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桃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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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舒宜信件的齐南景一整天都想一件事。
如果自己想要的只是舒宜在身边，那他对舒宜利用与否到底还重不重要。
上辈子为了一己之私，他能狠心远离舒宜，只在一旁看她与人谈笑，与人玩闹，看着舒家背着一个叛国的名声分崩离析。
在她死前，他都只是坐在干净的马车里，旁观着她满身泥污，颓坐在枯草地里，拿匕首穿入自己的咽喉，那样的毫不犹豫。
他忘了那时的感受，但有时回想会记得，那是蚊子叮咬的痛。
轻轻一点之后，又泛起无尽的、痒的后症。
“少爷，少爷，咱们该走了，舒大小姐派人来口信，说一刻钟之后见面。”
小侍从的话打断了齐南景的思路，顺带吓了他一跳。
他支在桌上的手随他动作一抽，带倒了一边的茶盏，砰一声敲在了齐南景的心头。
空中想去接的手僵在那里，齐南景垂着的手抽了一下。
齐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大少爷的杯子不能动，尤其是眼前这个桃竹花纹的，偏偏连老爷和大夫人都说不出个为什么。
动了的人，轻则罚俸一年，重则赶出齐家。
这个惩罚看似不严重，但聪明人都看得出来，从齐家被赶出去的人，没有人家敢聘用。
对于在京城讨生活的平凡人来说，安稳才是最重要的。
小侍从支支吾吾半天只说出一个‘我’，齐南景冷冷瞥了他一眼，“去备车，别我了。”
“今年每月罚俸一半，出去。”
小侍从躬着腰退出去之后，齐南景看着关上的门，轻叹了一口气。
他弯腰捡起茶盏擦了又擦，始终找不到多出来一道裂缝。
轻嘲的笑声在屋里响了一声，齐南景望着手里的东西怔了怔，碎碎还能平安，杯具落地算怎么回事。
齐南景想了想，又反应过来，觉得自己大概是风趣幽默装得太久，自己先疯魔了，竟然对着一个杯子发呆。
小侍从在马车旁候了一会儿，齐南景就捧着一个锦盒出来了，小侍从本想去接，手都快触到盒子边缘，又被齐南景转手躲开了。
“你和这东西没缘分，摔了碰了，未来少夫人会不开心的。”
齐南景本来不打算笑，可能是习惯使然，嘴角上扬的时候他也没觉得怪。
他大步迈上马车，墨绿衣袍隐进车内，细长指尖轻点了一下锦盒，才吩咐动身。
路上人头攒动，乌泱泱一片，同往常的平常日子很不一样。
齐南景挑开帘子，露出一条小缝。
刚一掀开，外头就有一道极大的声音传了过来。
“哟！今年皇帝春猎，咱们也能去看！真的假的！老婆子我真的是开了眼哈哈哈哈哈哈。”
边上还有一道赞叹的年轻声音：“大妈宝刀未老啊，眼睛还不花呢。”
齐南景上辈子在权贵王族之间游走，左右逢源还巧舌如簧，这话真不知是夸人还是损人，他一听就笑。
帘子被他又挑开一些，站在布栏告示那的男人背影宽厚，齐南景认出那是舒家上次给他送请柬的人。
也是舒宜的亲信。
齐南景没有让人停下，只是抬起手支在下巴边，坐着笑了笑。
上辈子的六十年教会他，看破不说破。
他在离桥下五丈远的地方下车，迈步到一棵树下时，才借着熙攘人群看见舒宜在桥的另一头。
斑驳的树影下，她头上的那只金簪，还借着透过的日光闪闪发亮。
舒宜指了指一旁的桥，指尖晕出温柔的光泽，但齐南景只顾着看人，忘了眼睛里那点泛着光的亮。
“上桥对吗？！”齐南景冲人喊了一声，大概是舒宜嫌自己喊的声音太大，径直去了桥上。
齐南景轻轻哎了一声，知道自己没叫不住人，又快步走向了桥。
桥叫洸奉，也是筑桥人的名字，传闻里洸奉很爱他的妻子。
因为这段故事，齐南景最后那几步是跑过去的。
齐南景看见人就笑，别上有个大叔推囊他，他也没生气，只盯着人笑，开口就问：“为什么选这里？”
舒宜端着上次在生辰宴上礼貌的笑，说：“离舒府近。”
桥上的人很多，通行的人也不少。
两人还没说几句，就从中央被挤到了桥边，齐南景拉着人下了桥。
他垂眼瞥见自己握着的瘦弱手腕，轻轻松开又笑了起来。
舒宜在一旁不明所以，皱眉看他：“怎么了？”
齐南景眉毛一挑，扭过脸，正视着舒宜，眼睛里闪着他没察觉的光：“怎么连个人都不带，出事怎么办？”
舒宜歪头看着他笑，不答反问：“今天城里的人这么多，齐公子不知道为什么？”
今日城里的人多的奇怪，往常最热闹的节日也不过这样，人潮望去像没有尽头。
齐南景摇摇头，开始调笑说：“求仙子赐教。”
舒宜说：“圣上记挂百姓，今年春猎会请几位寻常百姓旁观，吃穿用度同在场大臣没什么区别，所以今日人们都涌着往那里去了。”
“圣上此举甚妙，还能顺势将国泰民安的景象给几位使臣见识见识。”
“所以我让平安和小吉祥都去了，是个机会总得试试，齐公子觉得呢？”
齐南景拖着长音，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英雄所见略同，是该试试。”
舒宜看着他，等他继续问别的人，但齐南景就是没继续问下去。
两人杏眼对挑花，一时谁也没说话。
“齐公子是没看我的信吗？”舒宜问得轻松，齐南景也不慌：“看了，你没带舒婷来。”
舒宜学着他的样子长哦了一声：“齐公子会觉得我不信守承诺吗？”
齐南景愣了半刻，他不觉得重要，但舒宜看上去在乎的很。
祸从口出的道理他是刻进骨子的。
于是他张口就来：“约我的人是舒宜仙子，和仙子的妹妹怎么会有关系？”
舒宜闻言先思考了一会儿，在她的脑海记忆里，齐南景并不是如此说话的人。
她偷偷藏下了疑虑，将微微皱起的细眉抬了回去：“齐公子今日和曾经不同？”
“当然不同！我来见仙子前，运气特别不好，但见到你之后便不会在乎运气了。”
“.......”
这种舒宜两辈子不曾听过一句这种话，干脆不理会。
但既然齐南景不提舒婷，她总能提：“其实是婷妹妹娇贵，不愿出来人挤人，反正今日无人有闲暇说闲话，所以我就一个人来了。”
齐南景在舒宜的抬眼间，自以为明白了她一直提舒家二小姐的用意。
她在乎自己在他眼里的样子，连带其他的东西，譬如，她口中的信守承诺。
齐南景开口，把话转开：“二小姐没来也没关系。我们去别的地方坐着聊？还是约我出来有别的什么事？”
当初舒宜派人送信的时候，找的是自家的管家，他回来的时候还顺带递了信给自己，说务必要转交到舒父手里。
舒志生回家的时候天刚黑，舒宜特地点了盏灯送去。
书房里的书分门别类，陈列在书架之上，书案上除了笔墨纸砚干干净净。
舒宜生来眼瞳色淡，暗处也看得清东西，那封普通信笺下还有一层艳红的信封，和舒宜生辰宴上的那份请柬异曲同工——暗示婚事。
那上面记着齐南景的生辰八字和其他关于婚事的东西。
今日她来还顺带应了父亲的要求，把自己的那份生辰八字也送了过来。
但她本意也只是约齐南景出来，好让爱闲聊的人说个够，好成全她的目的。
很不巧的是，她的算计成了别人的嫁衣，自己什么都没占到。
舒宜正递出那封信交到齐南景面前。
那时齐南景刚找到落脚的地方，坐下点了壶茶，接过小侍从送来的锦盒。
他一回头，一封信便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就像预料到似的，齐南景单手接过，又揣进了怀里，没有丝毫迟疑。
舒宜停了吹热气的动作，放下杯子问：“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
齐南景云淡风轻，随口接了句：“应该是纸。”
这话太过随意，但又没什么错，舒宜欲言又止，说不出一句其他什么。
茶铺偏僻，又值人流全都走完的空当，周围零星几个人路过，还算安静。
齐南景眼疾手快，趁着舒宜垂眼吹茶的间隙，将锦盒举到她面前，为了引她注意抬头，道：“今日的簪子和上次的一样，很好看。”
舒宜抬头，视线刚好碰上锦盒折出的光泽，舒宜将盒子向下压了压，有意让他出丑，大声提醒说：“齐公子，这是钗，不是簪。”
舒宜这次的笑和今日第一次的笑不一样，第一次那种礼貌但拒人千里之外的神色，并不会让人开心，反而是这次带着笑意的轻嘲更有人味。
齐南景并不在意这种轻嘲，道：“我一大男人认得这种东西做什么，倒是这盒子里的东西我很懂。”
“打开看看，我想知道仙子懂不懂。”
锦盒上的锁扣小巧玲珑，手指一拨就开，舒宜低眉看了眼，精致的脸上没露出什么疑惑。
她将盒子沿着边推了回去，抬头看向齐南景：“齐公子懂文玩？我可没听说。”
齐南景整个人端正的靠在椅背上，看着早上放进去的桃竹杯，扬声开口：“桃花灼灼，宜室宜家。”
“南有竹林，景色撩撩。”
“这杯子我有一对，这只是给你的。”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桃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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