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 4 章 ...
-
“话又说回来,莫将军听不惯坊间流言,这番要将我赶到你府上去住呢。”
“他就是吃醋。”林赦笑道,“我那宅子又空又大,随便住。反正我也不爱一个人住着,不然也不会隔三差五跑到这儿来。”
“羡慕。你命比我好,能恃宠而骄,自己偏偏也是个有本事的人。”
“我也觉得我命好。说实在的,陛下就是拿着我当皇子来养,跟生父没什么区别。”林赦从案几上的瓷盘里摸了块饸糖,剥了皮塞进嘴,重新开了个话题:“你和莫怀认识?”
“先前莫大人在获州驻军,授我武艺的二师父遣我替他往军营中送了一封信。”
“云清山庄?”
“是。云清山庄七位庄主,我师从七庄主,也就是蕙夫人,其余几位庄主也皆教导过我。”
“这么说来,蕙夫人销声匿迹多年,竟是进了清云山庄?清云山庄从不与朝廷来往,怎会允你入仕?”
“也是费了许多口舌才说服他们的。若非是二师父心心念念要将当年莫老将军的恩还了,我也得不了莫大人的建议找到公主府门上。”
“那明日我陪你去看榜吧。”
“何须去看,反正前三甲是跑不了了。”
“这么自信?”林赦嚼了嚼嘴里的糖,大牙被黏住了,说话张不开嘴的样子十分好玩。
苏匀笑着道:“教导我之人便是顶尖之人,师父她可亲口说过我青出于蓝,若不进前三甲,怎对得起这句话?”
是夜,幽州城中,清欢楼里客人比往日又增了不少,皆为那花魁而来。
楚怜月正梳着妆,丫头汀汀正替她挑着簪子。
“姑娘看这支红柘榴步摇可行?”汀汀将那串柘榴籽一般的珠串托在掌心,另一只手抬着步摇。“挺好,就簪这一支吧。”楚怜月看了一眼,柔声道。
“对了。妈妈呢?”
“妈妈在楼下招呼客人。听闻今日可是来了位贵客——邓相家公子,邓骞。
“邓骞?他怎会在幽州?”她有些警惕,起身上前打开了一条门逢,向外张望,果不其然在席间瞅见了邓骞。
她闭上了门,从袖中掏出一条丝绢,递给了汀汀。
“汀汀,恐怕你要跑一趟京城了。
“可是君上?”
“君上如今在京,随时可以脱离摄政王的控制,摄政王许是想到查到清欢楼这个点了。清欢楼是君上自己的左膀右臂,那帮人自然有所忌惮。”
“若我离了京,姑娘怎么办?”汀汀收起了丝绢。
楚怜日轻轻笑道:“无妨,我自能将自己照顾好,不日便会前往长京与你们会和。”
楚怜日登了场,四周便静了,下来,紧接着,四周琴音四起,她那纤细的四肢随琴音而舞动,一身火红的裙衫仿佛一朵绽开的牡丹。
牡丹。
邓骞且光只是轻轻扫过舞台上,继而低头吃着酒。同来的张文盛看得倒是不亦乐乎,见邓寒那副淡样子,问道:“天驷,这幽州的牡丹竟都难得让你抬一抬眼,你这颗心当真是坚如磐石。”
邓骞小酌了一口,笑道,“说笑了,只不过这万花从中,唯有腊梅入得了我的眼。”
张文盛摇了摇手中的折扇,道了句:“京城里那朵腊梅谁又能摘到呢?”
“莫怀若是想要摘,获州的兵权,兵部诸多事务全部都要上交,莫怀舍得交,皇上可不一定舍得拿。”
“公主殿下可是凭一已之力废了大齐半部旧制,再废这一条她也不嫌多。”张文盛提醒道。
“待大长公至入了京,这些事便由不得她了。”邓骞酌了一口酒,“便是皇上再宠她,大长公主开了口还有什么难的?”
“你这么确信那老婆子会将公主许给你?”
“如今她想揽权,我爹势必是朝中最大的绊脚石,玉洛嫁进邓家,邓家就得放权,皇上又不可能让她带着北大营的兵权嫁进来,这种一举两得的事,何乐而不为?”
“邓相又怎么会答应?”
“不重要,邓家若非儿子都死绝了,怎会轮得到我替他奔走?邓家如今唱的这出,成了便是至高无上,不成就是诛九族的,倒不如没什么实权,享个富贵便好。”
刚说完,歌舞也差不多落幕了。楚怜月缓缓走下台子。
“竟劳烦邓公子走这一趟,楼上屋里清。”邓骞和张文盛跟着楚怜月上了楼上的包厢。张文盛是幽州出了名的纨绔,清欢楼中美人的脸和名字,他对的可比户籍还准。
“楚姑娘近来可好,怎不见这绵绵姑娘了?”张文盛常年混迹在烟花柳巷,最对他胃口的便是柳绵绵这种小辣子。
“绵绵可是楼爷的心头好,楼爷去哪都得带着她。”楚怜月赔着笑,将苏匀教她讲的话一字不少的转述着。
“楚姑娘,摄政王有请。”邓骞废话不多说,开门见山。“摄政王?”楚怜月轻哂道:“一介草寇,他摄哪家的政?既是自请做的狗,哪有拦着主子的道理?”
“楚姑娘说的贴切,但咱们就是跑个腿,请姑娘莫要为难。”
“邓公子当真是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
邓骞随之一笑:“怜香不怜香的无所谓,这玉,我是惜的。”
“如今这片疆土姓陈,公主殿下就算不是当今的亲女儿,也流着陈家的血,冠着陈姓。邓公子这惜玉,惜到对头家里了吧。”
邓骞倒没生气,反而自嘲道:“没办法生错了地方。”
"如今公主掌北大营兵权,有黎州和福安郡两处封地,襄侯有襄州,皇上又默许了他西北的辖权,莫家又守着荻州,就算他薛山能直捣皇都,大半的疆土在公主手里,他们随时可以卷土重来,本就是一场必败的仗,薛山何苦呢?况且——他也姓薛,梁皇之位他大可以自己做,为什么要拉上我家君上?”
“他扶持薛江暮,为的就是给自己立一块最大的挡箭牌。他是庶系旁支里的庶子,而薛江暮是佑元太子亲生的儿子,堂正正的嫡长孙,梁朝旧部更多偏向他,齐要取的人头,首当其冲的也是他。既是一场必败的仗,那替死鬼就得先找好,嫡系不死绝,庶至永远都无法踏上正堂。薛山从来不在乎。”
“此言差矣,他要的只是君上败,当然,胜了也无所谓,他想要的仅仅是给他施展下一步的机会。他和秦如松各怀鬼胎,一个盯着寒鸦卫,另一个盯着交界处的云骑。可他们不明白,寒鸦卫和云骑,跟着的不是大梁皇帝,是苏姓的浪客。”
邓骞视之一笑,轻抿了一口酒:“楚姑娘不愧为寒鸦卫首帅,看的如此通透。”
“这是君上的原话。若论通透,大齐恐怕没人比的上福安公主,公子细想,邓家勾当,公主倒底是没看见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倘若是后者,她若没有万全把握,那只眼她能闭上吗?”
陈允竞吵着要和阿姊睡,陈玉洛拗不过他便答应了。结果一大清早就被这熊孩子吵醒,披了件斗逢把陈允竞扔去了梨院,自己又回了玉竹居睡回笼觉。
此时正值卯时,该是上早朝的时候,不过这两天林赦与柳长恩调了休便不用上朝。苏匀和林赦都是习惯早起的人,此刻苏匀正在亭子里抚琴;林赦前不久内力损耗严重;需要重新积累,正扎着马步。
“大人们果然都是口是心非,昨天还说着想我,今早就嫌我烦把我扔过来了。”陈允竞抱怨道。
“阿竞,”林赦唤道,“过来扎马步。”
“哦。”陈允竞走到林赦身侧,跟着扎起了马步。“哥哥,”小团子奶声奶气地问,“阿姊是不是不喜我了?”
“阿姊若是不喜欢你了,早就把你装起来送去宫门口了。阿姊只是想睡够了好好管理北大营,以后阿竞和陛下就可以轻松一点,不用这么累。”
“这次宫宴,小皇叔会不会回来?”
“会,估摸着太阳落山之前便能到长京了。”陈允竞马步扎了一会儿便扎不住了,跑到了苏匀跟前静静坐着,听着他弹琴。
末了,苏匀抚平了弦,问:“殿下在宫中可曾学琴?”陈允竞点了点头:“太傅曾教过,后来父皇又请了教坊司的琴师教过,但都不如苏哥哥弹的好。
刚下了朝,陈昶满脸不快地回了羲和殿,沐婉清见他满面云翳,便上前去替他更衣。
“陛下怎地这般不快?”
陈永昶叹了口气:“一连几日,日日上书弹劾苏匀和霜儿,昨日阿赦领着阿竞出宫。去了趟刑部批,假;今日又多了弹劾阿赦的。”
“这有什么好动怒的?”沐婉清轻道,“既是在朝为官,受弹劾是无可避免的。阿赦和霜儿素日里便喜欢高调,十二三岁便南征北战,在军营里不用拘小节。也正因如此,言官们每一道弹劾的折子,都是在引导他们在京中处世。他们既想给大齐修一条康庄大道,必先背着巨石翻越高山险岭。阿赦和霜儿既选了这条路,这些磨难必不可少。
“唉,”陈昶长叹了一声,“可那些弹劾的折子,孩子们可以装聋作哑,我却不行。”
“这不也是皇上选的吗?既选了将他姐弟俩当了亲生的孩子看待,孩子惹闯,咱们做爹娘当然该担着。”
陈昶点了点头,换好了常服,便挽着沐婉清往御园走去。“金榜出来了,这苏匀哪,中了状元。”陈昶提道。
“状元?”沐婉清面露喜色,“这可是大齐建朝以来首一例连中三元啊!”
“霜儿对他尚且存疑,但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霜儿说且先用着,以后的日子,且走一步看一步罢。”
“说起霜儿,再下个日她又要领兵戍边;这回阿赦卸了职,她怕是要吃不少苦头。”沐婉请一脸愁容。她是皇后,亦是母亲,如今陈家的家务事,如同寻常人家一样镜夫妻和睦,兄弟友悌,儿女孝顺,可天家便是能理清这门家事,朝堂终究在眼前,鱼龙混杂,盘根错节,世家把持权力,大从来不是陈家一张嘴说了算的。
沐婉清想到陈玉洛这先年吃的苦,不由地心疼。
“当年二弟战死沙场,弟妹带兵死守北凉关,击退纥部六万大军,最后弟妹惨死在宫中,霜心患了癔症……我对不住他们一家。霜儿是好样的,有她爹娘的坚毅与胆魄,是大齐的将才。将才啊…可是,即便不是自己亲生的,在我心里她也是我的女儿,我更喜欢她做一个衣食无忧的公主,不用上沙场拼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陈昶叹道。
“如今新政推行在即,相对于边关,朝堂上才是波涛汹诵,阿赦此时卸职入朝才叫我更担心。”林家是世家,而如今林家血脉只有阿赦一人,处在世家与寒士之间的夹缝中,最是难做。”沐婉清说。
“新政推行,受益的是黎民百姓,损的是世家私利,但又惹不起那些世家,阿赦得吃一番苦头了。”
傍晚时分,陈玉洛早早便睡下了,林赦和苏匀闲着也是闲着,带着陈允竞跟着礼部的人去接陈彻。
礼部来的官员不停的擦汗,毕竞太子和襄候那都是天潢贵胄,生怕一不小心得罪了。
陈彻骑马入城,随行的只有两个亲卫。
“臣参见承王殿下!”除去陈允竞,一众人齐齐行礼。陈彻是天同帝最小的嫡子,尚且二十五岁,雄姿英发,眉宇如剑。
“多谢各位大人前来相迎,还请各位大人稍候,本王休整片刻便入宫。”说罢下了马,向陈允竞跟前走去。
“阿竞参见皇叔。”奶团子作揖学的有模有样。陈彻蹲了下来,捏了捏他的小脸,调侃:“你哥成日里就知道带你胡闹。”
林赦接道:“王爷慎言,莫把阿竞教坏了。”
陈彻放开陈允竟的小脸,转过身去在林赦肩上轻轻砸了一拳:“你小子,这当将军的说不干就不于,放着霜儿一个人去戍边,你真干得出来啊。”
林赦假装吃痛的揉揉肩:“她当年能独自率领二百人挑了纥部敌营,这回往西北走,到了承州不还有你她吗?”
“我侄女儿我自能照顾好,道是你,喊了人十几年的阿姊,天天跟在她屁股后头,巡边一走就是大半年,你该会不习惯吧?”
“聚散终有时,”林赦替他牵了马,递到明晔手里,“都长大了,该做自己的事了。对了,这位是今年的新科状元苏匀。”
苏匀立即拱手作揖道:“承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