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入我怀》三两鱼

49、第48章

　　几日后，天气越发的冷了，江畔，江风烈烈，秋意卷着寒气掀起一阵阵浪涛，卷到石岸上，又推到远处渐渐平息。

　　江边的眺望台上，坐在圈椅里的王元一身绯色圆领官袍，对着坐在身旁的人说道：“南佤国的特产收到了，多谢乌大人。今日您回京，本官也准备了一份厚礼回赠，另有几份烦请大人一并带回京转送给其他大人，略表本官的一点心意。”

　　话毕，几个小厮抬着三个箱子来到面前，箱子落地，震起地面上的一层浮灰。一个小厮抬起箱盖，里面挤满了澄黄的金元宝。

　　乌图心里微叹，看来这市舶司一职的油水可不少。三个箱子，一个给自己，一个给蔡京，还有一个，可是要自己转送给神官大人，这个王元可真打得一手好算盘。

　　旁边茶案上，一把小金丝茶壶被下面的炭火烧得沸开，悠悠的冒着热气。这热气扑散在乌图脸戴的寒金面具上，凝结成水滴。乌图嘴角一抿，食指捻了一滴结珠，含在嘴里，片刻说道：“真是好茶。”

　　他起身微微抬起脚，踏在箱子之上，这礼他收下了。

　　不远处的河工们正紧忙着修筑河堤，如蚂蚁般集群的工匠们正有序地协作着，其间一个身着灰色长衫之人在有条不紊的指挥着，时不时有几个工匠过来请示。这浩大的工程，犹如一只曲谱，由那人尽情指挥。

　　乌图看了片刻，这等才能之人引起了他的兴趣，他问道：“那个着灰袍之人是谁？”

　　王元起身过来瞧了瞧，微眯着眼，片刻才认出，“哦，那是新来的河道巡检使，这几天也不知道抽的哪门子疯，非要加班加点的筑修河堤，白天干完了不成，夜里点着火把也要河工们来修建。我看真是疯魔了，早点修完还能让他升了官不成？”

　　乌图沉默着望着远处，良久回道：“为了官绩？我看着倒是不像，王大人还是多留心，别崴了脚。”说完，起身告辞。

　　王元看着乌图的背影，心里啐了一口，终于送走这尊瘟神了。以前的自己确对乌图心有忌讳，虽说之前都投在蔡录门下，可在天枝州时仅仅一个七品外放官。但今时可不同往日，自己是五品俸禄官，市舶司使这个炙手可热的位置，多少人眼红。

　　他乌图算哪条狗，异族生的混种货 ，别以为他不知道面具下遮的是一张容貌皆毁的脸 ，靠着狠辣吃人的手段成了一条疯狗，由着蔡大人驱使才到了今天。

　　等这黄灿灿的银钱转交给蔡大人，想必蔡大人一定非常满意。再结交上神官大人这条线，不愁以后不飞黄腾达。

　　乌图下了二层的瞭望台，和手下一起快步走到岸边码头，登上了回京的客船。

　　这一切，河岸边的青晫看得分明。他望着远处离去的客船，移到水天相接之际，此刻天地清朗，风平浪静，仿佛是暴风雨前的片刻宁静，在酝酿着，等待最后的爆发。

　　正在河岸边监工的河渠令苏昌，正靠着一块巨石，盘腿优哉游哉地望天，嘴里叼着一根枯草，转着眼珠想到那银子已经给表妹送去了，按理来说应该有动静了啊。

　　三日前，巡检使通知他，说是天有异象，怕入冬前会有洪灾，这几日就急着整修河务，害得大家一起劳心劳肺，提点他要务必赶紧完工。自己成天蹲在灰砂之中，脸上都被吹裂了几个口子，真是烦躁，不行再去找表妹问问，何时才能离了这个鬼地方。

　　正想着，被旁边的小厮推了一把，正要出口骂人，抬眼瞧见前方过来一人。得，又是这尊大佛。

　　他起身，扑扑身上的灰尘，嘴上先问好：“许大人，还劳烦您大驾过来，我在这里看着保准出不了错，您就放心吧。”

　　青晫没理会，直言道：“时间不多了，剩余十里河堤的铸造务必今日合拢完成。估计过几日就会有大雨 ，这里江水湍急 ，如若短时汛雨过大，恐怕要冲毁建造的护堤。你管着河料采购，当下要多备些余料以防意外，另外成袋的沙砾、防护网也要多采买些。”

　　青晫话音刚撂，苏昌想也没想径直点头。

　　青晫看着苏昌的反应，蹙紧了眉头，一脸正色说道：“苏大人，河务是大事，要是出了乱子查下来，你可是要第一个担责。”

　　苏昌听了这话微微一愣，而后脸上露笑应付到：“大人说的是，小的等会让那帮河工手里利索点，务必在明日前将这一段堤坝筑造完。”

　　看着青晫远去的背影，苏昌咧了咧嘴 ，骂了一口，“什么东西，还拿朝廷压我，不过是个八品官，在这里装起威武来了。”

　　旁边的小厮打着马虎 ，跟着附和道：“那刚才许大人说的河道耗材，咱还买吗？”

　　“买什么买？”苏昌踢了小厮一脚，“那个从新的采石场拉来的三千方石头还不够用吗？再说马上入冬了，能有什么河汛问题，真是吃多了盐咸的。”

　　苏昌望望天，“当务之急是要去找我那表妹，我这往外掏出的银子可不能白花 ，能不能调个位置总要有个说法吧。”

　　***
　　而后几天，果然下了雨，绵绵不断，很是烦人，十六一直蹲守在苏小蝶的宅院前，想着等她出门，进府里探一探是不是有真实的账簿。

　　这日终于等来机会，苏小蝶撑了伞从院子了走出来，大门口等候的小轿掀起了帘子等她上轿。

　　十六本意要沿着那日的路径，再次翻墙进去，可忽然，望向苏小蝶手中的匣盒，她改了主意。

　　苏小蝶手中捧的是那日要交给王元，但王元没收的银子，她拿着这盒银子干什么去？

　　十六跟着小轿后面，一路走到的街市中心。

　　意料之外，她既没有去找王元，也没有将钱存到钱庄，而是抱着匣盒进了绸缎铺。那家自己特意去探过，想寻找之前是胭脂铺时留下的密室，但一无所获的那间铺子。

　　苏小蝶抱着匣盒进去了，一刻钟后她出来，手中的匣盒也不见了。

　　正在十六疑惑之际，苏小蝶脚步没停，没有乘轿子回家，而是转了弯，走向了不远处的一个茶肆。十六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苏小蝶小步走到了茶肆门口，她摆了摆头上的金簪，将风吹乱的发扶在耳后，脸上摆出精致的笑，款步迈上了通向二楼的阶梯。

　　刚到二楼，还没等站稳，就被一只大手生拉硬拽地拖进一间茶室。

　　苏小蝶气吁吁的坐下，颇为怨念地剜了一眼对面懒散的男子，“光天化日下，这么拉拉扯扯的算什么样子？”

　　“呦，我的表妹，现在知道避嫌了，你当年勾引我的时候怎么没想着男女有别啊。”

　　被戳中的苏小蝶也撕破了脸，“那怎么样，现在不也是你来求我吗？” 她拿起桌几上的茶杯，慢悠悠的吹了口气。

　　被回怼了回来，男人也不在意，呵呵一笑，“我问你 ，我让你交给王大人的银子，你交了吗？”

　　苏小蝶放下茶杯，胳膊抵着桌子，那手臂上戴着的上好玛瑙手镯也跟着晃了晃 ，“他心疼我，把钱给我了。”

　　听了这话，男人像是被扎到了，面色阴郁，提声问道：“既然如此，那我的调动事宜何时安排？”

　　“怎么？现在就等不急了，”苏小蝶兀自笑出了声，尖锐的笑意像划破纸面的刀子，片刻才说道：“当初我怀了孕，想与你成婚，你是怎么说的，让我等，呵呵，最后等来的是你迎了别人。

　　“诶呀，表妹你也理解我，当初是我爹不同意，所以我也没法啊。”

　　“是，我知道，我家小门小户，你们才看不起。所以我不得不赶紧给孩子找个爹，不然我能去算计了那土埋半截的姚老爹。现在我攀高了，你们纷纷盯着我不放。你现在也先尝尝我心急如焚，焦灼万分的滋味吧。”

　　男人知道苏小蝶对被抛弃的事情怀恨在心，想到自己的前程握在她手里，还是压下心里的厌恶，安抚道：“表妹，我跟你讲，我这钱都是舍命挣出来的，虽然我靠着河道上的偷工减料捞了些银子，可这中间关系打点，上至通判，下到巡头，都少不了银子，兜里也没剩下多少。如今新来的巡检使起了疑，前几日让我拿了账册出来。我将将应付了过去，只想着我现在这个位置不好做了。”

　　见女人的面色变软，男子顺势握着她的手，徐徐说道：“好妹妹，你就帮我和王元说说，换到市舶司去，等我到了油水更好的位子，我保准和你成亲。”

　　苏小蝶打掉男子的手，说道：“可是真的？这次不能再骗我，我现在在王元身边，说的好听点是个外室，说的不好听连个妓.女都不如。当初我是出卖了姚老爹，换来了在王元身边侍候，你可不能再骗我。否则……”

　　“放心，放心。”男人虚伪的承诺着。

　　一旁之隔的茶室内，听到了全部的十六，骇然地睁大了眼，她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不敢漏出一丝声响，生怕惊动他们。

　　十六赤红着眼 ，热泪簌簌流下，怀志竟然不是爹爹的血脉。这对狗男女，怎么敢？

　　寒意顺着脚底升了起来，在胸中的融为怒火，越积越深。耳边嘈杂的脚步声响起，他们此时往楼下走去。

　　十六微微转动僵硬的脖子，透过格窗一角，望向楼下，看清那个男子样貌的瞬间，十六瞳孔放大，是苏昌。

　　她誓要报这个仇。

　　此时窗外乌云翻滚，天边的雷，呼隆隆的打了下来。嘈嘈切切的滴落声，撞在屋檐上。

　　雨水浸过窗户打在十六单薄的衣衫上，越发的寒凉，也清明了十六的脑袋。要沉下心来，苏昌还透漏河道偷工减料一事，事关河道安全，这个要赶紧告诉青晫。

　　想到此，十六拖着僵硬的身子赶紧往小院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