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入梦河》犬乌

3、第3章

　　“还有你，你说说怎么回事啊？刚把你放到这里，你就给我捅这么大一篓子”，正林总又把枪口对着季裕明，“来，说说你丫怎么想的？”
　　“张总，我是去年5月份来到公司的，新员工培训之后就被分配到了这个荣云别墅，到现在已经12个月了。这一年大大小小经历了16场雨水，我负责的荣云景园126套别墅没有一户可以一次性修复，到现在还有97户一到下雨就漏水。客户不懂房屋结构，也没有专业的能力去分辨，只能找一些临时的工程队来随便修一修。我觉得咱们是不是可以跟地产协商统一维修……”他的脸色有些疲倦，但可以看出他很急切得想跟正林总沟通，漏水的事情一定给物业的管家团队带来很大的工作困扰。
　　“你才来几天，干物业才多长时间，一点皮毛还没学到，就可以对公司统一决策过的事情指手画脚了。我就最烦你们这些个大学生，肚子里没点存货，还总觉得世界一片暗，全都看不惯…”，正林总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轻佻得弹了弹烟灰。
　　“张总，我来到公司的时候，公司就告诉我们荣云别墅是公司战略升级的龙头项目，荣云的这几百个客户是诺信集团未来几年发展的压仓石。我们荣云的管家要带给中国物业服务一场新的革命，这是你在培训课上给我们讲过的。现在客户遇到问题了，我觉得我们可以坐下来商量出一个双方都有利的解决方案”，正林总的话明显伤到了这个孩子，季裕明眼睛微红，声音却尽力保持平静。
　　正林总瞪着眼睛，气极反笑，不无讽刺地说：“好好好，你跟我说，有什么好办法？可行的话我给你申请集团的年度创新奖，给你发万元的大红包。”
　　沈子笳看到季裕明有点踌躇，便对张延合说道：“张总，这件事情不宜再发酵了，客户评价形成心理定势之后，很难有其他改观。很多物业公司投入很多，却一直搞不好跟客户的关系，就是如此。”
　　“你怎么也叫我张总，你跟他学啊！”正林总指着季裕明泄愤道。
　　“正林总，我跟地产维修部打过交道，他们现在跟新项目的建设单位重新研发了防水灌浆的新技术，上次跟郭工联系后，他们就是用这种办法给2-102的客户修的，效果很好，成本也比较低。我觉得可以死马当活马医，说不定就一下子就都修好了。”季裕明又说道。
　　“哼，你不是叫我张总吗！那个…,把郭工约过来，找几个空置房，明天让他带着工人来修，看看效果再说。”正林总鼻子一歪道。
　　又指着子笳说，“所有的维修记录，前期的维修协议一户一档，让他整理好给你过目审阅，双管齐下，以备不时之需。你们俩回去吧，我跟卫总去跟这些刁民们过过招。”
　　正林总从公司要来的政策应该跟季裕明的想法不谋而合，接下来就是统计维修数据，制定维修方案和计划，当然最重要的是客户谈判，这就是正林总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了。
　　“沈经理，现在我带去你的车那里吧？你把车停在什么地方？”季裕明微微弯腰跟沈子笳说道，脸上浮现开心的神色。是啊，事件终于有了转机。
　　“好。”沈子笳来荣云别墅一趟，在激烈的喧闹里，看到了季裕明这样刚刚从学校毕业的学生，他们与浮沉世间多年的人截然不同的清新和可贵，心里是这段时间以来少有的慰合。
　　快走到西广场时，沈子笳透过园区的荧光草坪灯看到季裕明的右腿有些不自然，注意一瞧才发现关节处的裤子外侧渗出了几块血污。沈子笳赶忙拉出季裕明，指着他的右腿关节，问道：“这是怎么了？”
　　“没事，在园区不小心蹭着了。”季裕明有些躲闪，不自然地开口道。沈子笳知道他没有说实话，也不愿意再逼问，扶他走到广场的休闲椅，让他坐下，“我的车就在旁边，现在我去取医药箱，你在这里等一会，伤口要简单处理一下。”
　　沈子笳回来的时候，看到季裕明两只手交叉抱着后脑，靠在长椅的椅背上闭着眼休息，眉头凝着，看起来很累。沈子笳用镊子夹出两块四方形的医用棉滴上几滴阿昔韦洛滴眼液，用喷雾器湿润了一下，敷在了季裕明紧锁的眼睛上，并用医用透明胶片简单的固定了一下。
　　季裕明在沉沉的混沌里突然感到眼睛一片清凉，正要坐得端正一些，就听见沈子笳说：“别动，继续仰着头，你的眼睛红得不像样子。等我把关节的伤口处理好，就给你摘掉。”
　　“谢谢你，沈经理。”季裕明仰着头，费力地说出感谢，医用棉上的水珠滚正好滚落到他口中，就赶紧绷住嘴，对着夜空羞涩得笑了。
　　沈子笳蹲下来，小心地把季裕明右腿的裤子卷到膝关节上方，发现膝盖处皮肤皲裂乌青，下侧有一道裂口，像是钝物猛力击打导致的，裂口处还在不断出血。伤口不是特别严重，不用去医院特别处理，只是这伤口也明显不是碰撞出来的。沈子笳用棉球蘸着碘伏把创口周边仔仔细细清理了一遍，又用双氧水反复冲洗受伤的肌肉组织和受挫的皮肤。双氧水冲洗跟酒精的效用一样，疼痛的强度也一样，季裕明的腿只是轻轻抖了一下，就尽力把腿撑成了一个石雕。沈子笳心里笑道，逞强！
　　季裕明在徐汇区上海交大家属院，离沈子笳家不过十五分钟步行距离。沈子笳就顺路把季裕明给捎了回来，在车上沈子笳问他爱听什么歌，他说：“都可以，都听得惯。”他见沈子笳用质疑的表情一直望着他，才说：“我是周杰伦的铁杆粉。”说完就又笑了。沈子笳调了周杰伦的歌在放，他们俩也没再多聊什么。快到季裕明家的时候，沈子笳说：“你的腿不方便，可以请同住的同学下来接一下你”。季裕明说:“没事，这算什么呀，跑步打篮球都没问题。”准备下车的时候，季裕明跟沈子笳道再见，沈子笳看着他没有什么表示，也没有再发动车子，像似有话要说似得。季裕明有点懵，说：“沈经理…”。“你的腿不是碰着的。”沈子笳看着他说道。季裕明的脸一下子红了，表情有些急切又有点慌，说：“对不起啊，沈经理。这是刚刚业主闹事的时候，一个业主用钢管砸的，是一个阿姨，平时我们对她的服务挺好的，她对我们的态度也很好。当时的情况大家好像都失去理智了，我当时心里有点接受不了，就没跟你说实话…。”
　　沈子笳知道这一管子，让这个刚刚从学校毕业，满腹热忱的孩子有些受伤了，他不想讲出来，除了感觉很面子上过不去，也有情感上的难以化解。这也许是他走上社会的第一课，可是人性如此复杂，谁又说的清呢。沈子笳望着季裕明被城市流光映衬得明暗不定的脸，轻声地说：“人性的是非，一早便做了预备，只是还好，还不算太黑。”季裕明听得很清楚，心里沉吟着，沈子笳望着他笑了：“你还那么年轻，要灰心的这么早吗？”
　　季裕明灵台清澈，是最聪明的孩子，他听得出沈子笳委婉的劝慰。沈子笳的小黄车转过路口，从他的视线里隐去时，他才转身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