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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大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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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臻的笑声混在风声里,汹涌地飘在屋里,渗出诡怪的阴冷。
他顿声摆正了脸色,越过隔开他和齐南景的一个带灰矮凳:“怕什么,你在正确的时间开了信,孤当然会祝福你。”
“不过......”
珠串轻叩在齐南景的心口,太子的眼神在其上心口的位置留恋了片刻:“是本太子提醒得你,而且,你迟到了。”
他将迟到两字咬得极轻,又在后半段加了重音:“这份祝福的分量自然会轻上许多。”
齐南景垂眼看了眼带着金穗的菩提珠串,但转瞬间,又随着顾臻动作离开。
他转了一圈,绕到齐南景身后:“你猜一猜,这次孤想要的是什么故事?”
齐南景冷眼相对,因为前世与他顾臻而言,只是个故事。
带血的监牢,阴暗的角落,他苦苦在梦中的孤寂和爱而不得。
还是无数的无数......
只是个故事。
“我来是为了舒宜,不是为了听太子殿下讲故事。”齐南景向前走了一步。
顾臻的那副嘴脸并不好看,他并不想看。
“舒宜?”太子的笑声随即被风吹走。
“你好爱她啊,她爱你嘛?”
“.......爱的”齐南景垂下的长睫掩着黯淡的眼色,前世今生,他能对着一个什么都不记得的舒宜说得信誓旦旦。
但太子知道一切,他预感顾臻会嘲笑,会揭穿,会不留余地的讽刺。
“原来你真是这么想的啊!我天真烂漫的天骄!”
“怎么还长不大?”珠串抵上下颚,冰凉触感随着顾臻的话语一起传来,又转眼消失。
屋子里一声轻响,太子推倒边上案几上一方沾了灰的杯盏。
动作随意至极,像是扔了个垃圾。
“你怎么一点也不好奇,孤是怎么知道你这废物皮下藏得是以前不可一世,杀伐果决的齐大人呢?”
顾臻感叹:“齐大人以前可是连皇帝都敢杀得呀!”
“也就是孤。”
“就在这里。”太子指着自己心口的位置,一下比一下重。
齐南景并不想和来人废话,但现在的他,招惹不起太子。
他回身,冷眼看着顾臻:“疼就对了,还给你的。”
把自己受过的疼,全还给顾臻。
宫变的那日,齐南景穿着黑衣隐在人群里,紧盯着高台上金色龙袍加身的顾臻。
冕冠之下清秀的脸是何等的风光无量,但背后处心积虑的阴狠只有齐南景看得见。
于是那日,齐南景平生唯一一次,用着凛然不屈的语调,抬手举刀,立在顾臻眼前。
他发起的宫变,当然由他亲自下手。
屋外风和日丽,夏风轻吹。
殿内,年轻帝王躺在地上,被五花大绑。
钝刀穿过腹腔,被砍掉的手脚在临断前轻轻抽动,胸膛一伏一伏的跳动,随之而来,便是钝刃剐带着风,一击一击敲穿肋骨,捣烂心脏。
太子当然记得这些,他随意靠在墙边,眼神里的威慑慢慢流露。
“不然天骄以为我在干什么?”
“当然是报复啊。”
齐南景“嗯”了一声,不在意的说:“我是为了舒宜来的。”
“我只要听关于舒宜的东西。”
“好啊!”太子扬手,长袖落下,显露出挂在手臂上的珠串:“但是,我怕天骄你害怕啊!”
对着齐南景的冷眼,太子转头看着夜晚的天空,面带沉思。
“你说,我和你都记得前世,那舒宜呢?”
“她会不会记得?”
“也对啊,记得还对你这般好,便是有猫腻了!”
“还是说,你们天生一对,她和你一样会在最不可能的时候下手?”
齐南景皱起眉,身心却入坠冰窖。
但顾臻并不会因顾忌他而停下:“你杀她祖母,屠她家族,就连毒杀舒志生的那瓶药也是天骄你帮我递去的。”
“你对她的爱到底有几分啊?孤看不见。”
齐南景默认,垂下眼。
他知道......那个答案,是少得可怜。
太子嗤笑一声,继续复述:“据说,你还曾将一个和舒宜撞名的人亲笔勾入名单,送入某处临镇的某条青楼楚馆巷子。”
“怎么也不看看籍贯芳邻,万一便是舒宜呢?”
“心太狠,本太子根本比不上。”
窗外风声更凶,齐南景站在风口,涣散的眼睛里,恐惧不只一星半点。
太子见状浅笑:“呀,孤说太多了,天骄不会听得太累吧?”
“还是回去准备明日新婚吧。”
好戏才刚刚开场呢!
在回去的路上,齐南景知道顾臻一直跟着自己,不知是不怀好意还是有什么阴谋诡计等着自己。
而自己只能笨拙地隔着衣服捂着心口,那里放着明日要送舒宜的桃花坠饰,还有一棵金桃树等着他。
脑海里在翻涌,舒宜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来回汹涌,打乱了他回家的脚步。
从舒宜的生辰宴,她指向自己,说要嫁他。
在奉洸桥边,她求她为小吉祥解围。
在后来,死里逃生的山头,舒宜帮他挡下毒蛇,担心自己的处地安危。
桩桩件件,条条目目,他看不见阴谋,窥不见伤害。
回到齐家前,他先往舒家走了一段。
大婚的前一日新娘子往往是睡不好的,他想偷偷带点养胃安神的补品给舒宜,却想起新婚前新人不宜见面的规矩。
如若违反,轻则坏事,重则不顺。
也因这句话,他上日送婚衣过后,便再没有见过舒宜,只是每日写信,抒发一丝思念的情绪。
他怕重蹈覆辙,也怕再失所爱。
便想着,什么人的话都要听一遍,什么样的习俗都要顺着。
舒家的灯火没有暗,舒宜房间光亮也更多。
他望着浅黄窗纸透出的薄红剪影慢慢回神。
不管怎样,明日便是大局落地的一日。
而这场局,叫做他的一厢情愿。
是夜,沉寂万物复苏。
未到天明,齐南景被杨树匆匆拉起。自从小一春猎回来,看见两人相处的还不错,顾忌着‘小满’是太子殿下的人,便将原本的屋子挪给了‘小满’。
此外,‘小满’好像根本不会被摆在案几上,那根带着微微血迹的桃枝吓到,反而还很自如和他说:
“木头而已。”
于是小一让贤,杨树便成了齐南景的贴身侍从,今日起得要比齐南景还早。
府里府外张灯结彩,红成一片,大红灯笼挂在府门,添了些欢乐生机的喜庆。
锣鼓喧天的热闹里,人头攒动,乌泱泱聚进齐府。
昔日齐南景送出去的请柬又一一回到他的手上。
他跨上高马,拉着缰绳,动作一如往生前世,利落干脆。
他挂着眼下一夜未睡的青黑,拽着通向舒家接亲的高马,在心底安下一个未来。
在上京城旁,悠然郊外,建一座属于他们自己的小家。
人人羡艳齐舒两家喜结连理,道上围了不少人。
齐南景眼不见为净,全然将外物当做空白。
直到舒家那方小小的匾额显露在眼底。
红绸围绕,爆竹硝烟的香......
每一份细节成了往后思念里的一道伤。
“小姐!小姐!这个忘拿了!”小吉祥的声音在身后催促,舒宜拖着凤冠霞帔慢慢回身。
“这个苹果小姐你忘了!”舒宜盯着小吉祥手掌上托着的苹果,将袖子里的尖刃藏了藏。
舒宜笑着问:“是平平安安的寓意嘛?”
小吉祥骄傲道:“当然啊!”
“最重要的是,过了今天还能吃啊!”
“今天很累的,要不是今日咱们家人手不够,我肯定今日便带着平安一起去齐家照顾小姐!”
“哪里还要齐家的侍女帮着看顾小姐,都不知道她们长什么样子呢?”
“惹小姐不开心怎么办!!”
舒宜看着小吉祥贴心的解释和牢骚,抹开笑在她鼻子上轻轻一刮。
但又接过苹果冷冷道:“我走了,明日一早你来齐家就好。”
“今日要是出什么乱子,明日第一时间告知我。”
而后,在舒宜转身携带着决然离开的身影里,小吉祥笑着目送人走远。
临到门前,舒宜望着通向府门的小路,慢慢放下头顶的红色喜帕,挽上齐家侍女的手臂走到轿前。
在喜帕的遮盖之下,眼前的人影微微模糊,泛着红光,向自己伸出手掌。
齐南景拉开大红轿帘,微微隔开的手轻搭着她的臂弯。
但她能察觉,齐南景并不是很开心,而是像在一条漫长遥远的路上卸下了一个沉重的负担。
周围的喧闹声很大,显然围观的人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多,她沉下心,将袖中的刀藏起。
她有的是手段将当众弑夫这种事遮掩成其他意外。
“舒宜。”
舒宜听见喜帕外齐南景的声音,轻唤着自己。
舒宜装做愣住的样子,朝着齐南景微微歪头:“嗯?”
齐南景自嘲般轻轻笑了笑:“我只是想说我爱你。”
“还有便是,今日我很开心,谢谢你。”
齐南景在众目睽睽下的示爱惹起围观众人的起哄。
在司仪官的急忙催促声之下,齐南景不舍地将舒宜扶进轿中。
或许是想说服自己,齐南景在飞身上马前,暗自下定护人一世周全的誓言。
相许相随,执手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