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庭诱宠》中不悔

6、第 6 章

　　早在谢邈还未与昭华公主赵如月和离的时候，赵如月在王府憋闷，时不时会把赵意南接到王府小住。
　　两人虽是姑侄，却只差了五岁，在宫里的时候就情谊甚笃。

　　有时候，赵意南也会来西院找霍刚。但那也仅限于在谢邈不在的情况下，若是不巧遇见了他，小姑娘就像老鼠见了猫，嗖地一下就溜之大吉。

　　若实在躲不过，只好硬着头皮，干巴巴唤声“姑父”，然后很快找个借口离开。

　　谢邈不难理解她为何这般怕自己。想来她那傲慢的小姑，没少跟她说他的坏话。

　　此时，赵意南拿着桃花，面带微笑朝他走过来。

　　他简直不能相信。

　　他从未想过桃花也能吃进嘴里，她还真是活泼新奇。这东西究竟能吃么？

　　他该乖巧地把嘴张开，还是礼貌地拒绝呢？虽然的确想品一品，可是霍刚还在此处，若是举止太过轻佻，怕是不妥。

　　谢邈僵硬地站在原地，看到赵意南停在自己面前。

　　她眼珠子轱辘转了两圈，忽然拍了下自己脑门。

　　“瞧我傻的，这种俗物，姑父怎会想要吃呢？”

　　谢邈悄悄捏紧了负在身后的右手，但脸色一如寻常，他甚至努力牵了牵唇角。

　　正欲离开，赵意南却把手中一把桃枝都递了过来。

　　小姑娘一改往日的畏缩，澄澈的眸子对上他震惊的视线，甜甜地说道：

　　“多谢姑父那日送我回府。这花，还请姑父收下。”

　　谢邈没来由地心跳加速，愣住了。

　　“赵意南，王爷素来不喜欢俗气的颜色，这花你还是送给我吧。”霍刚说着，就朝赵意南伸出手。

　　赵意南略带失望地“哦”了声，正要把花递给他，谢邈却迅速出手将花拿走。

　　他淡淡看了霍刚一眼，道：“本王不喜衣着艳俗，灼灼桃花，何来不喜？”

　　然后冲赵意南投来一抹似有若无的浅笑。

　　赵意南第一次近距离面对谢邈，以往只见过他清冷的模样，如今他一笑，一张脸越发俊美无俦，她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垂下眼帘，道：

　　“皇兄还在等我，姑父，霍刚，我先告辞了。”

　　仓促地行了个屈膝礼，拎起裙摆快步朝四言堂走去。

　　“王爷，我好像记得去年有一次跟你散朝回府，路遇一姑娘送你桃花，你说过一句话。”

　　谢邈看都懒得看他，径直走了出去。

　　霍刚快步跟上，一面徐徐吐字：“桃花灼灼，太过耀眼，本王不喜。”

　　“王爷，属下明明觉着，今年的桃花也挺耀眼啊……”

　　*

　　赵崇与赵意南一同进了午膳，然后到御花园中散步。

　　走进一处画桥上的凉亭，赵意南伏坐在美人靠上，自顾自往湖中洒着鱼饵。

　　说了几句客套话，赵崇便开门见山说道：

　　“自从靖南王摄政，朕手上的皇权便一点点地被他吃掉。若是这么下去，迟早有一天，靖南王篡权，朕和你怕是都要沦为他的阶下囚啊！难道你想让朕眼看着祖宗们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就这么改了姓？”

　　“所以皇兄就想利用我去拉拢沈家？”赵意南问，转身看着他。

　　赵崇没想到她说得如此直接，短暂一怔后，笑道：

　　“以你我幼时情谊，朕怎会利用你呢？”

　　“那便是皇嫂的主意了？”

　　赵崇的脸色瞬间不自然起来，赵意南便知道自己猜的没错。

　　她这皇兄性格敦厚，有时候甚至到了懦弱的地步。有皇后身后的刘国舅在，她才不信，拉拢沈家，与谢邈对抗，他就能支棱起来。

　　赵意南又转回去，开始喂鱼。

　　漫不经心地问：
　　“让禁卫拦着我，不让我出门，也是皇嫂教你的吧？”

　　赵崇很快把这个令他难堪的话题绕开。
　　“九妹，哥就你这么一个妹子。哥哥知道你如今好不容易出宫自立，但是你我兄妹同气连枝……”

　　“皇兄净哄人！”赵意南扔掉鱼食，又转回来，“十公主，十三公主，她们怎么就不是皇兄的妹妹了！”

　　“她们不是还小嘛……”赵崇微红着脸，讪讪道。

　　赵意南叹了口气。

　　“今儿我来，就是要告诉皇兄，我是不会嫁到沈家的。皇兄还是趁早另做打算吧。”

　　她说得如此决绝，表情如此坚定，赵崇不禁拧紧了眉毛。

　　“若你嫁入勇毅侯府，便是尊贵的世子妃，将来的侯夫人，你为何如此执拗？”

　　赵意南站了起来，嗓音平和地道：“沈世子未成婚便养了一堆外室小妾，放浪形骸，恶名远播，皇兄就这么想把我推进沈家这火坑？”

　　赵崇从刘皇后身上，深知女人对男人的要求有多么苛刻。
　　见说不动她，他思虑半晌，决定暂时后退一步，道：

　　“不说这个了。前些日子你不是嫌你学堂里的夫子昏庸吗，朕许你自己选中意的。”

　　赵意南知道，皇兄之所以在自己那麻雀大的公主府设立学堂，让几位侯府少爷、千金前来与她一同求学，不过是想让她和沈时砚多接触，日久生情。

　　她早就不想去上学了。

　　“既然皇兄难得做一次主，我倒是有一个人选。若是皇兄能将他请来，我赵意南保证，日后再不逃学。若是请不来……”

　　她挑着眉毛，笑容逐渐得意起来，赵崇立即道：“请不来便如何？快说。”

　　他一脸的自信，好像这天下就没有他这皇帝请不来的夫子。

　　“那就请皇兄将我这学堂撤了。”

　　赵崇犹豫片刻，最终道：

　　“朕答应你。”

　　“君无戏言！”赵意南连反悔的机会都不给他，毫不犹豫笑着说，“我想让姑父来学堂讲学。”

　　她话音刚落，赵崇瞬间目瞪口呆。

　　“谁？靖南王？”

　　在他悲戚戚的眼神中，赵意南幸灾乐祸出了御花园。

　　*

　　回到王府，霍刚回了东院，谢邈则径直去往书房。

　　青羽远远迎了上去，看见平素从不莳花的王爷手里竟握着一束桃花。

　　霎时揉了揉眼睛，见自己并非眼花，惊讶地问：

　　“王爷这花从何而来？”一面伸手，想要接过。

　　谢邈却没有把花递给他的意思，面色如常吩咐道：“叫府医过来。”

　　青羽应是，退了下去。

　　来到书房，在屋中巡视两圈，最终选定博古架上一只酱釉白花花瓶，取了水，将桃花插了进去，摆在书案一角。

　　目光落在淡粉色的柔软花瓣上，情不自禁在心中默念起《诗经》中的《桃夭》之篇。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好诗。

　　青羽请来府医，府医叩门而入，青羽守在门外。

　　谢邈走到屋角的黄花梨坐榻上坐定，解下腰间革带，褪去衣袍，让府医为他排毒。

　　麦色的腹肌在傍晚的凉意中略微绷起，烛火摇曳，那日在流香楼落下的伤疤，加上府医刺出来的几道，浑然一只孱弱的毒蝎。

　　伤口被冰冷的器具划开，发出噗呲的声响。

　　刺骨的痛。

　　谢邈面不改色，问府医：“解药可有进展？”

　　府医怅然摇头。

　　“王爷这次中的毒十分罕见，老奴和几个同僚这辈子都未曾见过。老朽无能……”

　　“忏悔的话，等本王死了再说。”

　　看着排出来的黑血，和王爷身上日渐扩大的伤口，府医不禁哽咽。

　　当年先帝在时，他曾是一名御医，给一位贵妃看诊。那贵妃见不得别人有孕，以前途要挟他，命他在那有孕的妃子药里做手脚。

　　他战战兢兢不敢动手，谁知那有孕的妃子竟然无端小产。刑部的人一通查办下来也没找出真凶，贵妃气急败坏，竟然把他推出来顶罪。

　　幸好那时身为大理寺少卿的谢邈查出真凶，替他平反。

　　自此，他便拜在谢邈门下，成了他的府医。

　　王爷年纪轻轻，他断不能让他就此丧命……

　　三日后。

　　府医仍未找到解药，只能依靠放血给谢邈去毒。这日放完毒，天色已晚，青羽正欲告退让主子歇息，突然来了个老太监。

　　老太监进屋，面色艰难禀明来意：

　　“深夜叨扰王府，老奴该死！圣上在翰林院选了好些才貌俱佳的编修，九公主殿下一个都看不上，一再坚持要王爷您亲自去她府上做夫子，否则便让圣上遣散她府上的学堂。”

　　青羽额上顿时显出一道川字。小皇帝跟自己妹子闹着玩竟然闹到王爷头上来了。

　　他看向谢邈，等待他一声令下，他好将这老东西即刻轰走。

　　谢邈坐在榻上沉默片刻，淡淡瞥了青羽一眼，示意他稍安勿躁。

　　忍着腹间剧痛，他的唇角微不可察地一翘。

　　短短几日，竟又拿他当幌子。真是好大的胆子。

　　“说下去。”

　　老太监一脸唏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圣上口谕，恭请王爷自明日起到公主府上讲学。日后但凡遇着讲学，王爷可自行不必上朝。俸禄另给。”

　　青羽听到此处，不由得瞪大了眼，王爷稀罕这点微薄的俸禄么？

　　没想到谢邈却嗓音如常回了一句：“回去回禀圣上，本王知晓了。”

　　老太监喜出望外地出了书房。

　　青羽十分纳闷，正想询问个中缘由，却被谢邈屏退。

　　关房门时，看到书案上花瓶中早已枯败的桃枝，他不禁纳罕：王爷近来行事如此反常，到底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