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躁美人的心上夫》锐久

7、见兰妃

　　“他们几人跑到倚松楼，只是为了逼朕选秀？”

　　黎煜猛地推回书架上的卷册，他昨日才成亲，照现代来说今日还在度蜜月，这群老家伙他妈一个个就跟急着抱孙子的老太太似的，又催他娶女人。

　　老子就是不娶，能怎么着？

　　潘宁福将暗卫探来的另一密函也扫了一遍，“陛下，大人们也都是为了江山社稷......”

　　“行了——”

　　江山社稷，黎煜反复咀嚼这四个字，气笑了。

　　苍生百姓不顾，天天盯着他后宫屁大点的地方，还好意思说是为了社稷。

　　潘宁福看着年轻的帝王眸色怏怏，想将功赎罪道：“陛下，要不这件事交由老奴来办？”

　　“你来，你能怎么办？命令十几个暗卫在明日上早朝之前杀了他们，然后朕又重获暴君之名？”说着，黎煜铺开一张白净的宣纸，狼毫上沾了些许墨汁，挺着腰背作画，“老潘，这不现实。”

　　潘宁福顿首，他差点酿成大祸。陛下为了摆脱残暴的坏名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可不能因为这事而前功尽弃。

　　“是老奴想浅了，可除了那法子，老奴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了。”

　　黎煜抽出作画的空隙抬眸看了他一眼，深深叹了口气。

　　潘宁福的品性在深宫之中算得上好的，可跟着暴君太多年，脑子的思维模式也被同化，老了老了，不知变通只知打打杀杀。

　　宣纸上的那幅画渐渐和上午老槐树那幅幼稚的雕刻画重合，黎煜不大满意的又添上两笔。

　　虽说和兰麟画的相差无几，可看着就是没有兰麟亲手刻的那幅栩栩如生。他越盯着看，就真越想知道兰麟昨夜到底什么表情。

　　原书上只粗略描写兰麟的容貌，情绪描写也少之甚少。黎煜愣了一段时间，也没想象出来。

　　不该好奇的事就别瞎好奇，没用。

　　黎煜画完，扔下狼毫，朝潘宁福手里塞了那张宣纸，道：“分发给各宫各殿，通缉砍树贼。另外，安排轿辇，朕晚上去落雪宫。”

　　——

　　“陛下晚上就要来了，你们都迅速着点，哎哎哎，说你呢，这花瓶上面这么厚的尘......”

　　落雪宫内，经过昨日的一场惊悚事端后，黎煜将兰麟身边的宫女太监全部换了回血。这些下人得知陛下要来，立刻马不停蹄的准备起来。

　　殿内本就不脏，宫女没将打扫的重点放在那里，反而将焦点放在了庭院内开得正好的梅树上。宫女呼着冷气，手指冻得僵红，拿着绸缎小心翼翼的擦拭梅树的枝杈。擦完一遍后，把绸缎扔在桶中，涮洗了涮洗，接着擦另一棵。

　　“娘娘，”盈香把窗棂关上，挡住了外面的冷气，“吹了好一阵子凉风，是有心事？”

　　盈香是专门侍奉兰麟的宫女，模样只能算得上周正，但办事仔细妥帖，尤其擅长体察人心。

　　兰麟收回打量宫女擦树杈的目光，低头沉思，没有回话。

　　盈香看得出他思虑繁重，便不再碍眼，静悄悄的带上房门，继续监督宫女庭扫去了。

　　殿内地龙烧的厉害，温暖的仿若置身春季，兰麟吹了一会儿的风，脸皮摸着没那么烫，好不容易降下了些燥热，脑袋清醒了很多。

　　今日晨起用早膳之时，他听见了宫女们的窃窃私语。说是陛下母妃种下的那棵槐树被贼人削平了枝桠，陛下震怒，正整个皇宫的调查追缉，声称抓到后势必要将那贼人碎尸万段，连株九族。

　　兰麟白细的五指紧了紧，身下的被褥被攥出几道深深的褶皱，湖蓝色如宝石的瞳仁中浸着毒液。

　　若被发现，便鱼死网破。

　　*

　　“陛下到——”

　　黎煜跨下轿辇，朝落雪宫的牌匾扫了眼，遣散了来迎接的一干下人，大步流星的走到殿内。

　　这地方他昨夜刚来过，驾轻就熟，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大殿。

　　他脚步顿住，没了先前的一路通畅。面前的殿门一丝不透，没有一点期盼他进来的意思。

　　盈香踌躇，欠身道：“娘娘身体抱恙，受不了凉气，还请陛下见谅。”

　　“抱恙？”黎煜侧手，想起昨夜在六七米的大树上活蹦乱跳的兰麟，含笑道：“是，他身子不好朕是知道的。”

　　话罢，两扇大门被一举向两边推开，黎煜身上沾着寒风进了这暖房香间。

　　红罗帐交叠紧合，丝丝柔柔的垂在榻边。视线穿过罗帐，模模糊糊就见一个清瘦的影子。

　　兰麟肩上披着薄衫，墨色头发披散着，斜靠在床沿闭目养神，无声无息病怏怏的。

　　黎煜目光向下，大红软被之上，静静覆着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掌，隔着纱布能窥探到手背的血色。

　　看来是昨晚爬树时结痂的伤口又崩开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兰麟能感受那股冷气的逼临，他不由自主的放慢呼吸，心脏“咚咚咚”地急跳，恨不得钻出胸腔。

　　“睡着呢？”黎煜轻声问盈香。

　　“娘娘可能是累......”

　　盈香话还未说完，兰麟小扇一般的长睫松动两下，倏忽张开，一双亮亮的眼睛与黎煜四目相对，浅色的唇瓣轻启：“没睡儿。”

　　他分开相叠的双手，单臂撑在软榻上，拖着身子挣扎着要下床给黎煜行礼。

　　“行了，”黎煜眼色从兰麟慢吞吞的身子上移过，心想装的挺不错，又看到那撑着的小细胳膊，道：“安生躺着吧。”

　　“是。”

　　兰麟抽回双腿，又装作虚弱到不行的样子，重新躺了回去。

　　其实兰麟倒也没装，他的身上是真疼。后背上兰清甫鞭的鞭痕才好没多久，手背上有和兰翱之打架时弄得伤口，昨夜砍树时又不小心刮了些不太深的细小划痕。这些伤虽说都是皮肉伤，没有伤及要害，但不小心碰到还是怪折磨人。尤其晚上睡觉，后背疼的他不能仰面躺着，整宿整宿的趴在枕头上，一觉起来手臂又麻又酸，跟没睡一样。

　　兰麟的大殿不一般的暖和，宫中这些下人倒是记住了他的话。黎煜脱下最外头的披风，随手交由下人保管，撩起衣袍坐到了准备好的藤纹绣墩上，与兰麟面对面，眼对眼。

　　“陛下到这里做什么？”

　　“你是朕的妃子，这是朕的后宫，朕难道不是想来就来？”黎煜不怀好意地反问。

　　兰麟被堵得哑口无言，眼睛看向了一边。

　　“这就生气了？其实......朕是来道歉的。”黎煜收起散漫，语气诚恳，“昨夜之事，让爱妃受了惊吓，朕很过意不去。”

　　兰麟掀了掀眼皮，恢复了点耐心，听他继续说。

　　“朕本来还想着，成亲的当晚带爱妃登望凤楼，一起在高处观星赏京城之貌，顺便喝上一壶热腾腾的清酒，最后再在母妃种的树下还愿......”讲到这里，黎煜心情激荡，忽然右手猛砸了下大腿，兰麟心跟着微微提了下，但依旧镇定自若，脸上没有一丝破绽。

　　黎煜见他稳如老狗，倏地从绣墩站起，背着手踱来踱去，腰间玉佩叮当作响。一旁侍奉的宫女以为陛下要发怒，头垂的更低，试图减弱存在感。

　　“爱妃不知道，说到母妃的那棵槐树，朕就一肚子的气。”

　　黎煜腿长，迈了两步又折回，来来往往十几趟晃得兰麟头晕，按照以往，如果有人敢在他面前这样走路，早就被他一脚横踢踹倒了大街上，现在他却忍着不耐，听黎煜废话。

　　“朕母妃给朕留下的那棵老槐树，是从京郊的园林里移过来的，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但饱含着母妃对朕的爱意，朕小的时候一有空就在下面练剑打拳，母妃每次都要夸朕聪明。还有一次，朕......”

　　从八岁编到十二岁，哐嗤哐嗤讲完一大堆废话，黎煜的喉咙有点干，他趁着喝茶的间隙，眼角不动声色地圈过兰麟。

　　几缕整齐的发丝从薄肩滑到胸前，清醒的脸颊被蒸的泛红，进殿时绷着的下颌也柔和了些许，对他的戒备之心显而易见轻了。

　　黎煜置下茶杯，坐回了原位。

　　“爱妃，说来，昨夜那砍树贼虽干了不少坏事，但也还算有点意思。”他从衣襟中掏出那张宣纸，平整展开，呈现在兰麟面前，皮笑肉不笑：“你说，这贼是不是挺好玩的，还给朕留一幅断子绝孙狗的画。”

　　兰麟听着黎煜夸夸其谈，几番凝神都以失败告终，正昏昏欲睡，没想到狗皇帝下一瞬就让他清醒。

　　那幅画......
　　兰麟上身探去，长发扫在宣纸上，没细看就知道和他在槐树上刻的一模一样。

　　兰麟收回头，安抚了几遍慌乱的心，睫毛颤了颤，强撑淡定回道：“嗯。”

　　“是嘛？”黎煜折好宣纸，方才那点浅淡的笑褪去，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还是爱妃解风情，朕和其他人说，他们都只敢骂这贼人该死，一点不懂朕心。”

　　“不过，”黎煜将那幅大逆不道的画收回衣襟处，掌心拍了拍，抬头道：“朕还挺喜欢的。”

　　此话一出，墙角等待侍奉的宫女差点喷笑，她们私下都见过那画，深知粗俗下流，可帝王竟也不恼，还故作宝贝的和兰妃唠嗑。

　　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黎煜听见宫女笑声，循声看去，回眸之际被兰麟眼中放出的箭刺个正着。

　　气！

　　好气！

　　这感觉比黎煜将他押送大牢暴揍一顿还难受，像是一拳打到棉花上，人家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

　　兰麟横着嘴，细长柳叶眉撇成两道，浑身上下写着愠怒，但他又害怕事端被发现，所以竭力忍着，连眼尾都忍红了。

　　小幼稚鬼，心思全写在脸上。

　　黎煜逗他也逗够了，准备起身离开。

　　临走之际才想起找兰麟的真正意图。

　　他逡巡整个大殿，终于找到纸张和笔墨，雷厉风行地写完两字，走到兰麟的软榻前，递到他攥紧的手心中，嘴里的话却是驴头不对马嘴。

　　“褐色斗篷不衬你，下次还是披朕的大氅吧。明日朕上早朝，爱妃可别忘了来。”

　　说完，大殿的门合上，挡在床边的高大身影消失在庭院之外，兰麟垂首，看清了纸上墨迹未干的字——

　　黎煜。

　　一撇一捺，极尽张扬。

　　兰麟的脸噌地，又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