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入我怀》三两鱼

5、第4章

　　“你确定要带着他？”晃荡的马车里，姚老爹蹙眉看着陷入昏迷的年轻男子，刚才自己女儿喊着要救人，二话不说就指挥着仆人把一个陌生人抬上了马车。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咱家祖上还是行医馆的行当，更是要悬壶济世。”十六一边用手帕擦拭掉掉男子脸上的灰迹，又赶紧催促“姚郎中”，“爹爹快来帮我看看他怎么样？受了什么伤没有？”

　　十六虽说从小在医馆里泡着 ，但自己学艺不精，医术方面也未学得姚老爷一二分真传，到了真章还要姚老爹出手。

　　姚老爹不情愿挪了过来，将手搭在这个年轻人的脉上，屏气探查一番。

　　“怎么样？怎么样？”十六在旁焦急的问。
　　“死不了，应该是体力不支晕倒了，没有大碍。”
　　“噢。”

　　十六难得安静了下来，马车里的矮榻也不做了，只跪在车板上，两手捧着脸，眼睛直直盯着昏迷的男子入了神。

　　姚老爹看着这一幕，冷哼一声，闭眼。

　　青晫悠悠地转醒，眼睛散着光晕，片刻后才重新聚焦在木制的弧形圆顶上。狭小的空间内，左右晃动着，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凡间了。

　　“公子——公子”，一个少女的脸庞出现在自己的上方。

　　“刚才是我救了你”少女眼睛闪着碎光，羞怯的粉色爬上脸颊。

　　青晫元君意识到了境况，一手撑着车板，想要坐立起来。却没料到，一个凡人的身子是多么脆弱和无力，眼看着自己朝着一旁栽倒过去。

　　一只细软的手适时的撑住了他的臂膀，提醒道：“公子慢点，你才刚醒，还需要养神。”

　　还不适应自己身体状况只能靠着车壁青晫元君，微微喘着气。想运行周天，却一点仙力都使不出来，这下，竟然真的变成凡人了。

　　十六扶着他，这才正眼打量着他，这是哪里来的公子，连蹙眉都那么好看。

　　秀逸的眉毛，延伸出笔挺的轮廓 ，浓黑的眼瞳，掩在浓密的睫毛下，下面是挺直的鼻梁 ，带着微薄的嘴唇。偏偏白皙的薄唇上因着刚才的咳嗽透出着几丝红晕。

　　“咳咳”，适应了此刻身份的青晫也调整过来，想着人间的来往礼节，先自报家门，“我姓许，叫我青晫即可，幸得姑娘搭救，还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愣了神的十六，看到青晫的嘴角动了几番 ，才猛然醒了神。

　　急忙收回先前托着他人衣袖的手，咧开小嘴，挤出颊边的梨涡，漏出一口银白的牙，热情的回道：“小女名叫十六，这是我爹爹，我们父女半路上遇到公子。只是不知公子何故晕倒在路边？”

　　青晫眼神微动，想到自己的命簿，寻了一个借口，“我是要投奔家叔，去参加乡试，不料赶路途中竟然晕倒。”

　　“啊？” 十六睁大了眼，“你竟然是要参考科考的 ，怪不得 ，那你家叔是在何处？”

　　“在天枝州的风渠镇，只知道他是在祠庙里做活，其他的就不知了。”

　　听到了熟悉的地名，十六的眼睛倏地亮了，“风渠镇！我和爹爹就住在风渠镇。我们本是要去涿州一趟，你可随我们一同前往，然后再一起返回。”

　　说完，不等青晫答复，十六侧过身直接冲姚老爷眨眼，大声说道说，“大概明日就回风渠镇了，是不是，爹爹。”

　　姚老爷看了眼十六，复又瞟向倒在车厢里的年轻人，嗯了一声。

　　青晫低声说道，“那就打扰两位了”，不再多言，马车里低沉不时传来咳嗽声。

　　赶了半日路途，终于到了涿州。

　　马车外面也渐次热闹起来，十六忍不住掀起了车帘，向外望去。

　　涿州是三面环山，一面临水，这水从上游的池阳江奔涌而来，浩浩汤汤，湍流几个弯道，向着入海口奔去了。因为此地水系发达，商船贸易也来往不绝。

　　马车进入主路后，十六忍不住好奇的心，开了车窗，向外望去。市井繁华，人头攒簇，路边各色叫卖声不断。还有众人围在一圈，中间人在做喷火表演，看得十六眼珠子好不热闹。

　　马车横拐竖拐穿过汹涌的人群，在主街巷最大的一家酒肆前停下。招展的店招在风中飞舞，上面的“ 福临酒楼”在几里外就能看见。

　　“到了，我们下去一起吃个便饭。”姚老爷先开了口。

　　一行三人被店里的伙计招呼上了二楼 ，落坐在靠窗位置，格子窗被框柱向外斜支着，一眼可见到沿街远处的风景。

　　“青晫公子年少，家中可有婚配？”，姚老爷端着茶碗坐在主位上，漫不经心地开了口。

　　旁边刚喝了一口茶水的十六，噗了出来，“咳咳——爹”
　　十六忙放下茶碗，用袖子摸了一把 ，拧着嗓子 ，娇羞的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男子。

　　青晫抬手抿口茶，听到这话，把杯子轻放下，淡淡说道：“晚辈尚未婚配，因在功业上还未有建树，所以不曾想儿女长情一事。”

　　“哦，可我看青晫公子仪表堂堂，气宇非凡，想必是出生福禄之家？”姚老爷目光上下打量着，不想就此翻过话题，跟着打探到。

　　“前辈误会了，小生自幼家贫，早年父母双亡，后来跟随自家阿叔讨活，只多读了些孔孟之道，自有点学识罢了，谈不上气度非凡。”青晫眼睛直直看着姚老爷。

　　“那真是不容易，还能出落得如此风姿卓越，真是后生可畏”姚老爷眼睛小撇，微微错开了视线。

　　十六松开了刚刚一直紧攥衣裙的手，忙打岔道，“好了好了 ，你们先别聊了”站起身，找来店里的伙计，“店小二，可有什么招牌菜”十六在一旁化解这紧张的氛围，连让店小二上了几道招牌菜式。

　　正吃着，酒肆下面传来一阵喧闹，十六俯身看向楼下。

　　街道远处。从西边的牌楼，走来一行列队，路人纷纷避让左右。

　　为首几列的人都身着喇嘛衣着，三步一退 ，手里敲着梵钵，声音震彻不停，口中还不停念叨着，后面是官府的差役，紧跟在后。

　　十六觉得很新奇，刚想问问这是什么阵仗，便听到隔壁桌食客已经按捺不住的讨论上了：

　　“哎哎，你瞧，是新一批做法的喇嘛进京了。”
　　“上月不是刚去了二十人吗？那天我还在路口看见了呢。”
　　“估计是那位身体不行了，强弩之末 ，神官要建什么道观，都去做法事了。”
　　“这段时间不是一直大肆征收药材吗，这附近山里能够补/精续气的药材都挖空了。”
　　“岂止是药材，听说还抓了几对少男少女一起送到汴京城呢，都是半大的孩子。”
　　“估计是到广兰 ，然后从那做水路去京。那可真是受罪了，天气又热，船舱狭小，还是水路……”
　　“诶……

　　十六听了，内心一阵惊寒 ，也没了看热闹的心，恹恹的做了回去。

　　姚老爹看着外面万里无云，在旁慢慢悠悠，似是随口说了一句，“这世道，怕要变天了”。

　　青晫敛下眼睛，杯盏中的茶叶在水面上下翻飞，渐次越转越慢，末了，沉沉地落在杯底。

　　吃完饭，日头已经过西，一行人歇在酒肆后面的驿站里。

　　十六想着白天在酒肆看到的情境，在床上翻来覆去，说不着觉。

　　思来想去批上单衣外挂，坐在方凳子上，推开房中靠院内的窗子。一轮朗月高挂，没有云，清郎朗一片。酒肆红灯笼高高挂起，还能听到前院传来食客的喝酒行令声。

　　今天是十五，算下日子，两个月后的今天，等头顶轮朗亮隐秘到西边去后，就是自己十六岁的生辰了。今年生日也不知道大哥能不能回来看望自己。

　　十六打了哈气，想转身回塌再囫囵一觉，迷蒙间看到院子里藤瓜架下，一个挺拔的身影，正抬头望着这轮明月。

　　是许公子，他竟然也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