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顾九绿

6、奇怪的他（二）

　　有人跟踪了她！
　　宋姚约在包里掏钥匙的时候，余光扫到了路灯下一道黑色的身影。
　　她怔了一怔，装作没看见一样继续维持着在包里摸索的动作。
　　没人知道其实她的手心早已经溢出了汗水。
　　小区的保安喜欢喝点小酒，每到了夜晚的这个时候就会醉得不省人事，是绝对靠不住的。
　　以前她都是尽量早点回家。
　　都怪苏楠！宋姚约不禁在心中抱怨着。现在怎么办？思索间，身后的黑影仿佛又有了动作。
　　一抹白光骤然闯入了她的眼中，快得犹如闪电。
　　还没等她想明白那是什么，便感到一个冰冷的物体抵在了她的腰上。
　　“老实点。”耳边传来一阵刺耳沙哑的男音，苍老又难听，似乎还带着一丝莫名的笑意。“现在把钥匙拿出来，然后开门进去。”
　　那男人紧紧贴着她的背，一只大手在她的腰上暧昧地摩挲着。
　　宋姚约忍住心中巨大的恐慌，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了。
　　她一边遵照男人的话拿出了钥匙，一边轻轻道：“我包里有钱和银行卡，我可以把密码都告诉你，你拿了钱就走，我绝对不会报警。”
　　“少废话。”腰间的刀又被向前送了一送，男人似乎有些暴躁：“再多说一句话，我就杀了你，现在赶紧给我开门。”
　　宋姚约握住了手中的包，准备放手一搏，就算受伤，也好过就这么开门让他进去。
　　谁知她还没开始动作，便感觉到身后的男人离开了她的身体。
　　回头一看，一个人正勒着他的脖子，将他远远地拖开。
　　微弱的灯光下，那个人的面容明晃晃地展现在眼前，还是那张帅气得一塌糊涂的脸。
　　“苏楠……”宋姚约呢喃着，神色微微一愣。
　　心中却无端放松下来，宋姚约靠着门缓缓软倒下去，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那一刻，她的心是前所未有的踏实。
　　好似在漫漫长夜中，终于找到了一抹难得的光明。

　　苏楠撂倒了歹徒以后，狠狠地往他脸上招呼了几拳，他双目刺红的样子，就像面对着不共戴天的仇人。
　　直到他鼻青眼肿，再也看不出从前的模样，他才意犹未尽地才停了手。
　　苏楠打电话报了警，然后才过去扶起了倒在地上的宋姚约，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别怕。”他轻柔地拍着她的背，小心翼翼地安抚着受惊的人儿：“没事了，我在这里。”
　　一滴泪落在了他的掌心，犹如滚水灼在了他的心间，苏楠顿时慌乱起来。
　　“都怪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回来呢，都是我不好。”他手忙脚乱地为她拭着泪，心中后悔不已。
　　怎么能因为她的一句话就生气呢？明明知道自己出现得有多突然，行为又多么地怪异，可他就是忍不住。
　　他总是想着哪怕能多看她一眼也好。
　　思绪莫名地翻腾着，回忆的漩涡再次将他埋葬，却没发现原本倒在地上的男人竟然站了起来，直到一声刀刃刺进血肉的声音传来。
　　他才木然地转过身，夺过歹徒手中的刀，用尽全力地踹了他一脚。
　　鲜血滴滴答答地落下来，梅花一般在地上盛开，耳边传来由远及近的警笛声。
　　他松了口气，便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昏迷的最后一刻，眼前闪现的是宋姚约慌乱的表情，以及那张泪流满面的脸。
　　那是为我流的泪吧，他想着，忍不住轻轻勾起了嘴角。

　　四、
　　宋姚约真是要疯了！
　　自从那天苏楠救了她之后，她便突然对他产生了一丝莫名的情绪。
　　时时刻刻担忧着他，看见他面无人色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甚至有了要替他躺在那里的想法。
　　她直接请了几天假，打算留在病房照顾他。
　　谁知这天她打开病房的门，却被告知对方已经出院了。
　　“开什么玩笑，那一刀刺得有多深，你们不会不知道吧？竟然还任由病人就这样离开？”
　　宋姚约几乎被气笑了。
　　主治医生无可奈何地看着眼前正处于愤怒边缘的女人，耐心地解释道：“病人强制要求出院，而他确实也脱离了生命危险，我们也没办法。小姐要是担心男朋友，亲自去劝劝他岂不是更好？”
　　“谁说他是我男朋友了？！不过是同事……同事罢了。”宋姚约脸色顿时如同火烧一样，红得能滴出血来。
　　“行，同事就同事吧。”医生摇摇头走了出去，面上还带着一副了然的神色，小声念叨着：“现在的小情侣哟，就爱闹别扭，当初送来的时候，担心得那个劲……”
　　听得他的话，宋姚约的脸上更是五彩缤纷，只能灰溜溜地出了医院。
　　没在医院，总该在家吧。
　　宋姚约赶紧拿出手机，正打算给苏楠打个电话。
　　便见屏幕上苏楠两个字跳得正欢，他居然先一步打来了。
　　“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
　　几乎同时出口的声音。
　　宋姚约默了一默，开口道：“我在市人民医院。”
　　“我也是。”他的声音轻轻地传来，仿佛离她很遥远却又似乎近在咫尺。
　　宋姚约蓦然抬起头，便见那人一身休闲装，踏着耀眼的晨光而来。
　　即使看不见容颜，身影也挺拔得让人心动。
　　“你没事吧？”宋姚约皱了眉抓着他的胳膊上上下下看了个遍，确认他真的没事才松了口气，然后又忍不住数落他：“你又不是小孩子了，连病好了才能出院都不知道吗？”
　　“我没事，不过是不小心被刀子划到了手罢了。”苏楠眼底盛了笑意，由着她折腾，半响才担忧地道：“那天怎么回事？你居然在家门口出了事，你们小区的保安也太不负责了吧，幸好有人报了警，不然后果真是难以想象。”
　　“不是......你报的警吗？”
　　而且，不应该是被歹徒刺中了腹部的吗？
　　宋姚约再次确定了，苏楠是真的不正常。
　　可是看着眼前一脸茫然的苏楠，她又不忍心告诉他真相。
　　“怎么了？”苏楠见她突然不说话，有些慌了神。
　　“没事，是我记错了。走吧，你还有伤在身，好好回家休息，正好尝尝我的手艺。”
　　算是报答你救我的恩情，她在心里为自己找了一个完美的借口。

　　一尘不染的厨房，空空如也的冰箱，家里连根面条都没有。
　　就如同苏楠给人的感觉一样，一看就不是个会做饭的男人。
　　宋姚约认命地叹了口气，提起放在沙发上的包准备出门。
　　“你去哪儿？”一只指节分明的手握住了她的胳膊，苏楠皱着眉委屈地看着她：
　　“不是说好做饭给我吃的吗？”
　　那样子就像个缠着人要糖吃的小孩子，软萌得过分。
　　宋姚约好笑地看着他：“家里没有食材了，吃什么？”
　　苏楠瞬间醒悟了过来，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的红，不过他还是坚定地表示自己要跟着她一起去。
　　宋姚约想了想便没拒绝。
　　暖阳下的照耀下，两人一同出门的背影像极了刚结婚的小夫妻。
　　至少有一个人是这样认为的。
　　看着他们相携的身影渐渐走出视线，白薇薇忍不住咬紧了唇。
　　苏楠是她的高中同学，她从很久以前起就喜欢上了这个话不多但是气质很干净的男生。然而高中毕业之后，两人再无交集，她本来打算就此忘掉这场注定没有结果的暗恋，谁知命运总归是眷顾她的。
　　苏楠竟然再次回到了她的生命中。
　　自从得知苏楠住在这里，她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搬了家。
　　可惜却让她看到了这样令人难堪的一幕。
　　宋姚约，她在心里默默地说，希望我们不要成为敌人。

　　五、
　　“这个糖醋排骨味道真好，酸酸甜甜的，外焦里嫩。还有这盘可乐鸡翅，还有还有......”
　　默默地看着对面的男人吃得一脸满足，还不忘称赞一下她的手艺：“看不出来，你这么会做饭。”
　　宋姚约看了眼桌上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菜，眼中微微含着得意地说道：“那当然了，我可不像你，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我确实不会做饭。”没成想苏楠竟然毫不在意地承认了，还微微抬头，朝她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所以我缺一个会做饭的人啊。”
　　缺一个会做饭的人。
　　这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宋姚约紧张地侧过头，避开了他的目光，甚至连呼吸都放缓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故意大声地喊道：“糟了，忘了厨房还有汤了。”
　　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跑进了厨房。
　　所以她也看不见，在她离开后，苏楠那瞬间黯淡下来的目光。

　　宋姚约出来的时候，苏楠正吃着最后一道甜品。他吃东西的动作其实很优雅，即使是在十分饥饿的情况下，他都能吃得漫不经心。
　　可每当遇到不喜欢的食物，他都会眯着眼，速度也会稍微慢下来一点。
　　所以其实他并不是很爱吃她做的菜，甚至于有些吃不惯才对。
　　因为她曾经见过他真正吃到喜欢吃的东西的样子。
　　那种神情，让人一看就觉得很赏心悦目。
　　不过既然他不说，她便也装作不知道。

　　饭后，苏楠请她看了场电影。
　　他们并没有去电影院，只是从网上找了一部最近很火的喜剧片。
　　宋姚约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苏楠却始终入老僧入定般面无表情。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她看着电影，他却一直看着她。
　　“有那么好笑吗？”正当电影即将进入高潮时，苏楠突然凑近她，呼吸尽数打在了她的脸上，低沉诱人的嗓音从她耳边划过，让她的心瞬间乱了几拍，连电影都似乎没那么吸引人了。
　　“没，是我笑点太低了。”宋姚约尴尬地避开他，将目光再次投向了电影，努力做出被逗笑的样子。

　　恰巧这时候男女主人公正闹着分手，女主悲伤地跑出了门，男主紧追而上，两人一言不合，就吻在了一起。

　　宋姚约的笑瞬间僵硬在了脸上。

　　苏楠似乎也注意到了，甚至还低低地咳了一声。
　　紧接着，他却伸手握住她的肩膀，让她面对着他，然后语调万分轻柔地道：“要不，我们也试试？”
　　“试……什么？”宋姚约紧张得舌头都在打结。
　　“电影里不是说了吗？饭后喝一杯酸奶，促进消化啊。”苏楠一脸无辜地看着她，然后目光真诚地问：“你以为是什么？难道……”
　　他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我才没有！”宋姚约撇着嘴狠狠瞪了他一眼，脸色涨得通红，恨不得立刻在地上找条缝钻进去。

　　头顶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然后一个柔软的东西猝不及防地覆在了她的唇上。
　　那一瞬间，宋姚约的脑中仿佛炸开了无数的烟火，如纷飞而下的星光，几乎立刻淹没了她。
　　比起第一次相遇时，他的吻似乎更霸道，没了小心翼翼地试探，也没有过多的技巧，一来就是攻城掠地，吻得她毫无招架之力。

　　直到他们两人都有些呼吸不畅，苏楠才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
　　他看了一眼宋姚约朦胧的双眼，忽然笑出了声。
　　“真可爱，不逗你了。”他摸了摸她的头顶，心情很好地给她讲了一个漫长的故事。
　　“其实我来公司的第一天，就认出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