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刻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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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宜抬头，眼前是儿时的齐南景，准确的是说，这场梦境，是前世的他们。
周围吵吵闹闹，有寻人的呼喊声，背后是一条小河，沿着城墙边向外流去。
小舒宜低头，鹅黄色的衣服上满是泥点，下衣摆被撕开了一道口子，线头沿着弯折的边缘冒出。
她躲在树后，整个人狼狈不堪。
“我叫舒宜，别告诉别人我在这。”轻微的声音发出，是带着柔弱的音调。
舒宜在梦境的回忆里愣了愣，想起那是幼时自己被太子欺负之后的情景
护在颈侧的小手，怯怯垂下，转而从树后探出一个小脑袋。
在景象之外的舒宜看着自己幼时的小脸，原本精致干净的面颊被灰色的小泥点布满一小半。
而看不见的下颚骨旁，一道划开皮肉的小痕微微渗血。
齐南景歪头查看躲藏的小舒宜，“舒少傅找不到你会担心的，你快出来！”
皇家院落的河边通常隔着一道长长的空道，以防有人落水。
小舒宜低着头走到空道旁，惹人怜爱的大眼睛含着晶莹泪水抬头看人。
“我......我衣服脏了。”
齐南景顿了顿伸去拉人的手，带着安抚的神情看向眼前的小姑娘，说：“你去树后面等我，我很快就能回来。”
舒宜知道这梦是不受自己控制的，她轻飘飘的跟着齐南景。
眼前的小孩矮矮一个，短腿跑起来一点也不快，肉嘟嘟的小脸不久泛上红晕。
这样的小孩最好骗了，舒宜这样想。
但转眼抬头，齐南景小小的身影一屁股坐在台阶上。
他背后是俊伟宫殿，朱红大门。
一排侍女走过时，歪头看了他一眼，落在最未的侍女被齐南景怯怯叫住。
“姐姐，我找姨母。”
齐南景在宫中常来常往，侍女看清了人，惊讶道：“齐小公子，贵妃娘娘被皇后娘娘叫走了，眼下不在宫里。”
“小公子要是有什么事，可以先和我说，我去回禀娘娘。”
舒宜看着侍女头顶一朵小小素花，知晓她是最未等的小侍女，心想，她马上能靠着替齐南景传话的名义，在贵妃面前混个眼熟。
而齐南景愣着一双大眼，对着陌生的侍女，不知怎么开口。
阳光渐弱，舒宜瞥见齐南景看向日晷的眼神。
——快要放课了，再不解决，舒志生会发现小舒宜消失不见。
齐南景小小的身影懵懂地蹲坐在地上：“......那个，我要一套小女孩穿的衣裙。”
舒宜对着胆怯羞涩的小齐南景，无意识笑了笑。
但随即画面一转，朱红大门不见，好骗的小孩消失，舒宜再次愣在原地，原本被填满一点的心海又翻转起惊涛骇浪，打翻心头一点能感知到的春意。
周遭昏暗无光，她躲在角落，看着上一场梦里体贴的小男孩，站在大片的光亮里抽长体形，慢慢长高，变得风华无双。
肉感的面相变得消瘦，明明在光里，却像处于世间炼狱。
他不再可爱，也不再体贴。
手中泛着冷光的刀刃，折出骇人的寒意。
鲜血溅起，落到齐南景的脸上，他无动于衷，神情冰冷，像一具行尸走肉，只顾继续手中挥砍的动作。
利落干净，见血封喉。
尖叫声混着呼喊声，叫嚣，冲击着舒宜的五感。
舒宜不认识眼前哭喊叫嚣，在室内奔逃乱窜的人，但是那无数道声音却像在指责她，说：“都是因为你，都怪你死了。”
意识重落，梦境一场轮过一场，从年少初见，到目睹齐南景挥刀屠杀。
药效过去，舒宜在慌乱的梦境中沉沉睡去。
最后的意识里，舒宜品出了太子的用意。
他永远在委婉的提醒自己，指引自己走向他想要的道路。
——见过美好之后的灾难才最刻骨。
她是他手中一把刀，不需要感情，不需要意识，只需要紧跟着主人的步伐。
就像不久之前她对太子的顶撞，只会让她陷入苦寒境地。
一瓶药就是一场惩罚。
午夜，齐南景攀过最后一块山石，来到山峭顶端。
那株草药如同先前他认为的那样，深根牢固，拔不下来，千斤重的铁石不及它万分。
手掌微抖，齐南景克制不住颤抖的指尖。
这株草是带着刺的，锋利的毛刺扎进手掌，齐南景无数次试着用力再用力。
他心房颤动，蓬勃血液喷张，底下是万丈山林，身侧是坚硬山石。
只要脚底有一瞬间不稳，他这一生将再次恍然而逝去。
世界随他心跳在剧烈晃动，只有手里的那株草视他不见，丝毫未动。
别动，别抖......
......跟我回去
齐南景无数次默念，第一次察觉山石比自己的命还要坚固。
风吹过，寒毛树立，他在心里，给自己立下墓碑。
直到一块头顶的山石落在腰间的一处凸起，随即隔着衣料的皮肉，泛起一阵刺痛。
齐南景单手稳住身形，想去触摸伤口，余光一瞥却看见了救命稻草。
那是一只被削尖过的钗。
——舒宜方才手里的金钗被他拿了过来。
齐南景吃力地取出金钗，在暗色悬高的山峭上，刺伤他两次的东西成了他唯一的希望。
钗尖撬入山石，齐南景指尖用力，石块蹦出，叫他看见一丝曙光。
金钗大半沾过蛇血，显得更加荒唐可笑。
腥甜气味随着齐南景动作愈发浓烈。
最后一块山石撬下，齐南景虚脱的拔下草药，脱力的手臂挂在山峭，一点一点向上攀岩。
山顶之上，齐南景刚缓过一口气，准备奔回舒宜身边，便听见一道极其讨厌的声音在头顶不远处响起：“天骄命真大呀。”
齐南景半撑着身子，压下厌恶的眉头，用着虚弱沙哑的声音说道：“我现在没空搭理太子殿下。”
那么一瞬不稳，齐南景半跌在地上，被太子先一步扶起。
齐南景挥开太子的手，想将心底无处宣泄的情绪倒出，却听见他悠悠的调子，高高扬起道：
“舒宜她没事了。”
“随你信不信孤，反正你没得选。”
齐南景没有相信他，在奔跑回去的路上，腿脚极近酸软。
每每将要昏厥前，手里的钗子又有了别的用途。
长柄刺入，溢出鲜血，在筋疲力尽之后，齐南景手中的草亦不曾脱手。
太子在身后悠悠跟着，珠串碰响，像个甩不掉的狗皮膏药：“齐公子，当真情种啊？”
“孤都说人没事了，怎么就是不信呢。”
齐南景撑着最后一口气，对身上的伤痕不管不顾，耳边聒噪屏在外面。
回到舒宜身边前，太子尾随着在他身后，那张嘴从未消停。
他一步步跑，太子便在身后一句句说。
“孤即将监国，心神不安，念着父皇龙体安康，出门寻药，不巧遇到了舒宜。”
“就算你们即将成婚，但不到最后一刻什么都说不准。万一.......”
“万一，天骄想退婚了呢。”
“不对，舒宜想退更好。”
.......
一切杂音在齐南景见到舒宜的那一刻崩塌。
她半躺在亭子里，裙角的血迹还是原来的样子。
亭子点着一盏微亮的灯，将舒宜沾着血的脸衬得苍白。
齐南景大脑空荡，见舒宜静静的躺在原地，呼吸均匀而有力。
周围静悄悄，一切都不喧闹，一阵小风吹散天上灰黑残云。
她还活着。
齐南景愣愣拿出草药，试着用脑子里残缺不齐的方法去救人。
舒宜曾说——“这种草药奇毒无比，要用心头血做药引，一般人根本不会尝试......”
太子在一旁看齐南景发怔，口中振振有词重复一个词，心头血。
他一挑眉，收起手中的珠串，看了眼自己平日里养尊处优，金贵的手。
但以手做刀劈下去的那一刻，齐南景一顿，向前走了一步，手刀落空，太子手垂在半空，只好随意搓了搓手指。
在太子能见的角度，齐南景慢慢褪下上衣，隔着雪白的里衣，举起一根金钗。
太子轻轻笑了笑，随意一想就知道他是信了舒宜的鬼话。
但既然舒宜的昏迷是被自己设计的。他现下孤身一人，自然要确保齐南景不能这么轻易死了。
珠串被主人信手勒断，白色菩提子散落一地，发出轻响。
随意一颗被太子捡起，捏在手里，冲着齐南景握刀的手弹了出去。
清脆一声，金钗落地，齐南景才把自己从混沌的世界里放出来。
外界隔绝许久的声音这才重新响起。
太子一贯张扬的慵懒调子变了样，不耐烦道：“孤都说了她没事，你是不是有病。”
身体抽空只在一瞬间，齐南景最后一口气郁结在心里。
倒地时，他唯一的想法只有爬到舒宜的身边，看看她的伤口是不是与前世那些愚昧的无数亡命徒一样，肿胀发紫。
浅色袖口的衣料被齐南景满是污血的手慢慢掀开。
细小的伤口，还是原先两个并排对称的孔洞，没有任何变化。
齐南景将自己翻过身，脖颈艰难地伸向舒宜的方向。
昏迷前，齐南景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死。
但他突然没有由来的想起，前世无数垂死在
自己眼前的人，都会许下一个关于来世的愿望。
他抻着重重的眼皮，忘却了有外人在场。
他说：“舒宜。”
“在我身边。”
“别像上次。”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刻骨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