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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暗夜偷袭的剑客 ...
黄昏。
又是黄昏。
依山路而上,傍溪而行,远处纵横交错险峻嶙峋的群山在夕阳下由翠绿变成了青灰。
山路渐宽,溪水渐缓,风儿的气息却愈加浓郁。
因为鲜花就开在山坡上,五色缤纷的鲜花,静悄悄地拥抱着一户人家。
小桥、流水,这小小的人家就在流水前,山坡旁。
高立已停了下来,停在山坡旁。
家,就在眼前。
心心念念的人,就在家里。
漂泊在江湖的浪子,是否也会有近乡情怯的感觉?
他停足不前,是否害怕面对自己连想都不敢想的事实?
但是,人便如同溪水一般,纵然有淤泥堵塞一时,但溪水总是要流动的,人也如此。
所以,高立终究迈开了脚步。
院子小而精致,院内种满了花,可见这家主人对花的喜爱。
路小佳随着高立和小武走进了院子。
纵使盛开的鲜花极其艳丽,但路小佳第一眼看到的却不是花,而是一个人。
一个白发苍苍、身材魁伟高大的老人。
他正在劈柴。
路小佳看过的劈柴人虽然不多,却也不少。但面前这一个,绝对是她所见到最为特别的一个。
他只有一只手。
但他使斧头的架势却比双手健全的人更灵敏,也更有力。
他劈的仿佛不是木头,而是活生生的人;他手中的斧头好似不是普通的劈柴斧,而是精铁铸成饮血无数的神斧。
这是一个使斧头的高手。
但这样一位高手,却在看见高立之后,突然跪下去,就像奴才看见了主人那么样跪下去。
他一言不发,高立也没有说一个字,只是拍了拍他的肩,两个人就像是在扮演一出无声的哑剧,只可惜唯有剧中二人才知道剧中的含意。
路小佳和小武面面相觑,只能呆呆的站在原地,幸好就在这时,屋子里传出了声音。
是温柔而妩媚的声音,是少女的声音。
双双。
她在屋子里柔声轻哼:“我知道一定是你回来,我知道。”
只听声音,便可感受她的欢喜与柔情,这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抵挡的。
高立听到了这声音,眼睛里也立刻露出一种无法描述的柔情和欢喜。
而那老人不知何时又开始劈柴,“咔嚓”一声,一块柴又被劈成两半。
双双并没有出来。
所以高立便进了屋子,小武好似着了迷,也跟了进去。
路小佳没有进去。
她轻点脚尖,身子便如同燕子一般轻盈地落到了屋顶上。
此时余晖更盛,夕阳如血,将整片天空笼罩起了一层红霞。
路小佳一手遮挡夕阳,一手轻抚腰间剑器,借着黄昏的余晖,仔细观察地势。
此地颇为平坦,多为低矮的灌木和花丛,尚无遮人耳目的参天大树。
来去只得沿山路而行,放眼望去,方圆三里内,再无其他人家。
路小佳将佩剑横于胸前,坐在房脊之上,心中暗暗思量。
这本是桃花源仙境一般的住处,但如今身陷险境,却进不可攻,退不可守,实在尴尬得紧。
此处若是强敌来犯,他们一望便知,但若想不战而逃,却只有死路一条。
路小佳是个十分惜命的杀手。
她虽然喜欢杀人,却十分不喜欢别人杀她。
更何况对手是一个人数和实力未知的杀手组织。
青龙会。
路小佳想到这个名字,竟觉得背后一紧。
难道这小小的江湖,竟真的容得下青龙会这传说般的庞然大物?
路小佳已生悔意。
倘若那晚杀完人便走,虽行囊空空,但只需在城内随意挑选一个富贵人家做回梁上君子,足够她逍遥一阵。
如今却被一万两的生意蒙了双眼,实在不该。
不过高立和小武二人武功身法皆不弱于她,小武剑法灵动好似出自名家,遭遇“七月十五”两次袭击,总是有惊无险。
而且高立家仆似乎是一个使斧的高手......
不知过了多久,夜已悄然降临,风中带着香气。
不是花香,而是饭香。
犹在天人交战的路小佳才觉得腹内空空,实在需要美美地吃上一顿。
屋内已点起烛光,一张八仙桌立在客厅里。
桌子上自然都是香气扑鼻的美食,虽然没有酒,但小武已将头埋进碗里,好似一只饕餮在狼吞虎咽。
高立也在桌旁,在夹菜。
但他夹的菜却不是放进自己的嘴里,而是一个女人的嘴里。
这个女人自然是双双。
因为路小佳已听出她的声音。
这本是一个温馨的画面,但在路小佳看来,却十分古怪。
因为这个可以令高立不惜为她牺牲一切的美人,不但是个发育不全的畸形儿,而且还是个瞎子。
她的手臂细而纤弱,就像是个孩子,手指蜷缩着,筷子都很难握住。
她的眼睛很大,在烛火下却灰蒙蒙的全无光彩。
她的脸更奇怪。没有人能形容出她的脸是什么模样,甚至没有人能想象。
那并不是丑陋,也没有残缺,却像是一个拙劣工匠所制造出的美人面具,一个做得扭曲变了形的美人面具。
一个畸形的小瞎子依偎在一个昂藏七尺的男子汉怀中,你喂我一口菜,我为你一口菜,肉麻至极。
这种情况非但古怪,简直滑稽。
但路小佳心里却连一点可笑的意思都没有,反而觉得心里又酸又涩。
高立尚且自有归途,路小佳呢?
难道江湖中的浪子唯一的归宿,便是死在他人剑下吗?
路小佳坐了下去,拿起倒满劣茶的土碗,一饮而尽。
不知道是茶更苦,还是心里更苦?
月圆星稀。
路小佳在屋顶铺了一层草席,静静地躺在星空下。
星空遥远而辉煌。
路小佳侧了个身,便可看见不远处高立和小武躺在花丛中。
夜凉如水,四周静谧。
在这一天之内似乎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每个人都需要静下心来想一想,他们之后的打算。
不知过了多久,小武和高立开始交谈。
路小佳当然可以轻易听到他们的谈话。
他们并没有刻意的压低声音,或许他们知道,即使压低声音,也会被有心人听到。
但路小佳没有听,她非但没有听,反而转身了过去。
两个男人之间的谈话,一个女人最好不要偷听。
尤其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由于在山中,没有更夫,不知更时,就在路小佳将睡未睡之际,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轻叱,将她惊醒。
路小佳猛地一睁眼,一个鹞子翻身站了起来,铁剑已握在手中,四周观望。
星月在天,夜色深沉。
一道黑影轻掠花丛,花旗箭一般自远处蹿来。
一时间,路小佳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因为那道黑影竟是自空中惊掠而来。
但旋即反应过来,这分明是一种轻功身法,极为精妙又特殊。
路小佳算准时机,待那黑影掠过院子时,她低叱一声,手中铁剑以泰山压顶之势袭向黑影。
那黑影却好似料敌先机,已知道房顶会有人偷袭于他,只见那黑影一甩衣袖,施展袖里乾坤,那衣袖好似见风就涨,鼓胀了起来,与铁剑相击,竟发出金石之声。
路小佳见偷袭未成,手掐剑诀,欲与这黑影缠斗,口中尖啸,待高立和小武前来,围困与他。
哪知这黑影狡诈异常,再施袖里乾坤之术,与这条铁剑战在一团。不出三个回合,这黑影的衣袖已被铁剑刺烂,袖里乾坤已难以施展。待路小佳乘胜追击,砍下他一只臂膀,却见哪里是臂膀,只不过是一只破破烂烂的袖子,再看这黑影,已是消失不见。
而此时高立和小武方姗姗来迟。
路小佳用剑尖挑起那截破破烂烂的衣袖,道:“七月十五的人已追到这里了。”
小武道:“只怕不是。”
小武的神色很奇怪,仿佛有些惊讶,又仿佛有些恐惧。
路小佳道:“你知道来袭之人是谁?”
小武道:“只怕是的。”
路小佳道:“你们正要去找他?”
小武道:“我们正要去找他。”
高立皱眉,后知后觉道:“刚刚那人是大象?”
路小佳道:“大象是谁?”
高立道:“大象就是在院子里劈柴的那个老人。”
夜已深,但大象并没有睡。
他开门的时候,脚上还穿着鞋子,眼睛里也丝毫没有睡意。
没有睡意,也没有表情。他无论看着什么人,都好像在看着一块木头。
高立笑了笑,道:“你还没有睡?”
大象道:“睡着的人不会开门。”
他说话很慢,很生硬,仿佛已很久没有说过话,已不习惯说话。
屋子里很简陋,除了生活上必需之物外,什么别的东西都没有。
大象已经拉开张用木板钉成的凳子,说道:“坐。”
屋里一共只有这么样一张凳子,所以他们都没有坐。
路小佳站在门口,目光如电,看着这老人,忽然道:“为什么不燃起蜡烛?”
大象摇摇头。
路小佳道:“是不是因为,你害怕我们发现,你身上穿着的衣服其实少了一条袖子?”
大象本是独臂,独臂之人穿独臂衣衫本不是什么异常之事。
但路小佳话音未落,那截衣袖已飞向大象,那好似不是衣袖,而是一把利剑,锐利无比的宝剑。
而未见这独臂老人作何动作,这把利剑已飞入了他的手中,又变回了柔软、舒适、温暖的衣袖。
大象道:“好手法,好剑法。”
高立并不是反应迟钝的人,立刻明白他就是刚刚与路小佳交手的人。
高立道:“是你?”
大象没有否认。
高立继续道:“为什么你要躲在花丛间偷听我们谈话?”
此时路小佳才了然,为什么大象是从远处山坡花丛中袭来,也知道了为何偷袭于他时会被提前防备。
原来大象早已潜伏在夜幕之下,花丛之间,偷听高立与小武的谈话。
他为什么这样做?
但大象没有直接回答高立的问题,却转过头,冷冷地看着小武,道:“你实在不应该来到这里。”
小武道:“那我应该到何处去?”
大象道:“回你的家去。”
小武并没有问:“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里?”反而道:“我为什么要回去?”
大象道:“因为你的父亲只有你这么样一个儿子。”
小武身子突然僵硬,就像是突然被一根钉子钉在地上。
他眼睛盯着这老人,过了很久,才一字字道:“你不是大象。”
高立悠然说道:“他当然不是大象,他是一个人。”
小武不理他,还是盯着这老人,道:“你是邯郸金开甲。”
老人面上还是全无表情。
高立却已忍不住失声道:“金开甲?‘大雷神’金开甲?”
屋子里面的人,好似都已都说过这个名号,但路小佳却前所未闻。
她想悄声问高立,大雷神金开甲又是谁?可是屋内几人都是耳眼灵通之辈,只好作罢。
小武道:“我却没有想到过,不可一世的大雷神,在泰山一役后,便在江湖中失去了踪迹,没想到竟会躲在这里替人家劈柴。”
这句话里仿佛有刺。
金开甲脸上突然起了种奇异的变化,也像是突然被根钉子钉住。
过了很久,他才一字字缓缓道:“那当然要多谢你们家的人。”
这句话里仿佛也有刺。
小武道:“十年前的天下武功第一,如今见了仇人的儿子,为何还不杀了我?”
金开甲道:“我不杀你,因为你是我救命恩人的朋友。”
金开甲所说的救命恩人,当然是高立。
高立苦笑道:“我并没有想到我救的是天下第一武林高手。”
金开甲道:“那时我已不是天下第一武林高手,否则又怎么被那几个竖子所欺。”
高立道:“你虽然断了一只左手,但你还有一只右手。”
金开甲冷漠的眼睛里突又露出一丝追忆之色,过了很久,才叹道:“你们却不知大雷神擅长左手斧。”
众人愣住。
过了许久,路小佳忽然问道:“你在这里天天劈柴,为的就是要练右手斧?”
金开甲道:“不错。”
路小佳道:“你练了多久?”
金开甲道:“五年。”
五年时间练就一门武艺,对一般人来说,时间不算短,也不算长。
但对于半截身子已入土的老人而言,人生还有多少个五年?
或许金开甲练的不是斧,而是他难以放下的骄傲,是那些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自信和荣耀。
高立苦笑,道:“难怪你冬天劈柴,夏天也劈柴,现在我总算明白了!”
他转向小武,笑了笑,道:“现在我总算也知道你是谁。”
小武道:“哦!”
高立道:“你不是姓武,你是姓秋,叫作秋凤梧。”
小武也笑了笑,道:“想不到你居然知道我名字。”
高立道:“昔年‘孔雀山庄’秋老庄主,在泰山绝顶决斗天下第一高手大雷神,没听说过这一战的人只怕没长耳朵。”
路小佳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发现长得好好的。
她虽然没听说过这一战,却也知道“孔雀山庄”,因为即使是没有耳朵的人也听过孔雀山庄,也知道孔雀山庄的暗器孔雀翎独步天下。
路小佳神情古怪,道:“你便是孔雀山庄的少庄主?”
她实在没想到小武竟然是孔雀山庄的少庄主,而孔雀山庄的少庄主竟然改姓埋名做了杀手。
秋凤梧转头笑道:“少庄主也好,秋凤梧也好,小武也好,身份和名姓不能代表人的一切,我就是我,反正是你们的朋友。”
他又看向金开甲,道:“但我不是你的朋友。”
金开甲道:“当然不是。”
秋凤梧道:“你若想找孔雀山庄复仇,可以随时向我出手。”
金开甲道:“我为什么要找孔雀山庄复仇?”
秋凤梧道:“因为家父断了你一只手,一只使斧的手。”
金开甲忽然长叹了一声,慢慢地接着道:“秋老头本可要我命的,但他却只要了我一只手,我若一定要报复,是报恩,不是报仇。”
秋凤梧看着他,仿佛很惊讶,又仿佛很佩服,终于长叹了一声,道:“难怪家父常说,大雷神是条了不起的男子汉。但大雷神虽然败在家父手上,却还算是武功天下第一。”
金开甲道:“不是。”
秋凤梧道:“是,因为家父并不是以武功胜了前辈,而是用暗器。”
金开甲沉下了脸,厉声道:“暗器难道不是武功?——你难道看不起暗器?”
秋凤梧道:“我……”
金开甲道:“刀剑是武器,暗器也是武器,我用风雷斧,他用孔雀翎,他能避开我的风雷斧,我避不开他的孔雀翎,就是他胜了,无论谁也不能说他胜得不公平,你更不能。”
秋凤梧垂下头,脸上却反而现出神采,道:“是,是我错了。”
金开甲道:“你知道错了,就该快回去。”
秋凤梧道:“我现在还不能回去。”
金开甲道:“为什么?”
秋凤梧笑了笑道:“因为我还等着要喝喜酒。”
喜酒。
谁的喜酒?
自然是高立和双双的喜酒。
下一章孔雀翎篇完结
下一卷未定,书友们可否留下想看的作品名字,长篇系列除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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