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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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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彻虽是武将,却然温文尔雅:“苏公子?”
林赦莞尔一笑:“你倒猜的准。”
“霜儿府上请了位贵客,承州那边早就传开了,苏状元的画像遍地可寻。连中三元,这可是大齐头一例。”
“殿下过誉了,若非当年家师院试时偶感风寒,这头一例该是家师才是。”苏匀引着陈彻道茶棚坐下。
“听皇兄说当年蕙夫人任职户部,这两位祖宗把你安哪儿了啊?”陈彻坐下倒了碗茶。
林赦一皱眉:“谁又是祖宗了?”
苏匀看着林赦奓毛的样子可爱极了,轻轻一笑,“承蒙侯爷和公主厚爱,暂定了大理寺。”
陈彻点了点头。
“林赦,霜儿呢?”他回头看向林赦问道。
“早睡下了,老毛病,”林赦答道。
“实在不行等些完边让她回黎州住着,来承州也好啊。”
“她那性子你了解,就是陛下下旨让她去她也不会去。”林赦也不紧不慢坐下,苏匀倒好了茶给他递了过去。
林赦接过茶,喝了一口,不想这小摊上的茶味道还可以。
又寒暄一阵子,陈彻起身道:“那我先进宫了,晚此时候你若想,可以来府上喝酒。明早要上朝,遭不住,先回去了。”
次日,陈玉洛难能可贵也是无可奈何的早起。今早披宫锦,她要穿朝服以朝臣身份上朝,关键她得一直穿到午后开宴,以朝臣身份拜完天子,再换上礼服以皇家女眷的身份同那帮夫人小姐周旋。
苏匀早早便去了朱雀街候着了,城中巡游结束便要入宫,林赦也早早准备好了车马,等在玉竹居前。
莫怀也一早等在府外了。
陈玉洛出了府,莫怀便也跟着跳上了马车。他这一翻进去“哐”的一声巨响,秃实吓了她一跳。
“大清早的能不能别吓我!你自己没马车啊非要来蹭我的?”陈玉洛早起,又穿着沉重的朝服,一肚子闷火全撒莫怀身上了。
林赦同情的看了莫怀一眼。
莫怀耸了耸肩,坐到了陈玉洛的身边,将她轻轻揽进自己怀里,柔声道:“阿霜,还没睡够再睡一会儿到了以后叫你。”
“可是马车又不能进宫。”陈玉洛设了脾气,“下午大长公主殿下一来,听说这事又要罚我站规矩。”
“她若罚你,我就去找你,说皇上传你。”
林赦也开了口:“再不济,我派人拦了她的车马,让她晚些到。即便她是大长公主,陛下敬她,也不该蹬鼻子上脸。”
“罢了罢了,你俩这么一折腾,我还不如自己去同她顶嘴。”说完便靠在莫怀身上假寐。
“哟,这不是咱们新科状元嘛,怎么今日不用伺候公主起居了?”那进土见了苏匀,上来便是一阵冷嘲热讽。
苏匀只是浅浅一笑:“伯仁兄说笑了,公主殿下天潢贵胄,哪里是我能伺候的。
高伯仁:“你这般攀附权贵,轻薄自贱,辱没了天下文人之颜面!”
“伯仁兄!”探花黎子喻道,“亭均尚才十八岁,其才能在弘文馆诗会时大家有目共睹,所主张的兢业求实堪称百官规范,古有孔孟周游列国游说君至,如今公主有官职在身,与亭均会见,光明正大未曾遮遮掩掩,凭什么污蔑他二人清白?”
正当有开火之势时,禁军高喊了一声:”时辰到,归列,入宫!”
苏匀骑在那匹高大的纯黑色战马上,马的眉心有一点白,名唤夜宸——那是林赦坐骑,上过战场的马,襄候爷这回专门贡出来驮状元的。
卯时三刻,游行至天华门,前三甲下马,众进士入宫准备披宫锦、领官职。
黄门太监引着,苏匀走在最前头,林赦一眼就望见他。他平时穿的都时素色的衣袍,今日穿了一身大红的状元袍竟丝毫不违和,横生出了几分妖魅之感。诸生上了殿刚刚拜完皇帝起来,太监刚要宣”披宫锦”,御史台孔祥站了出来:“且慢!陛下,臣有本要奏!
“孔爱卿有本待宣完了圣旨再奏。”陈昶刚开口,不料孔祥扑通一下跪地,高声道:“考生苏匀罔顾礼法,此子不可用!”
这两天这种话反反复复讲了无数遍,陈昶听的头都大了,但为了顾全大局还是抑制住了火气。
“孔爱卿,联知道你为人耿直刚正,但此事关乎霜儿的清白与皇家家事,没有十足证据,无从查办。”
“陛下,苏句无需手令便可自由出入公主府,自科考之后更是居宿在府中,孤男寡女有伤风化!”
“霜儿,你说。”陈昶打断了孔祥的话。
陈玉洛上朝前刚把早上吃进去的东西吐完,一肚了酸水难受的要紧,这个时候再火大也没力气发。
“第一,孤男寡女不当真,臣府上算下来有一百来人呢。
“第二,诸位大人府上有客房待客,凭什么臣不能有?就凭臣是女子吗?孔大人,公主府是本宫的府邸,本宫想请谁进来,想让谁出去,本宫还做不得主了?
“第三,臣自建府以来,就说过公主府除玉竹居外天下人可入之,臣若在可面刺;若不在可于书房留帖,陛下广开言路,可深宫大内终是不便入之,上书朝廷需一波三折,公主府便是陛下的耳,即是耳,所闻贤才皆以礼相待,未曾逾矩。臣是大将军,亦是大齐的公主,揽天下之才,何过有之?今日臣站在这里,是女儿身,可以扣我罔顾礼法的罪名,但倘若臣为男子,那——各位大人何须绕来绕去,直接说臣结党营私岂不更好!”
公主府是皇帝的耳目,等同于公主府直接由皇帝过问,陈玉洛再是有权也只为皇帝办事,说她结党营私便是说皇上,按理说这事大事化小既可,偏偏陈玉洛非要点破,弄得几个老臣诚惶诚恐。
陈玉洛见孔祥等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不由扯了扯唇角,回头将两只手交于额前,躬腰拜了一拜,道:“诸位大人恕罪,本宫方才气昏了头才失言,给诸位赔不是了。”
方才话也没讲一句的邓相倒是开了口,殿下天潢贵胄,说错了话赔个不是就完了,这朝堂岂不成了殿下的一言堂?”
林赦出了列,言道:“公主殿下一年到头上的了几回朝堂,素日里不是待在府上就是在北大营,剩下的日子不是在巡边便是在打仗,今日不过为自己争个清白怎成一言堂了?这些年邓相没少提拔人才怎么到了公主殿下这里便不行了?
陈彻看着邓相脸黑了一大截,憋住了笑意,上前道:“襄侯说的在理。此事到此为止吧,本就是一些捕风捉影的东西,竟敢拿着当朝公主开玩笑,惹陛下烦忧。”
陈昶点了点头,道:“吉时未过,快些宣旨吧,宣完过后还要去吏部拿调令呢”
张公公捏着嗓门高声一起,“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殿下百官,情愿的不情愿的都跪下了。
苏匀颀长的身板挺得笔直,明明是跪立在人群之中,林赦望向他的脊梁却仿佛这大殿上只有他一人,他的背影显得格外孤寂。
谪仙人。
林赦忽然想到这样一个词。
或许他应做个世外散仙,不应在这泥沼般的朝堂。
很久以前,陈昶夸赞陈玉洛是“天生的将才”,林赦问了一句:“阿姊是将才,那么阿赦呢?”
陈昶说:“虽说你的才能与你姊姊不相上下,但阿赦你是鹰,应该有自己的、天地,朝堂的泥沼会缚住你。”
但他是人,没有人天生该做什么。陈昶疼爱他,想给他自由,可他知道大齐需要他。直到他看苏匀清瘦的背影,他才懂了陈昶的意思,就是看到一块洁白如雪的白缎落入尘泥,那种感觉,有心疼,有遗憾。
再看看面色苍白的陈玉洛,不免唏嘘世事无常。
福公公宣完了旨,陈昶又提了提巡边的事,差不多使散了早朝,宣了陈彻和陈玉洛进宫,林赦则与苏匀一道出了大殿。
“一会儿我要去吏部领任职文书,还要去一趟大理寺领官牌,侯爷要去哪?”
“侯爷我的假还没休完,闲着呢。我与你一道去吧,省得皇后知道我在府里闲躺着把我抓进宫去做苦力。”林赦漫不经心道。
“侯爷想陪我直说便好。“苏匀笑了笑,露出了小虎牙。
林赦瞥见了苏匀那颗虎牙好奇心:“什么又长虎牙又长兔牙?”
“自然是长得好看的人。”苏匀戏答道。
“我那匹夜宸骑着感觉如何?”
“他是立了战功的马,驮着我游街,实在是委屈他了。”
“春风得意马蹄疾,可以是任何一匹马,但再也不会是夜宸了,他的战甲百斤之重,他的脚步永远不会轻快。”
“你这说马,还是说你自己?”二人相视一笑。
“我与他又有什么区别?”林赦反问。
苏匀说:“大齐的战场不止是边疆。”
“道理我懂,可离开那个地方,终究不舍,来到新的战场,面临的是无尽之渊。”
“那,我不是在这里吗?”我在这里,陪着你。
林赦笑了。
他笑起来,很漂亮,再是阴云密布的天气,他一笑,天仿佛就亮了。苏匀想,若是他能独自占有他的笑容就好了。他看着他,目不转睛。
“盯着我看干嘛,脸上有东西?”
“嗯,有痣。”苏匀一本正经合林赦脸上有几颗淡褐色的小痣,丝毫不影响美观,相反衬的他肤色雪白,“这行军打仗之人按理说不应这么白。”
“行军在外,阿姊那些搽脸的能单独理出一个行囊,自己搽也罢了,还非逼着给我搽。还有皇后,每回我进宫什么桃胶燕窝都给上一点。
“真好,小的时候,我师父也喜欢拿着我打扮,后来有一回我跟着二师父出门历练,黑了一圈,回来以后饭桌上每日都有一碗花生猪蹄汤,她自己用的养颜的方子,统统在我身上用了一遍,成天念叨着说要是我晒黑了变丑了就没人愿意做我媳妇了。女人啊,真可怕。”
“你这样的人,八百个心眼子,要是个天真纯良的姑娘嫁了你,还不得天天被你牵着鼻子走,哄得团团转。”
“谁说得?我的意中人精怪着呢,倘若能与他厮守一生,我一定听他的话,拿我的命护着他,一辈子都宠着他。”他看着林赦的眼睛,不似在开玩笑。
“那……”不知为何,他听完这话心里有几分酸楚,却还是笑道,“那个姑娘真是有福气,倘若……你二人日后成婚,我一定……”
苏匀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我与他……怕是没机会。”
他自顾自说到:“他与我之间隔着太多的东西,先辈的恩恩怨怨血海深仇,何况……”
“何况他是男子,世俗……不会接受我们的。”
林赦现在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或许有惊讶,也或许有酸楚,五味陈杂,道不清楚。
苏匀轻笑了一下,风轻云淡道:“侯爷,我又多了个尾巴在你手里。我是断袖的事情可千万别给我传出去。还有——侯爷不会介意的吧?”
“怎会?”他也只得故作轻松,“世家那些贵公子什么样的我没见过,倒是似你一样一往情深的,的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