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顾九绿

5、奇怪的他（一）

　　宋姚约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一个大雨磅礴的夜晚。
　　她还记得那时的天色，暗沉中带着点点不寻常的灰白。好像黑暗里隐藏着未知的野兽，不知什么时候，便会给人致命一击。
　　她撑着一把青色的大伞，拼尽全力在雨中奔跑。或许是因为害怕，连握伞的手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眼见前面的灯光一点点变得模糊，在拐过那条被树林遮盖的小巷时。
　　宋姚约突然停了下来。
　　她看见了一个人，一个浑身湿透的男人。
　　那个人穿着一身黑衣，好像要与这夜色融为一体。若不是天空偶尔划过的闪电，宋姚约甚至注意不到他。
　　她屏住了呼吸，正要从他身旁绕过去。
　　那人却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姚约。”他轻轻叫着她的名字，语调轻柔而和缓，甚至带着说不出的熟稔。
　　宋姚约一惊，挣扎着抽出来的手都停止了动作。她抬头望向他，正对上他微微低垂的眼。
　　那是一双如星辰般明亮的眼睛，即使是暗夜也掩盖不去它们的光芒。
　　宋姚约莫名地松了口气，甚至还朝他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
　　“小帅哥，你认识我？”
　　“苏楠。”他握着她的手一个用力，将她拥入了怀里。男人清冽的声音从她耳边悠悠划过，带着一丝蛊惑。
　　“我是苏楠，记住了。”
　　宋姚约有些缓不过神来，正想推开他，给这个莫名其妙占人便宜的男人甩上一巴掌。
　　唇上却突然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她睁大了眼睛，望着眼前忽然放大的俊颜。那线条优美的下巴，还有挺直的鼻梁，如画中人一样的精致。
　　青色的伞不知什么时候从手中掉落，风呼呼地吹过来，连带着雨水溅落在她的身上。
　　透着冰凉，彻骨的寒意。
　　然后，她闻到了一阵陌生的冷香，淡淡的，很让人舒心。

　　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

　　宋姚约醒来的时侯才凌晨两点，她默默地起身为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那个夜晚像是梦一样，那场淋漓的大雨，那条幽深的小巷，还有那个奇怪的他，都像是她虚构出来的。
　　因为在她二十多年的生命中，从来没有一个叫做苏楠的人。
　　更何况，他还长着那样一张让人难忘的面孔。
　　不过她知道，这并不是一个梦。
　　因为就在第二天，她又在公司遇到了他。
　　那日的天晴朗明媚，空气中似乎都带着一股干爽的气息。
　　苏楠从门外走进来的时候，还礼貌地敲了敲门。
　　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温和。
　　“我为大家介绍一位新来的同事，同时也是我的高中同学……”财务组最受欢迎的白薇薇嘴角带着一抹勾人的笑，神情既骄傲又得意，然后她将目光停留在身旁的人身上，轻轻吐出两个字：“苏楠。”

　　“是你！”
　　几乎在她开口的同时，宋姚约惊讶地叫出了声。
　　这声音大得立刻盖过了其他人的说话声，办公室似乎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一道道好奇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打量着，气氛顿时变得古怪。

　　“怎么？你认识我？”苏楠皱着好看的眉毛，似乎有些疑惑她为什么这么说。
　　该怎么办？这样的情况下，要实话实说吗？
　　宋姚约突然有些恨自己的鲁莽。
　　在她分外纠结的时候，苏楠却先开了口。
　　“可是我不认识你呢。”他笑了笑，神情有几分意味不明。“小姐是认错人了吧？”
　　怎么可能？！他的面容，明明就和那天晚上遇到的男人一模一样，世界上怎么会有两张相同的面孔？
　　而且……
　　宋姚约抿着唇看了他一眼，
　　他也叫苏楠。
　　“抱歉，你和我一个认识的朋友长得很像。”然而到了最后，她却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这话一出，她便感觉到那些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宋姚约不由得松了口气。
　　“原来是这样。”苏楠状似不在意地点点头，然后朝着周围的一干同事客气地微笑：“以后就请大家多多照顾了。”
　　“哪里哪里……”
　　其他人连忙附和着，场面重新热闹起来。
　　宋姚约趁乱混了出去，路过门口时正好撞上了白薇薇。
　　她赶紧道了歉，却见对方回头厌恶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无比嫌弃地擦过她刚刚撞到的地方，好像碰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宋姚约深深地郁闷了，她到底怎么惹到这位大小姐了？

　　桌上的咖啡散发出一股浓郁的香味，一只白皙纤细的手轻轻往里加了一勺糖，再往上看是宋姚约低垂的眉眼。
　　有细碎的阳光从窗外透进来，如星辰一般洒在她的身上，让她轻易就能吸引住别人的眼光。
　　苏楠站在门外看着她，一时竟然入了神。
　　直到她抬头的一瞬间。
　　他突然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苏楠是从来不相信一见钟情的，以前不信，现在也不会信。
　　于是他移开视线，朝她笑了一下。对方却回给他一个怪异的眼神。
　　苏楠被她看得心里发毛。
　　“怎么了？”他推开门走了进去，微微低着头，目光审视地看着她，“你这种眼神是怎么回事？”
　　“苏先生，你有失忆症吗？还是有什么其它的.....”看到苏楠的脸色越来越黑，宋姚约识相地闭上了嘴。
　　“我好得很。”苏楠抿着唇，生生扯出一个笑，“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宋姚约将手往身后一放，缓缓摇了摇头。
　　“说吧，我来公司这么多天了，也没得罪过你，你却总是对我避之不及，到底是为什么？”
　　苏楠一步步地逼近她，似乎非要问个水落石出。
　　“你是真的不知道吗？”宋姚约认真地看着他。
　　“知道什么？”
　　“我有陌生人恐惧症，不喜欢和不太熟悉的人多接触。”
　　“还有这种病？”苏楠将信将疑地挑了下眉。
　　“当然。”
　　直到苏楠面带异色地离开，宋姚约才拿出藏在身后的手机。
　　在那屏幕上，明晃晃地显示了一条接收过的短信。
　　“姚约，今晚八点，我为你准备了一个小惊喜，记得要来哦。”
　　下面是一连串儿的地址。
　　而落款却是……苏楠。
　　宋姚约握紧了手机，眼中闪过一抹愤怒。
　　她倒要看看他在搞什么鬼？

　　夜晚的城市在一片片霓虹灯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明亮耀眼。
　　舒缓的音乐在耳边响起，营造出一种旖旎的气氛，餐厅的格调也是带着微微的暖色系。宋姚约往四周环顾了下，入眼全是打扮精致的男男女女。
　　“苏先生，你约我出来到底有什么事？”她皱着眉看向对面自从来这儿之后便一言不发的苏楠，突然觉得自己来应约就是一个错误。
　　“我就是想你了。”苏楠有些委屈地回答。
　　宋姚约审视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狐疑不已：“那你怎么知道我家地址的？难道你跟踪我？”
　　她今晚突然有点急事迟到了，没想到苏楠直接杀到了她家，天知道她开门的时候有多么地惊悚。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家呢？根本没必要跟踪啊。”苏楠有些得意地挑了挑眉。
　　“我不知道你在玩什么游戏，又为什么找到我，不过......”她深吸了一口气，决定跟他把话说清楚：“我真的没有兴趣。”
　　她刚刚说完，那边服务员就把菜端了上来。满满一桌子的菜，看着色香味俱全。
　　苏楠垂着头，有些失落地说道：“先吃饭吧，这些都是你喜欢吃的。”
　　宋姚约只看了一看，便默不作声地埋头吃饭。
　　盐酥鸡块，柠香多春鱼，海鲜烩意粉......的确都是她喜欢的菜色。
　　可是，苏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见她吃得香甜，苏楠才重新弯起了嘴角，目光也温柔下来，仿佛染上了一丝回忆之色。
　　“记得以前每次来，你都会点这些菜。”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眼中似乎有闪耀的光芒在流动，“能再次见到你，真好。”
　　望着他沉醉在回忆中的模样。
　　宋姚约终于忍无可忍地放下筷子，然后狠狠地拍在桌子上。
　　“苏楠，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我希望你以后都不要再联系我了。”
　　说完这句话，宋姚约扬长而去，自动忽略了苏楠那委屈得快要哭出来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