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微生此世遥多感 ...
-
“靳姑娘，只要你到孟公子那里帮说几句情，他就会饶了我们全家的……”赵翠儿眼泪不停地流下来，“孟公子说，他就想听你一个解释。”
她看着赵翠儿哭，也觉得凄恻，但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想了一下，说道：“我解释也没什么用啊，我又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种的。”她原先还以为张家沟是风水宝地，所以禾苗才能宛如施肥了一般迅速生长，甚至和预计产量差不多，而汉平城的土质气候和张家沟差不多，几乎处于一个纬度。如今却是汉平城丰产，而张家沟减产，难道……问题真的是在她自己身上？
“但是孟公子说，他就想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她哭哭啼啼地，只是要靳菡去见孟云楼，靳菡便安慰她几句，让她先回去，自己这里还有事情没忙完。
赵翠儿却坚决不肯，一定要她和自己一同离开。
孙管家和靳菡打了几个眼色，靳菡便说自己想去如厕，等下再回来。她才出了门，绕过回廊，便看到孙管家也随后过来了。
“靳姑娘，看起来这事，不是钱能解决的。”孙管家状若无意地道。
“我明白。”她叹了一口气，即使钱能解决，但是孟家那一片得多少地，孟云楼存心赖账，又岂能赔得他舒服？当年她肯慷慨送出自己那三十几两，一则是看不过去赵翠儿的样子，二则这些钱里的确是没她多少汗水，就当做是他们夫妻的礼金罢了。她一直相信自己没看错张阿牛，也相信他会退还，可是如今，赵翠儿一句不提钱的事，只要她去孟家一趟。
去孟家倒是无所谓，反正她一个人无牵无挂，但定王府肯定不愿意放她离开。
她虽然不是很乐意和萧五单独相处，觉得压力实在有点儿大，但是对萧五本身的确不大讨厌，她也不想定王府有所损伤。
孙管家又像是自言自语地道：“她一个女人，从徐州到汉平城要走那么远的路，怎么不把孩子托付给家里人看管，偏要自己带在身上呢？”
“孙伯伯，你说得不错。也许一路上是有人护送她过来的，到了定王府门口才让她单独一个人带着孩子。”她喃喃地道。赵翠儿的演技虽然高明，但一旦有了防备，她就会多想上一想，到底会有什么阴谋。或许她自己并不是笨，而只是从来没想过要去防范谁。
孙管家眼里露出一点欣慰的笑意：“护送她的却不知是谁。”
她闭上眼睛，再慢慢睁开，轻声道：“要知道也容易，把她赶出去，再派人暗地跟踪，看看到底谁会和她联系。”
“但这些事情，你做不出来，不是么？”孙管家温言说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傻姑娘，做不出来也不要勉强自己。你不欠王府什么，王爷也会谅解你的。”
“原先我只想着……要活下去而已……”她低声说，却不觉哽咽，瞬时泪下。她只想着，能安稳地活下去，却没想过，只想着活下去这个愿望，已是最大的奢求，这世间尽是掠夺，搏杀，有人为了得到更多的生存机会，便会尽全力将别人踩下去。她稍一退让，就会被人踩踏，直到变成泥浆。
“傻姑娘……”孙管家和蔼地微笑，“活下去并没有错，不过也要学会拒绝别人。你长这么大，估计还不知道怎样才能婉转而强硬地拒绝别人吧？”
“人家对我好，我便会感激，只想到人家的好处，若是不答应，便会让人失望……”她讷讷地说。
“可是，如果你帮了她，救了张阿牛，孟家少爷却要你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只要你不答应，他就会拿张阿牛来逼你，那你要帮他到什么时候呢？”
“我……”她踌躇着犹豫不决，“那我给她些钱，让她去请大夫？”
“若是孟家少爷连他们家里原来的钱都能拿走，你给再多的钱也没用。”孙管家慢吞吞地看她一眼，说，“这样吧，我们先把她赶出去，如果出了汉平城，仍旧没人理她，就派人给她送些银子。你觉得怎样？”
靳菡应了一声，说道：“还是孙管家想得周全。”
“那么便让老朽去赶人？”
“不了，我也想……试试。”她轻声道。
孙管家点了点头，跟在她身后，两人回了客厅。此时赵翠儿抱着孩子，柔声哄着孩子睡觉，见她回来，又是泫然欲泣的模样：“靳姑娘，你救救阿牛吧，就是你心里恨着我，也应该念着阿牛，他待你一直很好的，你不会忍心眼睁睁看着他被人打，而不给他讨个公道吧？”
她直视着赵翠儿半晌，慢慢说道：“张夫人言重，我何德何能，可以替人讨回公道？如今我也不过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罢了，比起当年也相差仿佛，张夫人应该去找县老爷伸冤才对，来找我做什么呢？”
赵翠儿没想到她的态度竟然忽然强硬，呆了一呆，说道：“可是……你如今不是王爷的……的……女人么？王爷对你那么宠爱，怎么会不给你撑腰？”
靳菡只觉得她说话越来越不成样子，沉着脸说：“张夫人！我若真得王爷宠爱，你还敢这么放肆？”
赵翠儿脸色苍白，登时又跪倒在地上：“靳姑娘！是我失言，你莫要生气，只求你回兴河镇，看看张阿牛，他……他其实心里想着你，就连那天晚上，都在叫你的名字……所以我才这么恨……”仿佛说出心底深处的秘密，她失声痛哭，只哭得浑身都在发抖。
靳菡有些讶然，赵翠儿提起往事，那些事其实也不过发生在十个月以前而已，她却觉得好像仿佛前世，久得自己也记不得了，当年的糗事好像也觉得幼稚得很，即使赵翠儿坦陈说张阿牛对她情深似海，她也只觉得尴尬，而不再觉得有什么感动。而这唯一的尴尬，也不过只是因为年少时的傻事被孙管家听到了。
“自从我离开张家那一天，我就和你们张家没一点关系了，张夫人。”她偷瞄了孙管家一眼，仍旧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心中佩服不已，便冷着脸道，“那些银子拿给你，便是归你了，我也瞧不上。如今你看不住，被孟云楼抢了去，与我何干？却是不知你怎地这么厚的脸皮，竟然还敢来求我？”
她刚开始装冷酷无情有些过于歇斯底里，威严却很不足，和萧五一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自己也有些气闷。若是萧五，只需冷冷“哼”一声，什么话也不用多说，几乎所有人都会觉得对不起他。
“张夫人请回吧，若是你还再纠缠，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她说完便转身往侧门走去，已是心跳如鼓，手心上尽是冷汗，登时更是惭愧。
只听赵翠儿还要说些什么，孙管家已让几个小厮将赵翠儿推了出去。靳菡喝了一口水，只觉得比做了一天苦力还累，孙管家问她感觉如何，她只是苦笑摇头。她以前最恨权谋斗争，如今却觉得，若是永远不愿多想上一想，一旦走错一步，或许就会再也无法回头。
若是当真跟了赵翠儿回去看张阿牛一眼，立刻就会被孟云楼扣住，到时就不是农田产量为何减产的小事了，可能就是定王和太子争斗的大事。萧五一直韬光养晦，恐怕此时他也不愿贸然和太子起了纷争。
仔细想来，局势显然十分明朗，她若是离开定王府，自然十分危险的举动，也不知孟家的人什么时候便会把她带走了，所以孙管家才会时常对她说，没事就呆在家里宅着吧，反正定王府也挺大，逗猫遛狗都可以。
反正也不急着立刻就离开定王府，等避过这一阵子的风头，孟云楼把她忘了的时候再说。
她打定主意，便把那枚水晶坠子放到锦盒里，等明天让人请秀玉过来，帮自己送这一趟，到时再给文宇写封道歉信，就说自己不能去了，免得见了面尴尬。
可是才展开信纸，写了“文公子见字如晤”，便一下子抓耳挠腮地想不出来，本来就肚子空空文科不行才念了理科，后来顺理成章地读了农学，现在又要写信，当真是愁死个人，而且写信总不能再用炭笔，这毛笔怎么用都顺拐……
她还在纠结接下来怎么写，墨汁却在她纠结中干了，还在磨着墨，便听有人叫道：“靳姑娘，王爷快马赶回来了！”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还要几天么？
她吃了一惊，登时手一抖，墨汁洒到了信纸上，这才写了开头的信登时了了账，心里不由暗自嘀咕，定王啊，你不要每次出场都这么金光闪闪，瑞气千条的好不好，压力真的有点大……
她洗了手，便要去迎接定王，却见脚步声已近，一个男子掀了帘子，瞧见她时，眸光便定在她身上，满面风尘之色，像是松了一口气，表情瞬间柔和下来，说道：“你还在这里。”不是疑问，而只是一种确信的陈述。
原先不想见到他的，原先不想和他说话的，但听到这句时，便觉得心底忽然一软，有更多的东西可以忍耐，可以包容，可以退让。
她看着他依旧俊朗的面容并未消瘦，或许是因为腰间携着长剑，像是比之前更英姿飒飒，心底似乎为自己叹息一声，点了点头，轻道：“你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微生此世遥多感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