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恋不晚》孟彧

4、第四章 从前

　　好在街边的路灯和更高处应声而亮的楼层灯不吝啬，甚至慷慨地柔柔照拂着失去光源的楼底。陆颜神色麻木地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亮走进了昏暗楼道里。
　　快到家时手机自动连上网络，那厢姜霈的消息一个接一个弹出来。
　　「对了颜颜」
　　「你和101怎么样了？」
　　101代指林时烨，意为第一考场的第一位。
　　由于江城一中每次考试的座位都是根据前一次的考试成绩来排的，而林时烨常年霸占年级第一，所以这几乎是他全年级都闻名且公认的外号，
　　陆颜有些恍惚，苦笑看着彼端好友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精准攻击。
　　她和姜霈的默契总是会在莫名其妙的地方产生共振，她蹙眉思索着如何轻描淡写地揭过这一页，对方发来的下一句话却让她心房猛地一缩。
　　「他和你表白了吗？」
　　令人窒息的情感再次膨胀着铺天盖地如飓风席卷而来，她胸口憋闷，隐隐有了恼羞成怒的意味。
　　他怎么会和我表白？
　　我今天甚至堪称全场最大的笑话。
　　陆颜面无表情地仰起头，她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她不希望自己的酸涩痛楚波及到不知情的姜霈，但也无法从容应对好友激动着滔滔不绝的分析。

　　不知不觉到了家门口，陆颜深吸一口气揉了揉脸颊，抬手敲自家屋门。
　　陈婉开门微讶：“这么早就回来了？”
　　陆颜敛住眸中汹涌的情绪，面色如常地扬起一抹笑，缓缓开口：
　　“没什么，就是觉得挺无聊的。”
　　“而且明天一早还要赶飞机去锦城，所以早些回来了。”
　　陈婉不疑有他道了声好，称自己明天还有工作，催促陆颜收拾好了东西也早些休息。

　　陆颜洗了澡，疲惫地把自己扔在柔软的大床上，一旁是小小的行李箱。
　　陈婉说，东西太多了干脆直接寄过去，让她自个儿去了锦城之后再慢慢整理。
　　她打了个呵欠，拿出手机打算定好闹钟，却还是免不了瞥见姜霈发来的消息。
　　最后一句是「林时烨绝对喜欢你」
　　看到林时烨的名字，陆颜还是免不了心头猛地一抽。她目光上移，对话框里前面几条消息分别是：
　　「也不知道101给别人表白会不会格外得心应手？」
　　「毕竟据说他收过好多情书」
　　「你相信我」
　　「以我多年看小说的理论经验」
　　「林时烨绝对喜欢你」
　　她讷讷盯着屏幕，这就是理论经验和现实世界的差距吗？她思绪混沌，不知怎么同姜霈讲前不久发生的事情。
　　林时烨其实并不喜欢她，一直以来的种种都是错觉。
　　但她早就自作多情主动告白了，且就在几小时前被拒绝了。
　　现在站在他身边的并不是她。
　　无边无际的难过弥漫开来，铺天盖地袭向她躁郁的神经末梢。
　　她躺在床上难捱地闭眼，不知为何好友如此笃定。

　　那么，从前的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那是陆颜和林时烨刚刚正式成为同班同学的时候。
　　分科之后高二（一）班虽然换了楼层，但教室还保留着高一的布局。陆颜早早地来到教室，没多想便直接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上放好书包整理文具。
　　新学期教材都还静静地躺在讲台上，陆颜周围人也都还没来，她索性拿了便签本出来记单词。
　　直到面前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才头也没抬地打招呼：“早啊，纪一航。”
　　少年将书包放在桌上，转过身诧异地看向她：“你叫我什么？”
　　陆颜不甚在意的换了另一页：“纪一航啊……”
　　打趣的话被猛然收住，电光火石之间陆颜意识到声音的主人并非她的前桌纪一航，而是——
　　林时烨。
　　陆颜的目光从便签本缓缓抬起，眼前少年还维持着站立的姿势，漂亮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眉宇间是淡淡的……委屈？！
　　移开眼神掩饰性地轻咳一声之后，她开口：“我还以为是我之前坐我前边的男生，抱歉啊认错人了。”
　　少年还是没有动作，陆颜手足无措地抬头，却发现少年眼中的委屈似乎更浓了几分。
　　她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这算是意外解锁林时烨新表情？
　　她试探着再次开口：“早上好啊，林时烨。”
　　委屈的神情刹那间烟消云散，少年心满意足地换上了平日里温柔的神色同她打招呼：“早上好，我的新同学。”
　　奇怪的是，他的重音在“我的”。

　　陆颜咋舌，一向光风霁月的林时烨难道还是什么隐藏娇气包吗？
　　不过比起在林时烨脸上看到委屈的表情，陆颜觉得自己昨晚没睡好的可能性更大。待林时烨转过身去，陆颜便立马环顾四周确认自己眼神是否正常。
　　她侧向左边：“没问题啊……”
　　“什么没问题？”叶予辞从后边一拍陆颜的肩膀并顺理成章地坐在了她右边。
　　“你坐错地方了，位置在这里，”陆颜指指左边的座位，看着叶予辞，“你现在这边坐的是姜霈。”
　　“你没睡醒吗？姜霈现在在文科班。”
　　陆颜后知后觉，声音中不免染了些失落：“对哦……”

　　“你好，请问这里有人吗？”少女娇俏悦耳的声音打断了陆颜的话。
　　陆颜回头，总觉得眼前的少女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具体情况，她索性也不再多想了，毕竟同一层楼人来人往面熟也很正常。
　　陆颜脸上是友好的笑：“没人，你坐吧。”
　　对方点点头却再同她搭话，反而拍了拍前排林时烨的肩。
　　见少年回过头，她便笑容灿烂语气熟稔地打招呼：“林时烨！咱们都来了一班，可得互相照顾啊。”
　　少年脸上是陆颜这一年来偷看时熟悉的，他面对旁人时一贯的温和神色。
　　林时烨没接她话，只是淡淡提醒着：“早自习快开始了。”
　　陆颜余光瞥着林时烨面对喻悠言时的温和淡然，愈发肯定自己刚刚看到的委屈一定是错觉。
　　林时烨？委屈？
　　笑话，怎么可能。
　　她也许真没睡醒。陆颜点点头，绝对是错觉。

　　少女这才眉眼带笑坐下同陆颜打招呼：“你好，我叫喻悠言，之前和他一样是四班的。”喻悠言指了指林时烨。
　　陆颜点点头，也自我介绍：“我叫陆颜，我旁边这个叫叶予辞，我们之前都是一班的。”她右手轻轻扯着叶予辞衣袖，示意她搭话。
　　叶予辞头也没抬挥了挥手，当是打招呼。

　　旧人离开新人加入，高二这年一班换了十几个新面孔。
　　老周说，新学期新气象，按例得换座位了。因为原本的班长江洲去了文科班，张罗大家按成绩选位置的任务自然落到了副班长赵鹏宇的头上。
　　老周趁早自习把上学期末的成绩单照旧贴在黑板边上，叮嘱赵鹏宇午休结束之前找时间给大家调位置，随后便施施然出了教室。
　　斜前方的男生烦躁地抓抓头发，微微向后靠：“一班怎么按成绩选座啊？”
　　林时烨搭话：“入班随俗。”
　　“真可惜呀薛晏和，”喻悠言戳着男生的肩膀幸灾乐祸道，“你怕是要最后再选了。”
　　那男生侧过头，剑眉星目的少年毫不掩饰眼里的不耐：“关你什么事。”
　　喻悠言讪讪收回手，撇嘴不语。
　　陆颜记得这个男生，她时常会在林时烨身边看到他的身影，叫……薛晏和？
　　他似乎不太好相处的样子。

　　老周甫一离开，前排同学便一拥而上查看张贴出来的排名，发现这张成绩单和之前有很大出入——它展示的排名是不包括上学期文综分数的。
　　陆颜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新发的书本，实则什么也没看进去，甚至有些坐立难安。她清楚地意识到新的成绩排名对她来说一定不太友好。
　　刚开学的大课间还不用组织跑操，赵鹏宇趁这时候安排同学们选择了新的位置，他站在讲台边上一个个叫名字。
　　“林时烨”
　　“宋屿”
　　……
　　眼看着教室外面人越来越少，陆颜从未觉得这个时刻如此煎熬。只剩下十几个人时，陆颜才听到自己的名字。
　　虽然知道大家都正各忙各的，她还是免不了内心祈求自己靠后的排名不要被其他人注意到。
　　她有些心虚地选择从后门进了教室，环视教室一圈——林时烨周围的位置都坐满了。
　　她垂头，果然呢。
　　叶予辞转过头向她招手用口型示意：“陆颜！这边。”
　　待她走近，叶予辞挑眉：“怎么样？”
　　“后排靠窗，王的故乡。”陆颜捧场地小幅度鼓掌，“好位置。”
　　陆颜刚坐下，叶予辞便迫不及待地给陆颜分享八卦：“快快快我要和你分享一个瓜！不过我也是听说的，不保真哦。”
　　陆颜不明所以，迟疑道：“那……你别说了？”
　　“不行！”叶予辞凑近她，“我就要说！”
　　“好吧好吧你说，我听着呢。”
　　“你还记得分班文件有两个版本吗？”叶予辞声音压低。
　　陆颜点点头。
　　“一开始的版本喻悠言是不在我们班的。”
　　陆颜安静听着，并未接话。
　　“我一朋友是四班的，就喻悠言他们班。她说是喻悠言家里找了年级主任换了分班，这才到我们班来的。”
　　叶予辞一向对这种走后门的陋习深恶痛绝，陆颜恍然大悟小叶晨读时敷衍的姿态因何而起了。
　　“大概是因为我们班主任是老周？”
　　“也有可能，”叶予辞点点头，“但是！！其实据说还有一个原因——”
　　陆颜眨眼。
　　叶予辞卖完关子接着说：“喻悠言喜欢林时烨。”
　　陆颜心里一紧，语气染上了迫切：“你们怎么知道？”
　　“你不信？”叶予辞胸有成竹，“拭目以待咯。”
　　陆颜想着叶予辞吃过的假瓜，觉得也不是没有谣言的可能。
　　不过喻悠言……她也喜欢林时烨吗？
　　陆颜垂下眼，好像可能性也很大。
　　毕竟他是那么优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