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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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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王府,谢邈即刻传府医进屋替他解毒。
青年精壮而凌厉的腹肌线条上,那道伤口不过寸许长,不算深,看似算不得什么重伤。但府医一看见那条已然溃烂的伤口,和周遭浓黑的毒血,瞬间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王爷今日又遇刺了?”
府医一面用尖刀在伤口周遭划开几条口子,便于排出毒血,一面与谢邈交谈,转移他的注意力。
谢邈左手撑着大腿,右臂抬至胸口,方便府医操作。
他目视远方,用极平常的嗓音吩咐:“无须多问,专心替本王疗伤。”
府医便不再多话,把心思都放在处理伤口上面。
他来王府已有多年,医术十分精湛,这点小伤自是不在话下,怕就怕耽搁了这许久,毒素早已侵入脏腑。若是寻常毒药,他定有把握根除,若是不太常见的……
“王爷,勇毅侯府送来一封信。”青羽叩门禀报。
“直接烧了吧。”
不用看,也知道上面写着什么。
沈平屡次三番向他抛来橄榄枝,想与他结党,他早已严词拒绝。如今这老东西恐怕已然坐不住,想要除他而后快了。
飞鱼只怕也已经……
他叹了口气。
府医已经处理完他的伤口,提上药箱离开。
青羽却将信打开,看到信上内容,他不禁瞳孔一震。
“上面写了什么?”
“飞鱼已死。交出兵权,可保性命。”
谢邈扣上腰间革带,哑笑一声。
“王爷,您中毒了?”青羽看着他腰间伤口,恍然大悟,“那金丝软甲失窃的事情,莫非也是沈平搞的鬼?”
谢邈面色淡然,道:“无碍。你去将飞鱼的后事处理一下。从府库里拨出一千两银子,好好抚恤他的家眷。”
青羽抱拳领命,转身离开。
腰间隐痛时而发作,谢邈忍不住好奇,明明是同一把刀所刺,为何她却不曾中毒?
*
后背受了伤,赵意南不得不趴着睡。醒来,一眼便看到自己手臂上的小蛇。
七岁那年,她在后花园的水池边捞到过一条通体透明的小蛇。
它又细又软,像当年阿娘手上的玉镯子一样,冰冰凉凉又好看。她把它捏在手里,它就环在她手腕上,把自己变成一只小镯子,好似与她心有灵犀一般。
她十分喜欢它。只可惜,小蛇受了伤,看上去十分虚弱。
为了能让它活得久一点,赵意南找来平日攒下的纱布和金疮药,花了好些天总算把它的伤治好。
有一天,她把它放到榻上玩了一会儿便睡着了。她做了一个梦。
星空下,一条带着尾巴的小星星在她面前飘来飘去。
“你救我一命,我保你百毒不侵,一生无虞。但是你切记,此生不要去北地,否则便有性命之忧。”
它的声音很空灵,说完这句话,便一摆尾,飞上了夜空。
醒来,小蛇便不见了。
夜里沐浴时,她发现自己右臂上多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刺青,细看下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红蛇。
起初她还当自己天天看神魔鬼怪的话本子,把小蛇也神化了。所以对这梦境,她并未当回事。
后来一次,小玩伴给她一块塞了泻药的糕点整她,待她吃下之后才告诉她点心里有药。她僵硬地仰躺在床上,看着帐顶,期待中的腹痛腹泻却迟迟不见来。
她才明白,原来小青蛇的话不假。它走了,在她身上留下了印记,让她的身体有了百毒不侵的效用。
而且,她的血还能解毒。
自此,她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很快她发现,事情并不是她想的那样。若是遇着来月事,或是生了病,她的身子仍是与常人无异。
这件事,她从未与任何人提起。就算是青芜,也只以为她手臂上的小蛇,是她偷偷摸摸弄的寻常的刺青。
在波云诡谲的后宫,她一个娘亲早逝,不受宠的公主,能活到今日,多亏了手臂上这个小红蛇。
她会心一笑,温柔地抚摸上去。
许是昨日睡足了觉,今日她起的比以往都要早。隔着窗纸也能看出来,外面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正想唤青芜进来,给她更衣,扶她去院里走走,便听得外面一阵吵吵嚷嚷。
“放肆,让我进去!”
“小红姐姐,殿下还睡着,还请您小声些。”
小红为何来了?
外面的冲突愈演愈烈,赵意南索性从床上爬起来,扯过屏风上的外裳往身上一披,朝外间走去。
走到南风阁门口,只见小红领着两个小宫女,怒气冲冲地要往屋里闯。青芜张着双臂,挡在她身前。
“让她进来。”赵意南说道。
青芜听见赵意南醒了,这才让路,放她们进去。
看到赵意南仅穿着一件外裳,她忙进屋,拿了件棉袄给她裹上。
“青芜,你劝主不力,竟让公主殿下去了那种地方。你们两个,给我过来,狠狠掌她的嘴!”
赵意南一把抓住青芜的手,将她护在身后。
“谁敢!”
小红傲慢地挑了下眉,慢吞吞道:“殿下,这可是皇后娘娘的命令。殿下昨日违抗圣旨,难不成今日还想继续违抗皇后娘娘懿旨吗?”
“我去流香楼,青芜并不知情。”赵意南轻轻捏了下青芜的手,“况且,她是我南风阁的婢女,还轮不到旁人来帮我管教!”
小红登时气得站了起来。
平日里赵意南对她客气惯了,今日赵意南的一言一行,都令她既意外,又没面子。
但赵意南毕竟是主人,她只能强忍怒气,恶狠狠地嘀咕道:
“皇后娘娘果然没说错,殿下如今翅膀硬了,会飞了。”
说到此处,她哼地冷笑一声,
“不过公主殿下怕是还不知道吧?圣上已经下令要将你禁足,如今你除非插上翅膀,否则,就老老实实呆在府里等着出降吧!”
说完,扬长而去。
赵意南对着她们的背影翻了个白眼,拉着青芜走进內间,在妆台上坐下。
“殿下,一会儿还得上学堂呢,奴婢先服侍您梳洗。”
“今儿天好,上什么学堂!我偏要出府!”
可是当她收拾妥当,来到院门处,一个禁卫竟将她堵在门口,说什么也不肯放她出去。
“圣上有令,让公主好好闭门思过。”
螳臂不能当车,赵意南笑笑,调头回府。
*
遇刺当晚,向来少梦的谢邈,竟然梦到了赵意南。
小姑娘瑟缩着娇小的身子,蹲在雾茫茫的密林深处,口中直喊疼。走近一看,她竟露着半边后背,上面鲜红的伤疤瞬间攫取了他的视线。
听到他走近,小姑娘转顾他,嗓音娇软道:
“姑父,救我……”
看到他出现,她竟然分毫不觉得惊讶,反倒用一双泪汪汪的眼睛看着他。
那姿容,当真是我见犹怜。
他瞬间从榻上惊坐而起,睡意全无。
当上摄政王之后,总是有很多公务要处理,一不留神便到了深夜。久而久之,他便形成了在书房睡觉的习惯。
披上大氅,来到外间,点上蜡烛,在书案后坐定,拿起一本兵书来看。
这一看便看到了天亮。
直到有人叩门,他才把头抬了起来。
是霍刚。他站在门口,一身戎装,满身尘土,显然还没来得及去隔壁他的小院,就赶着来见他这位上峰了。
戍边一年,如今他凯旋而归,粗粝的眉宇昭示着他在这一年间经受的锻炼。
谢邈立刻从座位上站起,道:“快进来。可曾受伤?”
霍刚憨笑着进屋,走到书案前,拱手道:
“王爷。属下能不能求您件事?”
“何事?”
霍刚挠着头,面色赧然,道:“王爷能不能陪属下去趟公主府,我想去看看赵意南。”
“不能。”谢邈的脸顷刻间变得冰冷,“还有别的事吗?”
“王爷,属下在边塞粘上这一身的羊膻,只怕会惹得她嘲笑。她向来最怕您,若是您陪着,量她不敢太过分。”
“不去。”
“王爷……”霍刚逼着嗓子,用娘娘腔求道。
谢邈脸一沉,埋头看书:“不去。”
“王爷,您就当是串亲戚,求您了王爷!”
“不去。”
霍刚还想死缠烂打,谢邈冷冷地看他一眼,道:“出、去。”
霍刚只好悻悻离开。
王府有两间院,一间东院,一间西院。当年先帝一薨,谢邈与昭华公主和离后,便将两处院子打通,把她住的东院给了霍刚。
回到院里,简单修整一番,霍刚向下人打听清楚赵意南如今的住处,便动身去往她府上。
来到府门外,看到门口两排巡逻的禁卫,他不禁在心里纳罕,赵意南如今混的不错呀!
可一进院门,走了不久,就听见下人大喊:殿下要跳楼了!
他额角一跳,匆匆加快脚步,没一会儿就来到南风阁外,却看见赵意南在房顶上玩蹴鞠。
霍刚跟赵意南也算半个青梅竹马,十分了解她的性子,见她这样,就知道她又在威胁下人。
就她那惜命的样,手指头破条小口子,就眼泪汪汪。还跳楼?
立即笑着朝她大喊:
“赵意南!有本事你跳啊,要是今天你跳了,小爷我以后都倒着走路!”
说完哈哈哈大笑。
赵意南的确是在威胁下人,她就是要闹出乱子,好让皇兄知道她的决心,解了她的禁。
她思来想去,最终下了很大的决心,颤抖着顺着梯子出了满身的汗,才爬上了房顶。
坐在房檐上,看一眼脚下的地面,她就控制不住地流汗。
这么高,若是掉下去,摔不死也得一辈子躺床上。
不过好在她早有准备。
硬着头皮,作出云淡风轻的样子,十分“享受”地在屋顶上玩了好一会儿的蹴鞠,一直仰着脑袋,竟还不见那些禁卫过来。
正焦急,猝不及防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喊,她被震得心跳都要停了。
偏巧,砰的一声,方才踢出去的蹴鞠掉下来,不偏不倚砸上她脑心。
她只觉头盖骨一阵刺痛,眼前金星直冒。
慌忙伸手去摸房檐,却抓了个空。
身子失去平衡,像绑了巨石一样,直往下坠。
浑身的血液都在往脑门上冲。
她吓得闭上了眼睛。
甚至忘了喊“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