了找宋寺卿的罪证?”将一切串起来的张坤张大了嘴,倒吸一口凉气,“他后面是有蔡京保着,你这要是反谏不成,是要掉脑袋的。”
炭火的热气扑在冰冷的窗棂上,结成了霜,聚成一个个水滴。
青晫瞧着那摇摇欲坠的凝珠,悠悠的叹了口气,“这个大理寺如何,你比我清楚。只要他们在一天,这头上的阴云就不会散。”
青晫的话刺痛了张坤,自己初来任职,雄心壮志只想着要秉公办案,体察冤情。可在这大理寺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还是一个主簿,整天对着案头的三分地,没有往上腾挪一步,说起来那还不是不得寺卿垂眼,可要他看你一眼,是需要白花花的银子啊。渐渐便消磨了锐气,只想着混过一日是一日。
张坤定眼瞧着青晫,当初就觉得他是个成大事的,非一般燕雀之人。此来他能和自己说的如此直白,也算是对自己的一种信任,但这信任的背后,要自己拿什么来换,还是要计量一番。
张坤问道:“你要如何?”
青晫附耳过来,小声的说道……
张坤绕着屋内盘算了一圈,若是如此,再加上许青晫背后之人,倒可以一试,现在对自己而言是一个功成立业,大展手脚的好机会。片刻后,他朝着青晫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