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芒》梁上梦

4、第4章

　　苏纯定在原地。
　　这幅画面太过诡异，很长一段沉默。

　　几秒过后。

　　苏纯睫毛颤了颤，微微睁大的眼睛里全是迷茫，像个懵懂的小鹿。

　　陈子尧看她这呆呆的模样，不知道哪里被戳中。
　　低低地笑了一下，磁性的声音从唇边倾泻，狭长漆黑的眼角眉梢都是甜而宠溺的笑意。

　　莫名蛊惑。

　　他抬起另一只手，在她眼前晃，声音带着笑：

　　“怎么不说话了？”

　　程也没骨头的姿态立起来了，表情精彩万分，看多了这人面无表情地拒绝人，从来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冷脸心冷的大少爷撩拨妹子。

　　操！这谁能顶得住啊。

　　苏纯回过神来，看着他宠溺的笑，忽然生出一种自己可以为所欲为的想法来，试探着问：

　　“你到底可不可以帮我？”
　　语调轻软，听着像在撒娇。

　　说完这句话，苏纯心里直打鼓又带着莫名的期待，她直直地看着男人，不想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两人目光相交。
　　可惜没能如她愿。

　　陈子尧脸上表情没有变化，依旧是笑着的模样。
　　深邃黑眸微挑，玩味地睨着她。

　　苏纯开始后悔，事情已经逐渐偏离，她甩了甩手腕，想要摆脱。

　　手腕处娇嫩的皮肤被灼烧，烫到心底。
　　陈子尧不以为意，逗她玩一样，声音很坏：
　　“你求我。”

　　这三个字抵达耳边，脑海里闪过没拆封的茉莉奶绿，和现在的逗弄混在一起。她怎么会觉得这人是个好说话的。
　　明明就是个恶劣，喜欢玩弄人的主。

　　苏纯生气了，眉头皱着，气势倒是很足，就是这张小脸看着没有一点攻击性。

　　反而像只奶凶的猫。
　　逗够了。

　　陈子尧松开她手腕，露出的皮肤娇嫩泛红，明明没使多大劲，轻轻一握就出红痕。
　　他眼底眸色变暗，又极快消失。

　　苏纯立马把手臂藏在身后，速度快到带起一阵风，生怕这人又抓住。

　　陈子尧哑然失笑，直起脖颈，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人，定定地看了几秒。

　　像是怎么也看不够。

　　骨节分明浮着青筋的手抽走了饼干和纸条，苏纯手里一空，心底松了口气，连带着表情也放松下来。

　　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的表情变化被人收在眼底，陈子尧那股痞坏劲出来了，语调懒散：

　　“明天来宿舍楼找我，602。”

　　说完也没问人家姑娘愿不愿意，脚步一转，走了。

　　苏纯一颗心起起落落，转身冲道背影喊：
　　“你都收了我的饼干，还要我去找你！”
　　声音很大，听得出来小姑娘的愤恨不平。

　　陈子尧步子没停，扬起手臂摆了摆，饼干晃得沙沙响，给出答案：

　　“想贿赂我，这盒小饼干可不够。”
　　*
　　看着人影消失在楼梯拐角，苏纯踩着沉重的步子回宿舍。
　　宿舍门一打开，满地废纸。

　　苏纯沉默一瞬，退回门外，看了眼牌子。
　　确定没走错。

　　一时不知道该往哪里下脚，她干脆蹲在门口，下巴磕在手臂上。

　　卫琪从卫生间出来，眼神不经意一瞥，差点被吓死，拍着胸口：“你养蘑菇呢，吓我一跳。”

　　苏纯抬起眼皮，幽幽地看她一眼。
　　卫琪立刻心领神会，用脚随意把废纸踢开，而后弯腰鞠躬，毕恭毕敬地说：

　　“大小姐，请进。”

　　她被逗笑，心里的沉闷散去一些，拉开椅子，反过身坐下，语气不解：

　　“这要干嘛，你打算把宿舍变成废品站？”

　　“哪能啊，我在制定一个伟大严密的计划。”

　　“什么计划，你要消灭地球？”

　　卫琪笑道：“我决定追个人，所以这计划是为他准备的。”
　　“谁？”

　　“就是那个……”卫琪难得脸红，别扭开口：“程也。”

　　本着解决难题锲而不舍的精神，她追问：“为什么追他？”

　　“这不是长的帅吗，况且把这种人追到手，多有面子啊！”卫琪眉眼带笑。
　　苏纯如鲠在喉，说不出话，只得点头。

　　卫琪岔开话题，赶紧问：“饼干收了没？”
　　苏纯又蔫了，没什么情绪地回答：“收了。”

　　收了!他竟然收了！

　　卫琪像发现新大陆，整个人兴奋得不行，拖过来一个椅子，和她面对面坐着。

　　“这是好事啊，你想那杯奶茶他都丢了，收了饼干，这事没跑。”

　　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眼睛盯着一处发怔，半天才说：“他让我明天去宿舍。”

　　“那个宿舍？”卫琪问。
　　苏纯转回眼，看着卫琪：“他的。”

　　一个单身大帅哥让女生去他宿舍？！
　　卫琪懵了：“去干嘛啊，可不兴卖身求荣啊！”

　　“说什么呢？思想不纯洁。”苏纯无奈。

　　“要不要我陪你去？”卫琪有点担心。
　　苏纯摇头，随即笑起来：“我怕你看到程也，忍不住扑倒人家。”

　　“去你的。”卫琪笑骂。
　　*
　　次日，下了场雨，空气有点潮湿，温度骤降。

　　苏纯坐在教室听课，心不在焉。

　　窗外树枝随风摇摆，就像她的这颗心一样，晃晃荡荡，不安稳。

　　下课铃响，她快速收好书本，往学校门口走。

　　校园石砖路湿漉漉的，两旁草木湿泞，空气里弥漫着清香。

　　空气入肺，鼻腔都发凉，一阵冷凛的风刮来，无孔不入地钻进骨头缝里。

　　苏纯整个人摇摇欲坠，下一秒就会吹倒。
　　她背着包，顶着风，艰难地走到传达室。

　　拿出手机对上取件码，大爷找出个大箱，咣当一下放在她双手上。
　　身子晃了一下，差点翻过去。

　　大爷手下没轻重，看她长的瘦，还是提了一嘴：

　　“小姑娘，我帮你搬吧？”

　　她摇头说了声谢谢。
　　苏纯抱着箱子慢慢走出去，纤细手臂费力撑住重量，每走一步，呼吸就重一分。

　　偏偏这天气恶劣，背后的风吹来，刺着她的背，手腕发颤，步子虚浮。

　　快要撑不住，粉唇紧紧抿着，咬着牙继续走。
　　天气不好，没人愿意出来，现下空无一人。

　　苏纯撅起嘴巴，吐了口气，视线不经意一转，看到一抹懒散的身影。

　　她突然停下脚步，站在原地。
　　目光笔直地盯着越走越近的人。

　　他好像不怕冷，这种大风天，仅仅只穿了件黑色冲锋衣，竖起的衣领笼住下巴，拉链到顶端，随着移动一晃一晃。

　　黑色发丝凌乱，碎发掩住深邃眉眼。
　　黑色工装裤，裤腿束口，扎到马丁靴里，穿着一身黑，线条锋利流畅，浑身透着一股别挨着爷的冷劲。

　　苏纯用力地吸了下鼻子，只觉得更冷了，骨子里的冷。

　　她应该走的，就当没看见。
　　可是，她挪不开脚。

　　那人感觉到一道炽热的视线，冷冷瞥过来，眼神凌厉如刀锋。

　　而后，苏纯看见那双狭长锋利的眉眼，慢慢沉下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惊讶。

　　风似乎停了，周围很静。

　　苏纯站在中心，看着陈子尧下台阶，双手插兜，步调慵懒，一步一步地朝她走来。

　　冲锋衣的拉链左右晃荡，她的心也跟着摇摆，一下一下有力快速地跳动着。

　　陈子尧在她面前站定，视线快速从她脸上掠过，瞥了眼箱子，随意问：“搬到宿舍？”

　　“嗯。”
　　她低下头，不敢看他。

　　明明刚刚那么明目张胆的看人家。
　　现在怂了。

　　陈子尧盯着她发顶，语气不咸不淡：“行。”
　　行什么行？

　　苏纯胳膊发麻，连带着身子都发颤。

　　下一秒，手里重量没了，手臂僵在半空。

　　她愣愣抬头，陈子尧拖着箱子，稍微低着点脖颈，挑了下眉，好整以暇地看着人。

　　苏纯嘴巴发干，小声说了句：“谢谢。”

　　陈子尧没再说什么，转身往前走，他后背宽阔，高大挺拔，步子很稳。
　　没走几步，他突然停下。

　　手臂垂下来，苏纯把散乱的发别到耳后，跟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一快一慢。
　　少年的背影完全挡住少女。

　　苏纯走路喜欢低头，她数着自己的步子，猝不及防撞上男人的背。

　　鼻子磕到，脸颊贴上布料，属于男人特有的荷尔蒙气息袭来，还有他身上淡淡的香味。

　　她脸一下子烧起来，立马抬起脑袋。

　　揉了下鼻子，有点窘迫。
　　她说：“对不起。”

　　陈子尧身子转了个弯，看她一副鹌鹑样，没忍住笑出声，肩膀微抖。
　　“你知道什么样的人走路会撞到人么？”

　　她摇头。

　　他弯腰凑到她耳边，热气拂耳，很坏：
　　“需要妈妈牵的小朋友。”

　　停顿了几秒，他又说：
　　“要是你不抬头看路，我就牵着你走，以防你撞到别人。”
　　说完就走了。

　　苏纯怔在原地，搓搓耳朵，小声骂他：“流氓。”

　　二十分钟后，两人站在宿舍门口。

　　苏纯后背抵着门，对着人说：“谢谢。”
　　就两个字，逐客令太明显。

　　陈子尧扬了下眉毛，倚在门边，没说话。
　　真是个小白眼狼。

　　他像是想起什么，似有所指道：“距离今天过去，还剩12个小时。”

　　她点头。

　　楼梯口传来女生嬉笑声，苏纯神经紧绷起来。
　　眼底划过慌张。

　　陈子尧脸色瞬间黑得滴墨，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比寒风还要凛冽。

　　他放下箱子，插兜离开。
　　*
　　苏纯费力把箱子拖进宿舍。
　　没人。

　　顾不得拆快递，身上湿冷难受，她放下包，拐进卫生间。
　　热水器打开，滚烫热流浇到皮肤上，冷意驱散。

　　洗完澡出来，她简单收拾了一下，目光淡淡扫过闹钟。
　　脸上没什么大情绪。
　　/
　　男女宿舍有宿管。

　　他今天可以进女生宿舍，是钻了空子，阿姨不在。
　　苏纯双手插在卫衣兜里，站在宿舍楼大门口。

　　宿管阿姨上上下下打量她，没得出什么结论。
　　“这是男生宿舍。”

　　“我知道。”
　　她又不是傻子

　　“女生不能进。”阿姨明令禁止，“你找男朋友，让他下来。”

　　苏纯哽住了，干巴巴地说：“没男朋友，就是找个朋友。”

　　阿姨一副你们小年轻玩挺花的表情，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陷入僵局。

　　“呦，这不是小学妹吗，来这找谁啊？”
　　一阵风裹挟着道男声。

　　她转头，看清人，是程也。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

　　程也明知故问，半响明白过来，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哄着宿管阿姨。

　　都说姐姐最怕小狼狗，何况是个帅的。

　　没一会儿，宿管阿姨松了口，放话一个小时必须下来。
　　苏纯点头，上楼。

　　爬完六楼，气踹不匀，男生宿舍倒是没有想象中那么乱，还挺安静。

　　她平复着呼吸，按着程也告诉她的门牌号找。

　　走到一半，有个宿舍门轰地打开，两个男生互相推搡，看到她皆是一愣，双眼放光。

　　泡面混杂着臭袜子的味道飘出来，苏纯后退一步，微微皱眉。
　　两人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她。

　　苏纯穿了件粉色的小熊卫衣，双腿笔直细长，头发柔软的散下来，小脸粉白，整个人乖得不行。

　　她察觉到目光，瞪回去，错开步子想走。

　　被拦下来，男生贱兮兮地说：“小可爱，来找谁啊？”

　　“找男朋友还是哥哥啊。”另个男生附和。

　　苏纯被缠住，表情厌恶，开口：“让开。”

　　她声音软，听着没有任何威胁。

　　两个男生来劲了，趋步朝她逼近，嘴里脏话不堪：“干脆和两个哥哥玩玩呗。”

　　插在兜里的指尖泛白。
　　千钧一发之际，一瓶可乐猛然砸在男生腿弯，“砰”地一声，男生双膝跪地。

　　白色气泡喷涌而出，黑褐色液体洒了一地。

　　“艹，哪个不长眼的，坏老子好事。”

　　男生啐了一口，转头看，身子不受控制地僵住。

　　没了视线遮挡，苏纯清楚地看到前面宿舍门口敞开，站着个人。

　　陈子尧懒散地倚靠在门框上，双手环臂，搭在胸前，两条大长腿曲着，一只脚尖点地。
　　姿态嚣张跋扈。

　　苏纯遥遥和他对视。

　　他逆着光，脸上神情看不分明，幽黑眼睫垂落，拓出一圈淡淡的阴翳，更显阴沉。

　　男生脸上肉颤抖，赔笑着说：“这个妹子问路呢，我帮帮她。”

　　陈子尧眸色狠戾，反问：

　　“你刚才问她来找谁，现在还想知道么？”

　　两个男生骑虎难下，硬着头皮点头。
　　苏纯如同在看一场电影，她表情淡淡的。

　　陈子尧的眼睛在两人身上晃了一圈，漆黑锐利的双眼盯着苏纯。

　　他哂了一声，薄唇牵动，语调没什么起伏，却显得更沉：
　　“她来找爷的。”

　　苏纯皱眉，对他的话感到不满。

　　陈子尧笑出声，接着说：
　　“以后看到她绕道走，滚远点。”
　　声音不大，回荡在整条走廊，清晰的落在她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