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持剑杀人的剑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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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更深。
路小佳已经躺了下去，就在荒郊枯林西面一座荒废已久的寺庙内。
天上繁星灿烂，星光从屋顶瓦缝间漏出，在地面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阴影。
庙内的佛像金身已斑驳脱落，身上的裂纹更显岁月沧桑。
那尊佛像伫立着，好似注视着寺庙内借宿的江湖浪子，面上犹带怜悯之色。
也不知是怜悯别人？还是怜悯它自己?
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本是一件极为不舒服的事情。但若是在一场厮杀之后，哪怕躺在死人怀里，都是一件极其幸福的事情。
所以，即使是满身是伤的小武，靠在佛像下，不出片刻，便睡了过去。
但倚着墙的高立没有睡，而且他知道，和衣抱剑的路小佳也没有睡。
天地静寂，风拂过屋檐。
不知过了多久，高立轻声道：“我实在未能想到，魔剑竟是百里长青的朋友。”
路小佳道：“百里长青为人友善，他有什么样的朋友都不奇怪。”
高立道：“不错，若非百里长青性情如此，高某也活不到今天。”
路小佳道：“他救过你。”
高立道：“未做杀手之前，我去过辽东。”
路小佳道：“去做什么？”
高立道：“去采参，野山参。”
他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充满了对往事的回忆和怀念，慢慢地接着道：“那也许就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日子，自由自在，无忧无虑，虽然很冒险，但却是绝对值得的。只因为找到一只成形野山参，便可舒舒服服的过上一年。”
路小佳道：“你找到过？”
高立道：“就因为我找到过，所以我才险些死在那里？”
路小佳道：“为什么？”
高立道：“辽东采参的人有很多，但大部分人都结成了帮派，因为品质上佳的野山参价值太大，有些独行客想要独占整只山参，最终整个人都消失了。”
路小佳道：“所以你加入了帮派？”
高立点点头，道：“我发现了一颗野山参后，便做了帮派特有的标记，然后便回去找帮手。”
路小佳道：“你为什么要在那留下标记？”
高立道：“野参本是无主的，谁第一个发现它，就是它的主人，就可在那里留下你的标志。”
路小佳道：“等到你回来时，那标记却已换成别的帮派的了？”
高立道：“不错，在深山采参，本会遇到这种事，我带的人手已不少，但对方的人手却比我们还要多，其中还有五个人是绿林之中赫赫有名的高手，是为了躲避仇家才入山的。”
路小佳道：“你那时的武功当然不如现在。”
高立道：“所以我受了伤，而且伤的很重。”
路小佳道：“百里长青恰巧来救了你？”
高立道：“不错，而且更巧的是，他本来就是在追踪那五个绿林高手。”
路小佳道：“或许天下根本没有什么凑巧的事，但若你遭遇的不是他们五个，百里长青也不会来救你了。”
高立长叹一声，道：“这本应该是极为秘密的经历，除了百里长青和我那些一同采参的同伴，本不应该有其他人知道。”
路小佳道：“但‘七月十五’却知道这个秘密？”
高立道：“他们不但知道这个秘密，而且他们依然让我参与刺杀百里长青的行动。我在行动之前想要高呼示警百里长青，却被事先安排的杀手制住。我加入‘七月十五’已三年，到今天才知道他们根本从未信任过我。”
路小佳道：“杀手自然不会信任过任何人。”
高立道：“但我却已信任了你。”
路小佳道：“轻易信任他人的人，绝对活不长久。”
高立道：“只因为我若不信任你，我也绝不会活得久。”
路小佳沉默着，似在沉思。
高立道：“既然已知晓我对你毫无敌意，那么你现在可以放下怀中的剑，好好的睡上一觉。因为从明天起，我们便已是共同对抗‘七月十五’的同伴。”
待路小佳再次睁眼，已是天明。
清晨，有风。
几枝路边常见的野花挣扎着从荒废的寺庙庭院中露了头，簇簇荒草之中，尤为显眼。
一只纤手越过野草伸了过来，将绽放的花朵摘下。
路小佳将花放入口中，当做清晨净口之物。
高立与小武自然也醒了。
小武身上的剑伤已结疤，虽尚未痊愈，却也不影响寻常行动。
走出寺庙，迎着朝阳，昨夜的一切好似幻影。
但他们却知道，那不是。他们依然可以感觉到心口间那块沉甸甸的大石，压得他们喘不过气。
直到他们死亡，或是迎来‘七月十五’的终结。
高立道：“我们应该去哪里？”
路小佳道：“去你们觉得应该去的地方。”
小武面朝东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道：“我知道应该去哪里了。”
高立道：“什么地方？”
小武道：“自然是祭五脏庙的地方。”
风渐起。
此地本是荒郊，风中却传来阵阵肉香，是上好的卤牛肉的香气。
附近看不见人烟，所以他们便跟随着风的方向。
沿着荒郊小路东行，便入了官道，官道旁不远处有一家简陋的酒铺，酒铺外面蹲着一个小伙子，打着赤膊，正瞧着地上发愣。
走近酒铺，卤牛肉和酒香的气味混在一起，令人食指大动。
小武看着大步流星走在前面的高立，侧头问向路小佳，道：“想不想喝酒？”
路小佳道：“我从不喝酒。”
小武道：“我还从未见过不喝酒的人。”
路小佳道：“你现在就看见了一个。”
小武笑道：“即使不花钱的酒也不喝？”
高立道：“不花钱的酒，路姑娘不喝，高某可是要喝个痛快的。”
那蹲着的小伙子，忽然站起来，从身后面拉起一面青布酒帘，上面写着：“上好女儿红现卤鲜牛肉。”
三人走了过去。
“来十斤卤牛肉，外加两坛陈年女儿红。”
那小伙子点点头，朝酒铺里面咿咿呀呀的喊不停。
那小伙子竟是个哑巴。
一个弓着腰驼着背的老妇人颤颤巍巍走了出来。
那老妇人道：“客官要点什么？”
小武又说了一遍。
老妇人哑着嗓子道：“客官稍等。”
不消片刻，切得整整齐齐的卤牛肉，和两坛女儿红便摆上了桌子。
那老妇人站在桌子旁，还未离去。
哑巴小伙子也站在酒铺门前，看着他们。
路小佳拿起筷子，夹了一片纹理清晰的卤牛肉。
的确是现卤的鲜牛肉。
高立和小武打开了一坛酒，酒未倒出，浓浓的酒香却从酒坛飘出。
路小佳张开了嘴，却没有吃到牛肉。
只因为筷子已不再她的手中。
路小佳已将筷子投掷了出去。
路小佳的暗器手法虽不如她的剑法，但胜在出其不意，一般人都是躲不过去的。
可那走两步都要喘上一阵的老妇人，竟然躲了过去。
她非但躲了路小佳手中的筷子，又躲过小武和高立手中的酒碗，以及接连而至的酒坛子。
老妇人闪避之间，犹有余力，扬手打出闪闪银芒。
路小佳没有躲闪，反而迎了上去，那片银芒好似被吸引着，全部打中了路小佳手中铁剑。
那老妇人凌空翻身，倒蹿而出，欲避路小佳之锋芒，忽然发现路小佳已到了她面前。
她手掌泛黑，双掌齐出，双峰贯耳，想要把路小佳的脑袋似西瓜一般拍碎。
路小佳的剑却已自她双掌中穿过，她的手掌还未到，路小佳的剑已刺入她的心脏。
轻轻一刺。
老妇人的双臂垂了下去。
路小佳的剑已拔出，老妇人的身体倒下，伤口处竟是一滴血也未流出。
却说另一边，那哑巴小伙子却在众人发难之时，已从青布帘后抽出一杆银枪，枪杆挥动，便如暴风骤雨，直接向高立和小武袭来。
那小伙子手中银枪一丈来长，挥舞而起，带着一阵凌冽枪风。高立和小武施展身法，只是勉强闪躲。
那小伙子枪法凌厉，刚猛威烈，高立与小武手持各自兵刃还击，竟近不了他的身。
盖因这酒铺空间狭窄，腾转挪移皆有不畅，而那小伙子守住酒铺门口，占据地利，又兼具一丈多长的兵器优势，使他们两人攻防皆不顺意。
不过，他二人具是身经百战，高立挥舞双枪，在酒铺墙上破了个大洞，纵身一跃，便已到了酒铺外面。
高立与小武一前一后，局势便已扭转了过来。
而路小佳也已解决那老妇人，从酒铺内往出走，就看见高立与小武枪剑合击，那小伙子独木难支。
但路小佳并没有持剑前去助阵。
须知枪戟本是沙场征战，两军冲锋的兵器。用在武林高手争斗搏杀之间，显得笨重。
可是持枪先发制人，招式施展开来，便不是枪随人意，而是人随枪走。挥舞银枪之时，大半力气都由长枪承受，这般借力使力，便是枪招精妙之处。
而待枪势已成，枪风所及之处，就是杀人的地狱。
若非与长枪对战的人，他人若是冲入枪阵，就是自寻死路。
正所谓三拳难敌四手，那小伙子虽仗兵器之利，勉强支撑，等待同伴援助。但高立也是用枪名家，不出三十回合，他便已找出这人枪法破绽。
只听一声轻叱，高立突然一扭身，已冲入这人枪峰之间，双手往前一送，一只枪抵住枪杆的时候，另一只枪已插入这人胸膛。
酒铺的掌柜和伙计已经倒在了地上，客人们却依然坐在桌子边。
客人们当然是路小佳三人。
上好的卤牛肉，陈年的女儿红，三人却仿佛刚刚的生死搏杀，只不过是寻常的清晨锻炼，丝毫不受影响，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他们丝毫不在乎酒肉之中是否有毒。
因为小武和高立已太熟悉“七月十五”的作风，用毒对付他们就像拿木刀对付一个满身铁甲的骑士，太过儿戏。
高立的话果然不假，免费的酒，他喝得十分痛快，他喝的很多，也很快，好似很希望将自己灌醉。
他大口喝着酒，道：“‘七月十五’竟这么快找到我们，但就凭那两个人，却也杀不死我们。”
小武道：“‘七月十五’却没有料到我们竟然与魔剑路小佳一道。”
路小佳道：“我观那二人，武功身法都不弱，却从未在江湖中听过他们的名号。”
小武道：“你虽然没听过他们的名号，却一定听过他们做出的事迹，你可知京城查家？”
路小佳道：“可是那月前被灭门的查家？查家满门三十七口无论男女老幼尽数被杀，无一幸免。”
小武道：“这二人月前便被派去了京城，之后便传出查家灭门的消息。”
路小佳道：“‘七月十五’可是与那查家有何过节？”
小武道：“据我所知，‘七月十五’只要觉得此人该杀，那便会送此人前往地狱。”
高立道：“如今我们背叛而逃，‘七月十五’自然觉得我们该杀。”
他大笑起来，但他的笑容却比哭还难看，脸上不知是酒水还是泪水。
路小佳停下了筷子，小武停下了酒碗，他们都看着高立，一个江湖浪子，若非忍不住心中痛楚，怎会如此失态？
高立继续大笑，道：“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情，所以不得不笑。”
路小佳道：“什么事情？”
高立道：“我已想到我应该去什么地方了。”
小武追问道：“你为什么不说？”
高立道：“因为去那个地方的人，必死无疑。”
小武道：“我们本来就是必死无疑，如今只不过是能够多活几天，你为什么不与我们讲清楚？”
高立道：“你们真的想知道？”
路小佳和小武点点头。
高立又喝了一碗酒，道：“其实，我有一个女人。”
路小佳道：“什么样的女人？是你的过门妻子？”
高立道：“现在还没有，但以后我一定会娶她的。”
小武道：“你当杀手期间，曾经去过她那里？”
高立缓缓的点头，道：“想必他们已经知道了双双的家在哪里。”
双双就是他女人的名字。
路小佳道：“那么你就不应该再去那里，说不定那里已经布下天罗地网，正在等着你。”
高立道：“我自然知道我若再去那里，必死无疑，但我非去不可。”
路小佳道：“即使那里真的有陷阱也要跳下去？”
高立道：“更要跳下去不可。”
路小佳道：“为什么？”
高立道：“因为我不能让双双一个人留在陷阱里。”
高立又笑了，笑得很凄凉，又有些模糊的幸福。
路小佳已不能再问下去，她已发觉那名叫双双的女子是高立心中的避风港湾，是他的精神依托，他对双双竟有种令人完全想不到的感情。
她当然是个值得他这么做的女人。
高立已放下酒碗，凝视着路小佳和小武，道：“我去，你们不必去。”
路小佳道：“我的确可以不必去。”
小武虽然没有说话，却显然和路小佳一个意思。
高立站起身，他不再说话，已不用再说些什么。
可是他顺着官道走的时候，路小佳和小武却跟在他的身后。
高立板着脸，但眼睛却已模糊，道：“你们不必去，为何又要跟来？”
小武笑了笑，道：“我虽然不喜欢一个人往陷阱里跳，但若有朋友陪着，随便往哪里跳那就都没关系了。”
路小佳道：“我还在等着小武的一万两银子，和你这个大高手的帮忙，倘若现在半途而废，我岂不是亏了许多？”
路小佳的话虽然俏皮，但流露出的情感却是别样的真诚。
作者有话说第3章 第三章 持剑杀人的剑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