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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正文一 出门前的准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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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冬青趁家人没留意,悄悄溜到腊梅的窗下,轻叩两声。
“哥,是你吗?”立刻传来急切的声音。
“嘘——”冬青赶紧示意,“小声点,爹娘刚消停会儿,可别把他们惊动了。”
“嗯。”腊梅领会,低声道,“怎样,爹娘如何反应?”
“我且问你,”冬青犹豫了下,“你今天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不是!”腊梅翻白眼,没想到哥哥这般观察力。
冬青感到松一口气:“那你为何……说出那样的话来……”
“哥,你凑近点,我同你讲。”
腊梅对着冬青耳语一阵。
“这样啊……”冬青恍然大悟,“你为何不跟爹娘直言呢,他们未见得不同意……”
“笨笨笨,”腊梅低声嚷道,“等到乡试要再过半年,再说,我这一出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爹娘不会同意的。”
冬青呆了呆:“你既知如此,为何还一定要走,惹爹娘伤心?”
想到爹娘,腊梅也忍不住叹息:“我何尝不知道爹娘最疼我,舍不得我离开……”
但是又怎样呢,爹娘的爱并不能束缚住她渴望飞翔的翅膀。
腊梅从来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这一点冬青知道。
果然,腊梅紧接着道:“可是,难道因为爹娘舍不得,便要一辈子留在陆岭村,将来孤老终生吗?”
孤老终生?她年纪尚轻,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你……又怎会孤老终生?”冬青道。
“就算儿孙满堂又怎样,永世留在陆岭村,心里还不一样孤独寂寞?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生活永远一成不变。可叹时光如流水,匆匆而过,转眼青春逝去,老之将至,我会后悔来这世间走一遭——”猛然留意到冬青惊讶的神色,腊梅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
冬青一时怔忡,回过神来脑中只有一个想法,陆岭村的青山绿水再美也留不住腊梅了。
他决定帮她。
轻叩爹娘的卧房,里面传来爹爹沙哑的声音:“青儿进来!”
冬青推门而入,抬头望见娘亲红肿的眼睛,心中痛惜不已。
冬青还在寻思怎么开口,秦伯庵便道:“青儿,你还要替她求情吗?”
“爹,小妹她……”
“都怪我,平时太骄纵她了……”秦夫人说着又要落下泪来。
“娘,这怎么能怪你呢……”
见夫人伤心,秦伯庵不知所措:“怎能怪你,怪只怪梅儿自己不争气。你身子弱,这样镇日哭怎么受得了……”
逆子!冤孽!秦伯庵心中恨得咬牙切齿,又不能当着妻子发作。
女孩儿聪明伶俐,向来懂事,从小到大都没让他们夫妇二人费过心。
皆因她五岁那年,秦夫人嘱她去给在村东头上学堂的冬青送点心,结果她竟蹲在学堂外听了一天书,回来后一字不差地背诵出来,秦伯庵当即拍案惊奇,他自己当年一直没中秀才,今见女儿贪书,怎能不喜,便将女儿也送去了学堂,做了陆岭村的第一个女学生。
读书识字本是好事,可怎知,现如今,十六岁的如花少女,竟变得如此离经叛道,说出“今生非学堂的陈先生不嫁”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那学堂的先生陈一洛,比自己年纪也差不了几岁,怎能将女儿嫁给他?
女子识了字,必心高气傲,村里的小伙子她哪还有一个看得上!唯有陈一洛,在秦伯庵看来不过是个早年丧妻、半世飘零的落魄书生,在腊梅的心中他却是博学睿智的象征。跟乡野村夫比起来,高下立见!少女情窦初开之时,最易对自己敬仰的人倾心,秦伯庵懊悔自己竟忽略了这点。女儿一天天长大,早不是当初那个小娃娃了,不该再任由她在学堂里念书。昨日她神情坚决,一点也不似胡闹,既说出那番话来,对陈不洛的情愫肯定不是一天两天了,秦伯庵想起来就头痛。
捡回来的时候以为是个福星,哪知竟是个煞星,直闹得鸡飞狗跳,全家不得安宁。
“爹爹且息怒,娘亲也莫伤心,”思忖良久,冬青终于措好了辞,“小妹今日出了这样的事,实在是家门不幸,然既已如此,我们只有想出应对之法来……儿子有一主意,且讲与你们听听,看看是否可行?”
见爹娘均不吭声,他便继续道,“小妹执迷于陈先生,只因从未出过陆岭村,没见过世面,不晓得世间别的男子,才会一心认定陈先生是她的良人。不过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可这些,我们旁观者虽清,小妹却当局者迷,她这样的年纪,出这样的事情……虽然令人气恼,却不得不承认,也在情理之中。”
见爹娘气色稍和,冬青心中暗喜,“小妹与村上其他丫头不同,她读书识字。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书上道理虽好,却总不过是纸上谈兵。小妹书虽读得多,却没有行过一步路,她从未见过陆岭村外面的世界,那些书里面的道理,又如何能尽懂?她自以为读了很多书,却不知读书最忌便是一知半解,非但不能从书中受益,反而贻害无穷。”
冬青咽了下唾沫,有点担心自己跑题,偷瞄爹爹脸色,见他不住点头,很以为然的样子,才又放下心来。
“青儿说的句句在理,总算还有一个,书没有念歪。”秦伯庵道。
冬青汗颜,想到将来若是爹爹知道这是他们兄妹合伙使出的计策,不知还会不会感慨“书没有念歪”。
“那合该怎么办呢?”秦夫人问。
终于要说到正题,冬青强压住内心的激动,“唯今之计,只好先让腊梅离开一阵子,到别处待一阵,也好长点见识,大千世界,精彩纷呈,她定然会渐渐忘记陈先生,少年心思来得快去得也快……”话说得仿佛自己不是个少年,“待到那时,她冷静下来仔细思量,定会幡然醒悟。”
秦伯庵似对这主意并不怎么满意:“如今‘读万卷书’已经生出这许多事来,怎知她‘行万里路’后,不会更加乖张桀骜,难以管束?怎知这个办法不是‘抱薪救火’?”
“虽不敢说一定可行,总要一试才知。至少好过现在这般,镇日将她关在屋里。爹爹,日子久了,恐要关出事来啊。”只得再加一把火。
何尝不是!秦伯庵怕的就是这个。
“爹爹,儿子的意思是让小妹出得陆岭村去,并非将她抛于江湖之意啊,”冬青循循善诱,“爹爹还记得我的远房舅舅霍叔宝吗?”
“叔宝?秭归的叔宝?”
“正是在秭归做县令的舅舅。半年后我去参加乡试,可托舅舅在秭归县给捐个名额,我便可以此为名,在舅舅家暂借一间草庐温课读书,届时让小妹陪着同去,只须说小妹想到秭归县看看热闹。舅母仁爱,见小妹聪敏,且与表弟妹们年纪相仿,定会留小妹多住些时日……”
“这……”秦伯庵仍有豫色,“我们与叔宝兄弟已有多年没有走动。多番叨扰,恐有不便……”
不料秦夫人道:“我看此法甚妙。亲戚离得远,平时没有走动也很正常,今日不敢叨扰,明日就越发生疏。既为亲戚,平素已不走动,有事再不去叨扰,还要亲戚何用?”
“也只得如此了。只是不知那丫头可肯跟你去?”
见爹爹亦点了头,冬青知大功已经告成,又喜道:“这番爹娘可放心,我去劝说小妹。想来舅舅乃秭归县一县之长,平素交游定然多是不俗之辈,在他家小住,爹娘尽可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