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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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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天上的月合仙君方散了朝会,敢忙下凡,落在了风渠镇界边的土地庙上,羽扇点了点祠观前的祭祀牌。
登时,一缕烟雾化出。
风渠镇的土地公现身,脸上挂着笑,抬手拘礼“拜见上仙”。只见他身上披着帷布,上面画着眼睛样式,浑身散着膏药的苦涩味道。
月合君瞥了一眼土地公的装扮,不禁掩着鼻子:“你这身是什么做派?难不成改投了什么鬼神教派,还是跟着整日神神叨叨的星厶君去厮混了? ”
土地公眯着眼 ,脸上笑得更强烈,“上仙误会了不是?小仙对上神可是忠心耿耿,谁不知道我是排号第一的奉徒,这身……” 说着抖了抖身上的褂子,“这几年凡人的日子不好过,供祀土地庙的收入少,所以小仙不得不在人间另谋点生计,养家糊口而已。”
月合君听了他的话,心中了然,便不再深究,道出了此行的目的,“要托你这地灵在你所管地界寻个人,若找到速来报给我。”
“敢问仙上要寻的是何人,姓甚名甚?年龄几何?家住何方?有无婚配?仙上放心,这方圆数百里没有我不知道的人和事,就是死了的枯森白骨我都能挖出来。 ”
“这?”月合君被接连抛出的问题弄得发懵,内心想着那个人大概是——“没得具体姓名,大概身尺七长,至于样貌吗?比我稍逊些,不得我这般阳刚 ,惯会说的,就是你说一句,他有十句等着你的那种,还有点瘦弱的书生样貌。”
土地公心里略打鼓,瞧着仙君的描述,要寻的人……莫不是西街上唱柳戏的那位。心理想着,嘴上也不敢多言,只道了句,“君上放心,保证办的明明白白。”接了差事,化作一缕烟走了。
月合君派完差使,难得下凡一次,抬眼看了看土地庙,踏了进去。小庙四周凋敝不堪,原本挂在正门飞檐下的匾额牌坊也被人卸了下来,落魄地堆在犄角里,厚厚地积了层灰。
内殿正中摆着社神像,丈约两人高,这尊神像的造型,十分潦草,这也不知是哪个泥瓦匠随意砌造的 ,竟然比社神君本人还要一脸凶残,原以为社神在凡间香火鼎盛,不成想也不过如此,诶,真是世道变了,怪不得这奉庙香火凋敝,许是这神像太丑。
月合君突然觉得有点困倦,“罢了,那就先借社神君的地界休憩一番。”说完,月合君神念一动,神元归到神像里。
庙前的石路上,一顶红轿子从东边颤颤悠悠的前行着。跟在旁边的肖嬷嬷看着日头,免不得着急,开口说道:“劳烦两位爷快着点,这日头都要沉西了,等会我们俩婆子还要从县邑赶回来,晚了家里主母要怒了。”
被撞了一头本就一肚子怨气的曲二,听到这话更是火上难受,可到底是不敢言重牢骚,寻了借口,“小人实在是肚子疼得厉害,怕是刚才被你家小姐一头撞坏了,走不了了。”说罢,就不堪重负的样子,将轿舆从肩头卸下,旋即向后瞟了一眼。
收到曲二眼色的同伙,也忙不迭说道:“我也抬不动了,不歇会是真的走不动了。”
“诶诶 ,要不——”肖嬷嬷抬眼瞧着不远处,提了一声,“前面就有一个荒废的庙观 ,你们脚程快些,我们到那里歇个一炷香。”
见达成一致,两个小厮重新抬起轿子,晃悠的进了土地庙。
被吵醒的月合仙君,睁眼便瞧见下方这副光景。
一顶红色轿子停在堂内,轿子门帘被拉起挂在顶上,里面做着浑身被绑的新娘,轿子外左侧斜靠两个婆子,还有两个小厮坐在角落里的匾额上。
这是什么奇怪的迎亲队伍?要说人间的婚嫁礼仪,不是新郎骑着白头综马,一路吹拉弹唱,欢送迎亲吗?怎么自己最近没下凡体察一番,世道变化的如此之快?现在新娘子都做这番新潮打扮?
只是那新娘子身子还一动一动着,半个身子都要从轿子里扭出来了,看着也不像是个正常的。
月合君内心还在诽腹着,突然庙外一声怒喝,出现一位妙龄少女。
那姑娘匆匆跳过门阑槛,眉目嗔怒,大声喊道:“好你个肖婆子,趁我和爹爹不在,竟要蒙害了我姐姐。你是吃了什么心肝豹子胆,竟然和苏小娘沆瀣一气?”
姑娘从腰中抽出一长鞭,矫捷若游龙 ,径直向婆子身上抽去。
婆子无法还手,连连躲着挥舞的鞭子,在地上滚动,“求小姐饶命,老奴不敢啊,是夫人,是她把三小姐卖给王老爷,我只是奉了命把她送到府上去,别的不管我的事啊。”婆婆连连求饶,旁边还有一个已经怕的瑟瑟抖着,不敢发声。
在上方稳坐钓鱼台的月合仙君此时也觉得身上隐隐做痛。看着小姑娘柔柔弱弱,没想到说话敏捷 ,还有一身好身手。这一通言语,饶是刚才还觉得新奇的仙君也是弄明白了,人间真是功名利禄事,害人之心四处有。刚才的情境哪是什么婚嫁喜事,分别是强娶强嫁。
在角落里休憩的两个小厮,见状偷偷摸摸从后面向姑娘飞扑过去。在外面瞧得清楚的石墩,只来得及大喊一声,“姐姐,小心身后”。
被偷袭的十六已来不及回身反应,只能借着身体的本能反应向后挥鞭出去。在一旁观战的月合君,也不得不下了战场,心里念道,往常自己只做牵线搭桥的姻缘神,这次做一回行侠仗义的好人吧。
月合君指尖一弹,就见十六的长鞭如有意识地,向藤蔓一样裹上了两个小厮的身上,将两个小厮捆做一团,尽而向上一抛。鞭子再泻了力,那两个小厮就撞向墙边。
见此一幕的石敦儿,只有“哇”的份,觉得十六姐姐身手厉害极了。
十六也被自己的反应惊呆住了,想着自己最近功夫见长,难道是师傅天天对自己的磋磨起作用了?可以回去跟她说说,保准她开心的不得了。
十六收回长鞭,鞭翘指着曲二,“你是王家派来接亲的奴才吧,滚回去告诉你家老爷,让他死了这心,都七老八十的东西,还斜心动念想着我三姐姐,若再敢来,我就让他进棺材里做梦去。”
两小厮自知已经动不了面前的少女,只得连滚带爬了回去。
一场闹剧完毕,暗中做了好人的月合君也没了看戏的心思,只随风一闪,端坐神龛上位的神像岿然不动,周围只有尘埃飘了飘。
转眼,尺寸间的破庙里,只留两姊妹。十六解了三姐身上的禁锢,哭成一团。
***
此时姚家宅内,夕阳斜沉,透过棱花格子窗,洒下一地昏黄。
完成心愿事的苏小蝶,小心翼翼从雕花立柜拿出一个匣盒,里面是三排黄澄澄、沉靛靛的元宝。苏小蝶坐在几凳上,拿着秀帕,将匣子里的元宝一个个拿出来,擦拭一番再装回去。嘴里还念道:“这百两黄金换她真是太值了,就等我儿怀志大了,给他买个一官半职,自已当成诰命夫人当当。”
当初苏家小门小户,亲爹死了,就剩自己和老娘,表舅仗着自己在乡里有个一官半职,看不得自己和表哥情投意合,转身把自己发卖了,要不是自己拼了身子攀上姚家 ,哪还有现在的好日子过?往后就各走各的路,各挣各的奔头,等自己成了诰命夫人那天,非要在他们跟前现眼一圈不可。
苏小蝶还念想着,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竟有点扭曲了。
“夫人,夫人——”隔远,听见有人来寻,苏小蝶忙把钱匣收了进去,起身走到外堂。
苏小娘看见来人,是刚才去送亲的肖婆子,她半边脸红了起来,眼睛肿得核桃般,衣服破乱裂开了几个口子,灰扑扑沾了尘土。
“肖婆子,是怎么回事?”苏小蝶叫着喊出了声,一把拽住小婆子的衣领,“那个三丫头呢,送没送到王府去?”
肖婆子哭着回了话,“夫人,是十六小姐 ,她突然出现了劫走了三小姐,还说……还说有她在,谁也别想把三小姐嫁出去。”
“什么?”苏小蝶松开了手,抚上额头,“她不是在东边的庙观里呆着,怎么能知道这事?”眉头一蹙,隐隐觉得要坏事,便指挥着肖婆子,“你速去王老爷家,就说我会亲自把三丫头送到府上,让王老爷千万别动气,好饭不怕晚。”
话没说完,十六气势汹汹的进来了内院,鞭子一抽,在石面底上震出重重一声,“苏小蝶,我平日里叫你声小娘是给面子,我爹还没死呢,你竟然想做了家里的主,肆意发卖姚家的孩子。”
苏小蝶瞧见像是来真的,见势不好,索性撒起泼来,往圈椅上一躺,大半的身子仰靠在后,口中哭嚎着:“你竟然要打我,我怎么说也算是你的长辈,我是瞧你三姐年岁大了,等不得,再蹉跎几年就成了老姑娘了。 ”
一边说着一边半眯眼睛打量十六,接着抽噎道:“你三姐刚成年那会,许给绸缎商李家,生辰八字都配对好了,就等纳礼了,哪成想转过年李家门外裹了白绫,挂了白灯笼,只派人知会说自己儿子不幸患了急症走了。让咱三姐配阴婚,我当初可是拦着不让的。
还有次年那回 ,曹县志的表侄,按说这亲事是咱家攀了高枝儿,可没多久传出了消息,说是这位表侄和别人跑了,细打听才知道原是他想纳府里的丫鬟为正室,这两人就投了湖。可怜见的三姐姐又被剩下了。都传她是克夫的命。要不是我这么上心——”
见十六不为所动 ,苏小蝶眉眼一转,猛地扑过来,一把住了十六的手,嘴像豆子抖落着:“十六啊 ,这个家我是待不去了。可怜我为这个家操劳半生 ,都不念着我的好。等到你爹回来 ,我就自求去镇外的尼姑庵当尼姑去,不想受这窝囊气了 ”
十六一把甩开她的手,看她的把戏已经够多了,不想再多理睬,只说道:“我今日回来是告诉你,别再动我三姐的歪主意。等我爹回来,我自会将这事原原本本的讲给他听,至于你,且安生的待着,给怀志多积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