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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5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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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为父走到今天都是咎由自取,想当年你母亲是上京的高门贵女,却看上了我这样一个穷困潦倒的书生。后来功名没考上,灰溜溜回到老家开了一间铺子。你母亲说看重我的敦厚诚实,富贵她不计较,茶米油盐,温饱即可。可生活上的琐碎却常常要用银子填补。我自觉愧对于你母亲,又因为内心的贪欲,结识王元后,开始私卖腾挪禁药来获利。
父亲走了一条不归路,起初,我还想回头,但与虎谋皮终要一条路走到黑了。你母亲知道后和我争执良久。可当时我被钱财迷住了眼,哪里肯收手。也既如此,你母亲和我愈走愈远,导致她生下你后郁郁而亡。
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你大哥离家走。我自觉对你愧疚颇多,从小对你多为溺爱,希望你能无忧长大,给你寻个好亲事,百年后见了你母亲也好交代。
奈何天有公道,不容我这个背信弃义,寡义廉耻的小人多活。也好,这样就能赎罪早点见到你的母亲。
祠堂下面的那个钥匙,可以打开为父为你积累下的家产。我自知你是个懂事明理,心中有大义的姑娘,要是蒙骗了你,你定然是不肯原谅我。所以为父留着这封信,把一切都告诉你。为父死后的评判,由你来论定。那本账簿就是罪证。
你一向做的都很好,我从不担心。原本你还嫌我拘着你,现在天地皆宽,任你鱼跃自由。仅有一条,顾好自己。
父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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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灾民安置处静默如许,重建修整房子的人们累了一天后早早进了帐篷,偶有几个呼噜声传了出来。
一个帐篷外,点燃的篝火烧着木头发着“噼里啪啦”的声音。坐在火堆旁的姚水月面露急色,不时抬眼看看旁边犹如雕塑一般一动不动的十六。
半晌,她兀自叹了口气,从帐篷里拿出一间斗篷披在十六身上,正抬眼,不远处一个高大俊朗的身影正迈着步子赶过来。
青晫是听见桂舞来报,说是找到了姚老爷留下的信件,十六看过后就一言不发,不吃不喝也没反应。他心下焦急,忙放下手上的事情赶了过来,远远就瞧见篝火前,蹲在一处的十六。
青晫走了过去,旁边的姚水月起身和他说道:“正巧你来了,你劝劝她吧。”随后向远处走去。
青晫坐在十六身边,将柴火添了些,腾起的焰火映红了十六的脸。但她却没有反应,只是呆呆着看着,双目无神。
沉寂了许久,青晫才缓缓说道:“现在灾民已经安置好了,河道贪污的事情也有了证据,我要回京了,你要不和我一起?”
良久,十六才转过来看着青晫,可那目光并未落在他身上,而是略在他身后,望向那虚空问道:“你说我的坚持是不是很可笑?”
青晫来之前已经知晓那信上大概内容,知道她恐于面对父亲的真相,他开解道:“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捆绑自己,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十六。”
“他……害的母亲死了,我也像个傻子一样,跟大哥反目,从上京一路追查到这里,还妄图找到他被冤枉的证据,我……”
这话虽然是对着青晫,可十六很想当面问父亲,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时间能倒回,她宁可当时留在家里,和他一起赴了刑场。
灼热的泪从她的眼中滑落,痛楚的嘶哑声从喉咙尖锐的溢出。青晫看到她像一只绝望悲鸣的兽,在惨叫,希望有人拉她一把,她很想活下去,但现在她生不如死。
青晫伸出手,扣在十六的手上,缓缓说道:“十六,如果你只是个旁观人便不会如此痛苦,可你现在纠结,就是因为你在乎。你爱你的父亲也爱你的家人。你父亲也爱你们,他之所以选择死,定然是他和王元达成一致,用他一死来换取儿女的活。”
爱?这个词莫名的触到了十六,母亲去世前拉着自己的手恋恋不舍是爱,父亲连夜将自己送走,还留了遗书给自己也是爱。
低沉却带着安定的声音在耳边向前,“十六,我曾经认为天地运行有其规律,不要插手各人因果,人间的七情六欲是无意义的挣扎。但经历过后才明白,是因为有了爱的联结,才让人生了无畏的勇气。你的父亲虽然愧对于你,但他留下这封信,是他翻然悔过的证明。和王元的这场决斗中,他将选择权传递给你,现在到了你抉择的时候了。”
是了,这话点醒了十六,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她不能消沉于此,她还要把这□□人绳之以法。
青晫抬眼看了看天上。今天月色很好,无云,透亮的天空挂满了繁星,像清澈的眸在闪动。
他抬起手,指了指:“你看,十六,天上的星都在向你眨眼。你素来心怀正义,为了本心,不计后果得失。若是你的父亲和母亲看到,也会为你感到骄傲。”
“真的吗?”
“真的。”
十六露出笑,眼里蓄满热泪吹落而下,她嘴角微动,心里说道:谢谢你,青晫,每次都在我最痛苦的时候拯救我。
青晫无声的笑,静谧的眸子下藏着对自己的诉说:不用谢,我也是,对自己的选择不后悔。像是回应一般,怀中的金册命簿一闪一闪。
***
过了两日,已入初冬,枯竭的树干经过洪水的冲刷,带着灰蒙的颜色,孤零零斜逸在院子内。
涿州市舶司使王元的府邸,下人们已经将冲进来的淤泥瓦砾清了出去,修葺了整个府邸,虽然仍旧金碧辉煌,但初冬稀薄冷冽的雾霭笼罩在上面,无端生出了一种衰败之感。
主宅的书房里,苏小蝶坐在圈椅上,泣泪哭喊着:“那是我全部的家当,大人你可得给我做主啊。”
那日和表哥分了之后,回道了宅子里,忽然听得乡民喊着:“涨水了,涨水了。” 自己只得匆匆裹了些细软,带着怀志急匆匆逃命去了。等水退了,从山下避难回来,赶到绸缎铺里想带走自己的财物。可哪里想到,暗道的石门被人撬开了去,里面的东西全都没了,那可是这么多年辛苦攒下的保命钱。
想当初,她偷听到姚老头嘱咐管家将账簿和钱财运到涿州的胭脂铺里,才知道他竟然将全部的家产都留给了十六。那就别怪她心狠了,所以等姚老头死后,她霸占了这个铺子,将它改成了绸缎铺,除了她自己,别人谁也进不去,现如今钱丢了,那就是要她的命……
一旁的王元听的越加心烦,他对这个嗜钱如命的女人早已失去了兴趣,留在身边反倒危险,索性指挥下人拖她出去。正巧外面小厮来报,通判魏之闲上门来访。
苏小蝶见王元脸上闪过的嫌恶,知道这人是厌了自己,可如今自己的钱必须要找回来,她眼角一挑,凉凉的口吻道:“王大人,你不帮我找也可以,只是不知道那记录着你和姚老爹往来交易的账簿要是被人捡了去该如何是好?”
“什么?”听得这话的王元登时涨红了脸,回身掐着苏小蝶的脖子,“我之前问你时,你不是说没见过?!你这个女人,究竟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此时魏之闲急切的迈着步子,就到了书房门口。王元放开掐着苏小蝶的手,指挥下人将她暂时拖到内房的屏风后。他旋即起身开门迎人。
“王大人,不好了!”魏之闲一进来,慌着神说道。他一脸焦容,像是天塌下来的样子。
他喘着气说道:“许青晫,就是那个巡检使,他——他还活着!还带着一群人在那里救灾赈济。”
听了这话 ,王元冷声道:“管他做什么,反倒河道出了事情,他这个河道巡检使脱不了干系,将责任推在他身上就行了。”
“可是,这次灾后统计目前没有溺死者,只有百余处的房屋损毁,前面上报的折子因为求了诸多的赈济款,灾情描述的太过严重,现在这……对不上,怕他要是回京禀报,这可是露馅了!”
魏之闲又压着嗓子,小声说道:“而且我听得消息,他还私下拜访了诸多的河道供料场,怕是查出些什么……”
被困在后堂屏风的苏小蝶,听到‘许青晫’这个名字莫名的熟悉,随后她眼神一闪,猛然意识到什么,她挣脱了捆绑,从后堂撞向屏风,摔在了魏之闲眼前。
魏之闲被突然冲出来的女人吓了一跳,眼神看向王元。
还没等下人动手,苏小蝶连忙喊道:“王大人,许青晫和姚家的十六丫头相好,他们准是在一起,账簿!账簿……一定是被她拿了去。”
王元听到她说的话,眼神一暗,当初天之洲禁药一案,他知道十六截了漕船,以此为要挟让姚老爹顶了全部的罪命,这才平息了这个事情。现如今,他的孩子还想再掀起风浪,他决不允许。
王元手一横,在脖子上做了个姿势,沉声说道:“这个事情你别管了,做好你涿州通判的位置。现在怕是那个许青晫盯上你了,越是紧迫时候越要表现好,别让他独占了善后安置灾民的美名。”
苏小蝶的话,魏之闲听的一头雾水,但他被王元眼中闪出的狠厉吓到了,隐约觉得这事情牵连甚广,他也不敢再留,说了几句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