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之月》行芜

8、肩膀

　　当天晚上，苏暖月翻来覆去睡不着，巷子里宋念念被围起来暴打的那一幕，扇在她脸上的每一巴掌，踢在她腹部的每一脚，一直在脑海中重演。
　　这种恐惧感和无力感她再熟悉不过，似乎每一种求救方式都尝试过，但最后只会换来更加变本加厉的殴打。

　　所以，刚刚宋念念看着她的眼神才会那般绝望，就如同年少般的她一样。
　　在黑暗里苦苦挣扎却等不来一只援手，苏暖月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好像周身怎么也暖不热，就好像浸在了冰冷的海水里，慢慢地吞噬掉整个意识，不知是真实还是梦。

　　意识里她在一片森林里迷了路，突然面前出现了一个人，只能看的到背影，个子高高的，穿着白色短袖，金色的阳光透过树木散在他的发梢上，温暖的让人缱绻。

　　少年回过头，朝她伸出了一只手，对她说“我带你走”

　　可是当她的手交付出去的时候，少年又消失不见了，留下她一个人在这片黑漆漆的森林里四处寻觅，那股可怕的感觉又突然向她袭来，压地她半天喘不过气来。

　　她猛地从床上惊起，额头渗出了一些小密汗，原来是一场梦。

　　快速地刷好牙洗完脸，煮了点面条吃，就出门上学去了，想着一会儿去学校找宋念念聊一聊。
　　出门的时候，刚好碰到买菜回来的西西妈妈，问她吃完早餐没，苏暖月笑着说
　　“傅姨，我吃过啦”
　　“你这孩子打小就勤快，不像西西，这个点还在赖床呢”
　　“那我先去上学了，傅姨，晚点我再去找西西”
　　“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好的，傅姨”
　　这周上完，就正式放暑假了，不过学生们好像都提前进入假期的氛围里，上学的路上多得是打闹中的欢声笑语。
　　有的已经开始计划着家庭旅行，憧憬的描述着父母假期要带着去哪儿哪儿旅游。

　　可对于苏暖月来说，父母这两个字已经逐渐模糊了。
　　所以对于她来说，上学还是放假，没什么差别，除了暑假有了更多的时间去奶茶店兼职，这对于她来说，应该算的上是一件高兴的事。

　　同学眼里的她，孤僻，不近人情，每天都把自己活得那么累，可这已经是她竭尽全力后才有的样子。
　　进了班，每天固定的那几个学生依然在吵闹着，苏暖月第一时间就看到宋念念的座位是空的。

　　她坐下来之后给她发消息，一直没人回，她又试着打了语音过去，半天没人接，正打算放弃挂掉的时候，那边接起了，说了一句“喂，你是？”

　　接电话的是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苏暖月犹豫了一会，又开口说道

　　“阿姨，我是宋念念的同班同学，也是一个学习小组的，看她今天没来上学，所以打电话问问”

　　那边声音突然有些哽咽“喔，原来是这样啊”
　　听着电话里的生意，苏暖月听出了不对劲

　　“阿姨，她怎么了嘛”

　　“她......她生病了，在医院”

　　那边好像有医生进来查房说法的声音，电话就给匆匆挂断了。

　　苏暖月有些担心，怕是因为昨天的伤势太重，就连身旁多坐了一个人都没察觉到。
　　程昼一只手在她面前晃“喂，神游呢？”
　　这才把她从思绪里拉了回来。

　　一上午的课苏暖月都听的心不在焉，担心宋念念的情况。
　　程昼自然看出了她的异样，放学后拦着她，问她怎么了，苏暖月没有告诉她，直接就离校往医院去了。
　　因为走的着急，苏暖月自然没发现后面一直有个人跟着她。

　　连程昼自己都搞不明白他也会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可能是因为好奇，又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他也懒得想，想到了就自然去做了。

　　苏暖月通过宋念念母亲发的地址顺利坐出租找到了医院，在服务台问到了宋念念的病房号。
　　走到病房门口，发现有一个人坐在休息椅上，双手捂着低垂的头，肩膀在抖动着，似乎是在啜泣，整个人透露着难言的疲惫。

　　苏暖月走近坐下，旁边的人似乎是察觉到了，抬起头看到了她，眼神中有一抹疏离，更多的是面部明显的憔悴。
　　苏暖月解释到“阿姨，我是和你通电话的苏暖月，过来看看宋念念，她怎么样了啊”

　　面前的人强忍着泪水“谢谢你啊，医生说她腹部受伤严重，伴有出血，身上肋骨也有多处骨折，背部还有挫伤，目前还得留院观察”

　　苏暖月的背部一阵阵凉意。 她她知道那有多痛，因为她都亲身经历过的。

　　“你别担心，阿姨，她会没事的”
　　“嗯嗯，你不知道，我们家家庭条件不好，就靠着我的早餐摊支撑着，他爸爸去年待业在家，一喝酒脾气不好，就拿我俩撒气，这孩子从小跟着我没少吃苦，我对不起她啊”

　　苏暖月轻声安慰道“但是她至少还有这么爱她关心她的你陪在她身边啊，她肯定也不会怪你的”

　　“谢谢你，小姑娘”
　　“那，阿姨，我就先走了，这个是今天上午的笔记，等她醒过来了，你给她”

　　出了医院，抬头望了望天空，苏暖月重重的呼了一口气，踏着台阶准备返校了。
　　回去她没有打出租，而是选择了坐公交，头靠在车窗，午间的阳光打到脸上，让人睁不开眼，甚至有些犯困，再加之疲惫，整个人就这样眯过去了。
　　行至前面一段路公交车颠簸的很，苏暖月的头一直在玻璃窗上撞击着，但是她也没有醒。

　　旁边的人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最后又轻轻地把女孩的头扶着靠到自己肩膀上，看着眼前人的睡脸，恬静但是眉头似乎又微皱着，程昼忍不住伸手抚平它。

　　女孩似乎是感觉到什么，头轻轻蠕动了一下，又没了动静。

　　少年似是宠溺的小声道“还是不说话的时候更可爱”

　　车子平稳地行驶了一站又一站。

　　不一会儿，机械的报站女声响起“前方到站，云川一高，请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
　　苏暖月揉了揉眼睛，好像睡了好久好久。
　　感觉到头好像靠着一个人，她顿时感觉有些窘迫，立马坐直了身子，朝身边的人恻了侧身子，刚准备道歉，抬起头才发现旁边的人是程昼，整个人更是紧张红了脸。

　　“怎么是你阿”声音低软。
　　程昼没回她，两人从后门下了车。

　　下了车，他活动了下胳膊，左边肩膀有些酸，刚刚怕把她弄醒，一直保持着一个动作没动过，这会有点点麻。
　　苏暖月更不好意思了，一时间不知道开口说些什么。
　　只能低着头说了句“不好意思啊”

　　“看不出来啊”

　　程昼上下打量着她。

　　“什么”

　　“你看着瘦瘦的，头挺重啊”

　　语气里带着散漫和调侃。

　　“.......”

　　苏暖月的从脸颊红到了耳根，头低的很，整个人陷入到懊恼中，偏偏刚刚靠在了他肩上，气恼自己不该睡得那么沉。
　　程昼嘴角勾起，看着面前的人准备摸她的头，伸出的手又收回，转而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

　　“走吧，小组长，还愣着干嘛，上课要迟到了”

　　程昼在前面走着，苏暖月在后边慢慢缓步地跟着。
　　下午的课程就这样在午休铃声中开始了。
　　刚刚苏暖月因为紧张忘了问程昼，为什么他也在公交车上，是跟着她一起去了医院还是就真是碰巧偶遇了。
　　数学老师在黑板上板书解题过程，苏暖月怎么也想不明白，就递了张小纸条过去：

　　「今天下午你怎么会在那儿？」

　　程昼笑了笑，快速在上面写了两个字递过去了。
　　苏暖月打开一开，两个字：你猜

　　她真的是......，就知道问了也是白问。
　　其实她主要是想知道他有没有跟着她一起去医院，但是不知道怎么开口问。

　　好在程昼也并不是八卦的人，并没有问她下午去了哪里，也许是不感兴趣，也许是压根不关心。
　　下课前，数学老师还特地交代苏暖月多关注宋念念情况，千万别小组掉了队。

　　今天是7月5号，好在他们还有两天就放暑假了，这样宋念念也不会拉下太多课程，暑假再补一补，应该问题不大。
　　晚自习的时候，西西给她发消息，问她几点结束，她来接她。

　　苏暖月想着再去看一看宋念念，中午那会儿过去的时候她还没醒。所以就让西西先不要过来了，到时候回去再去找她。

　　去了医院之后，刚好在一楼大厅碰到宋妈妈，拿着缴费单准备去缴纳住院费。
　　连续在医院待着，宋妈妈明显苍老了不少，整个人看着没什么精气神。

　　苏暖月进电梯上了四楼，推开病房的门，宋念念靠坐在床头，脸色有些卡白。

　　整个人像被抽走了元气，就跟个空壳子一样，呆呆地望着窗外。
　　苏暖月进来的动作惊动了她宋念念，她回过头，目光空洞无神。

　　花季一般的少女却像个垂暮的老人一般，毫无生气。
　　宋念念开口道“听我妈说你中午也来过，还给我送了笔记，谢谢”
　　只字未提那天晚上的事情，就像从没有受过伤害一样。

　　「2015年7月5日
　　程昼，今天的心情跌到了谷底，如果你知道了我的过去也是这样的不堪，你会不会也后悔认识我？希望那一天永远不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