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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密信(短小版二合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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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主递给他的信封正原封不动躺在怀里。
齐南景警惕伸手查看,信封带着他的体温,没有异常。
为了以防万一,齐南景扯着小一的衣角,道:“仔细说说。”
“就城里最近的传说啊。”
“说是一个爱而不得的老妖怪,专门找快成亲的年轻小男女,送上一封信,如果不按照他说得时间打开信封。”
“那他就会在新婚之夜把新人抢走。”小一想了片刻,又补充道:
“但要是在正确的时候打开了信封,那他便会送上祝福。”
齐南景听得心惊胆战,双手放在腿上不停摩挲;“他会说出正确时间嘛?”
“啊?”小一盯着自家少爷的脑袋摸不着头脑,“少爷今日怎么关心起这些怪谈了?”
齐南景倒吸了半口愤恨的气:“你是不是傻!”
“.......”
“对不起少爷,我忘了,你快成亲了......”小一缩着脑袋,向后一躲,才想起少爷坐的是轮椅。
但他扪心自问,少爷在遇见舒大小姐前,完全不贪恋女色,身边从未有过侍女的身影。
以至于他常常会认为,少爷不行......
齐南景艰难回身,却悬着一半身子动弹不得,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回过身,道:“你继续说下去......”
小一试着缓着气,轻轻咳了声,续上齐南景的问题:“不会。”
“据说,正确的打开时间,就是信封里的内容。”
小一转转了肩,神秘秘的凑近齐南景耳边,装神弄鬼轻声道:“少爷你别说,这故事真有点邪门。”
两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小一没有齐南景的指令不敢先推着人走,但老爷那边显然是催得紧。
“少爷,你说说话,安安静静怪吓人的。”
一声叹息传进小一耳朵里,顿时气氛有些毛骨悚然。
小一在耳边险些尖叫出声,齐南景立即拽着人打断。
“你别自己吓自己,我还没说什么呢?”
“先去前厅,别让人等急了。”
正厅里伺候的人不多,只有太子带来的一个人。
齐南景进门时,只是和那人对视,来人怯怯躲过齐南景投来的目光。
随后,太子察觉背后之人的动作,跟着望了过来:“齐公子来了啊,腿脚好些了吗?”
语气语调皆是正常。
顾臻在人前爱掩饰的毛病一点没改,齐南景坐着向他鞠礼,举手投足间是不同与以往的凛然。
“太子见谅,腿上有伤,不宜起身。”
太子一笑,将后面两字咬了重音:“无妨,孤明白。”
这场交谈无非是太子担心监国不顺,想请齐成章在期间提点一二。
而齐南景在一旁听得半愣,提点便提点,他还顺带提到了自己。
“孤觉得,齐公子文武双全,怎么不入仕途大展身手呢?”
齐南景权当他是要拉拢亲爹,但仔细一想,顾臻从来不是这样的人。
能用便用,不能便杀。
从来便不是这种瞻前顾后,会想着靠别人帮忙而上位的人。
齐南景正要拒绝,齐成章先替他开口,显然是在推脱:“犬子不成器惯了,太子殿下用不着考虑他在监国期间帮扶。”
太子没有恼,笑不露齿地将手里的绿色珠串一转,大有一副心中了然的滋味:“是嘛,那便下回儿再说吧。”
“今日便聊到这吧。”太子起身要走,齐南景千盼万盼终于将人给盼走。
但是顾臻这个人总能让人不舒服。
他一回头,盯着背后的那个人,“呀,本太子忘了。”
而后随意指着带来的人,“这个人是给齐公子的新婚贺礼,要让他当打扫小厮,还是贴身侍从,随齐公子说了算。”
来人身材与齐南景一般高挑,长相白净,属于邻家小伙的气质。
齐南景见他正脸有一股说不出的熟悉,且这人好像很怕他,手指蜷曲,微微发抖。
太子脚下生风,说走便走,其他话一句没留,三个人在原地面面相觑,各有各的手足无措。
“你叫什么?”齐成章背手而立,语气和蔼。
毕竟是太子送来的人,苛待他就等于打太子的脸。
“太子殿下以前都称我小满。”
齐家父子闻言皆是一愣,这个称呼亲昵不说,在节气中,小满也有祈愿丰收之意。
此人与太子关系可见一斑。
齐成章顿时便将手垂到了身侧:“最近府里也没有什么大事,要不小满你先歇几天,要是实在闲不住,春猎便把你也带上。”
小满站直看着两人,犹豫着说:“太子殿下让我听齐公子的。”
彼时正厅没有什么人,三个人在一起一言不发,甚是奇怪,
期间齐成章抛了多次眼神给齐南景,大致意思便是:顺着为父的话说。
齐南景开口道:“你要听我的,我自然要听父亲的,便按父亲说得做。”
小满得了齐南景金口才连声应下,生怕齐南景吃了他。
三人散去后,小满又跟上了齐南景。
他习惯似的弯着腰,微微颔首;“公子,太子殿下让我转交一封信。”
信封大盗的传说还在他心头萦绕不去,偏偏这一世喜欢舒宜的太子又递自己一封信。
齐南景叫停了小一推车的动作,靠在椅背上,用着强忍的悠然,说:“你有本名嘛?”
‘小满’保持着递出去的手:“杨树。”
齐南景扯开一抹笑,“杨树啊,知道了。”
“小一,拿着,回房。”
他两句话巴不得拆成五句拿来忽悠人。
杨树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前世管着京中监牢时便是他常年跟着自己。
上回儿的第二场梦里,齐南景待得也是他的身上。
杨树的那张脸平平无奇,太容易被人忘记,是混在人群里怎么找也找不到的那一个。
如果不是他名字有趣,齐南景也根本不会记得他。
齐南景从小一手里接过那封信,将怀里那封一起做了个对比。
两者只是厚度不同,其余都一样,连封口处的位置折痕都一样。
恍若冷风席卷全身,齐南景不自觉撰紧了手中信函。
“把杨树找回来。”齐南景阴沉着脸,连带音调都冷了几分。
杨树没有走远,不过片刻便被小一叫了回来。
齐南景举着太子那封轻微褶皱的信,问:“杨树,太子有说什么时候能开嘛?”
“这......太子殿下只吩咐我作为贺礼安心待在齐府,听公子您调遣。”他弓在身前拘着的手轻轻颤抖,“并没有说信什么时候能开。”
“一。”齐南景数着数,“二。”
“对,对,对不起。齐公子我真的不知道!”
有些人气急,便会把平日里掩盖着的缺点和陋习掀开,暴露在别人眼皮底下。
齐南景便是这样的人。前世威胁人的手段张口就来。
但杨树慌了,他知道点什么的。
关于他,关于前世今生。
齐南景抬手,挥退了小一,单独留下他和杨树。
眼睛因主人生气,眯长变细。
齐南景就这样盯了很久的人,像是感觉不到酸涩:“你怎么叫小满了?”
“嗯?杨树?”
这话在外人耳朵里正常无比,但彼时齐南景知道他知晓前世之事,语气自然重了许多。
杨树听出了威胁之意,瑟瑟回道:“大人,我,我......”
他顿了许久,缓过语调:“太子只说,小满寓意好,五月交节,能见丰收。”
“要让陪伴多年的人来见证才有意思。”
“但,但是杨树从未想过大人也记得前世之事......”
“若不是大人数上了数,杨树就是万死也不敢这么猜。”
齐南景大拇指指腹捻过其余指节,面色极冷:“所以呢?”
“什么时候能开?”
“太子殿下说的是随时都可。”
骨子里带来的恐惧是最不可控的,杨树记得方才那个捻手指的动作。
每每齐南景杀完人,厌恶至极时,便会像这样抹开血迹。
那是不耐烦,也是想杀人。
齐南景随手撕开信封,将残纸扔在了杨树脚边。
既然是随时,那便一不做二不休,选在当下。
黄色的底纸将朱红色字迹衬得阴寒可怖。
像是为了凸现写信的人极端不正常。
信封里不止一张纸,而是无数小纸张堆砌散落,洋洋洒洒按着顺序叠放。
第一张:齐大人,好久不见啊,想想日子是多少年呐
第二张:孤不记得了,你呢?
第三张:还是天骄叫着顺口
后半张的篆体小字:哦,不对,是写。
第四张:怎么办呐,孤知道天骄你的秘密了。
第五张:孤也有个秘密想告诉你。
第六张:选在什么时候呢?
纸条薄且多,齐南景翻不到头,一张接着一张全然是废话。
直到最后几张才有变化。
嘶,孤不想在江南阁告诉你了,哪里不是很吉利啊。
月圆之夜的前一夜,打开另一封信,按着上面的照做,一定要听话哟。
哎呀,孤忍不住这颗一意孤行想分享的心。
孤只能说......
和舒宜有关。
最后在一张纸在提及舒宜后便戛然而止,齐南景一挥拳,将铺在腿上的纸张尽数打洒。
他和舒宜的大喜日子便是十五月圆。
*
自从因为那一封信,杨树被齐南景贴身带着,生怕自己行差踏错,被人阴一把。
期间舒宜也给他写过一封信,说是身体快大好,询问他的情况。
并且顺口一问,他是不是有了一个极其亲近的小随从。
信纸中字里行间的困惑和疑问,差点没把齐南景淹死。
杨树记得那日的情景,那时春猎开始,齐家没有什么人,单单他被齐南景扣下。小一因为跟着夫人去伺候。
全家上下,他们俩日日目目相对。
齐南景看完信便死盯着自己,怕不能生剖了自己,看看是从哪里传出去的话。
但自从齐南景腿伤好了大半,并要为了婚事忙前忙后,东奔西走时,他也顾不上伤筋动骨一百天的说法。
腿不痛就好,人没死就行。
杨树跟着他在上京城中,从这个亲贵跑到那个皇亲,眼前的人他各个认识,只是那些人已经不认得他了。
就像回到刚入齐南景麾下时一样,各位大人只知道齐大人,不知晓他一个小小的随侍。
偶尔,杨树也会跟着齐南景跑到舒家凑热闹。
他曾蹲在舒家的房顶上,看着齐大人和舒大小姐谈笑。
舒家混着一股浑然天成的书香,会让他不自觉想起以前在监牢时,齐南景主动请缨为舒家担下的部分过错。
那段日子,齐南景身上时常有伤,因为瞒太子没有瞒过去,时常被派到谁都不愿去的‘鬼乡’。
但在屋檐下,竹林旁,两个人言笑晏晏,时常打闹调笑。
在那天的无数时间里,他都在替老大感到欣慰。
像花开出了果实,齐南景的美梦不再是梦,而是成了事实。
老大也不再像是行尸走肉,而是有了灵魂,有了憧憬,有了希望的普通人。
那天,他跟着齐南景回齐府,路过西街转角的一家金器店。
“大人,这家店好!听说在他们家买过东西的新婚夫妇最后都很圆满!”
“还能保佑自身!”
虽然齐南景不再是齐大人,而是披着闲人外表的纨绔,但他依旧改不掉上辈子半生的毛病。
——大人心情好的时候,什么话都可以说,什么都能做,而大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只需要闭嘴,装装害怕的样子。
而齐南景好事将近,每日都开心得很,犯不上和他计较这么多。
于是齐南景一扬手,指着店门,“你先去看看。”
“寓意不错的让店家留着。”齐南景轻顿,又补充道:“帮我看看有没有桃花的坠饰,最好是一对。”
舒宜像桃花,他便喜欢桃花,也便只买桃花。
太子先前的那封信,在他眼里全然成了胡言乱语,只是为了离间他的内心,就算太子同他一样重生,但着辈子与前先截然不同,他有底气不再重蹈覆辙。
“大人!大人!这家店不止有金器做的桃花小器,还有一棵金色桃树!”杨树抱着齐南景一定会喜欢的想法,径直冲出店家,跑到街上。
齐南景抬眼望去,杨树口中的桃树正被两个大汉向正中的展柜上搬。
杨树看着齐南景兴致冲冲的神色,先一步带着人到了展柜前。
“店家!这棵树!包一下!”杨树站在齐南景面前,异常豪迈。
见他比自己还激动,齐南景拍他肩,轻声问:“太子殿下让你做到这个地步?”
杨树自觉自己心地善良,只是见齐南景变化良多,想尽可能留住这些回忆。
他摇头:“公子能开心一刻便开心一刻,为什么要处处挂念阴谋诡计?”
“现在的日子很好,不要深陷于曾经。”
世界上的道理这样多,齐南景听过无数,但是现在他发觉,以前随耳一听的东西,不如现在面对面用心感受得好。
他订下那棵金桃树,又将最小巧可爱的那一对买下,放在心口。
忙碌的日子是慢慢走的,他和舒宜每日一封信,常来常往间信海堆成了山。
他曾在信里提过一嘴,嫌信海成山,挡了他写信的光。
舒宜没有为了这句话回信,而是当面浅笑着说:“写在心里算了。”
舒宜没确切说是哪一颗心,但齐南景就是开心。
怀着这份开心,月圆的日子来得飞快。
十四的夜刚黑,齐南景顾不上先前每日都要欣赏的婚衣,径直拆开了信。
这封信包裹了许多故事,从信封大盗到杨树,再到最后,只为了太子口中一个不知真假的关于舒宜的秘密。
信纸仍然是黄底朱红字。
但不再是零散纸条堆积,而是两张大长纸张。
一张是字,一张是图,一处山头的地图。
写着字的纸张放在前面,清晰可见。
亥时安国寺,殿后小楼三层。
孤等着天骄,不见不散。
记得自己一个人。
其后的地图,方方长长,细笔勾绘着安国寺周围的地形,还有寺庙内极其精细的木梁结构。
先前的字迹是顾臻亲笔,那这张图,大概也是他画就的。
齐南景顺着以前的习惯,换了一身紧身夜行衣。
在光里活久了,总会忘记黑夜的模样。
齐南景赶到安国寺时,正巧亥时一分不差。
楼内佛像无数,摆在楼道里,昏暗的夜色里没有一丝烛火。
齐南景皱眉绕过,这些佛像像有心,像有眼,会审视路过的每个人。
通往三层的转角口,一尊三人高的佛像披着彩绘安身于佛龛中。
齐南景走过,推开顶层小门,一阵妖风便吹起。
顾臻的影子混在里面,声音裹着风声:“迟到了一点。”
“但是没关系,孤没有生气。”
齐南景站在下风口,眯起眼盯着人:“要说什么?”
太子妖孽的笑声冒顶,尖着声响道:“齐大人怎么不先和孤叙叙旧?”
“孤可是等了不知多少次轮回啊!”
齐南景顿身,怀着不安走进来人。
顾臻盯着人越来越近,黑色衣服裹着的人却没有以前的模样。
他愣神,开始带着自嘲自言自语:“每回你都不一样,孤都看厌了。”
“怎么不能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