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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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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薛晏就醒了,其实严格来说他是一夜没睡。心事重重,睡不着。
“今日上街。”薛晏穿着衣服吩咐着薛凡,然后想起来什么似的,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紧闭着的窗户,松了一口气。
“大人。”薛凡叫着:“大人。”
薛晏这才回过神来:“嗯?怎么了?”
“那还要叫着刘大人他们吗?”
“不用,今日微服私访。”
半个时辰后的水运街上,热闹非凡。
来来往往的人们在一旁指着薛晏和薛凡津津乐道。
“薛衙内?哪个?哪个啊?”
“那个就是薛衙内啊?好看哎。”
“你们说东京城里的男子都和薛衙内一样好看吗?”
薛晏:“................”
江南人可真热情,消息真灵通。
“那个就是薛衙内啊,怪不得能让临仙楼的沈娘子记挂着呢。”
“别想了,那是沈娘子的。”
“听说啊,昨天晚上还是亲自将沈娘子送回来的呢。”
“是啊,还夸沈娘子琴艺高超。”
“听说啊,还说要与沈娘子一起到白头呢。”
“那如此说来,薛衙内这次来江南,是要接沈娘子回去了?”
“八成是了。”
“咱们沈娘子还真是好本事,人还真叫她给等来了。”
薛晏:“......................”
薛凡:“.....................”
他们感觉自己像是表演的猴子一样,被人围观着,又像是被扒光了丢到了大街上,丢人啊丢人,就是很无语。除了一刀杀了沈荷华,恐怕没有什么能平息薛晏的怒火了。
“大...........大人。”薛凡磕磕巴巴、小心谨慎地问着:“...还..微服吗?”
薛晏额头上的青筋直跳:“这样了....”他咬着牙看着薛凡:“还怎么微服?整个江南都知道了。”
“大人,大人,别生气,别生气。”薛凡紧忙说着:“我们先回去,先回去,我打探清楚了咱们再来。”
薛晏强扯出一丝笑。
“衙内,来本话本子吗?”还真有不怕死的,拿着话本子问着薛晏。
薛晏压着怒火,客气道:“不必了。”
薛凡伸手拦住了那人,两人欲走。
“衙内。”那人并没有打算放弃,扯着薛晏的衣袖,坚持不懈的说着:“衙内,这是新出的一版,小人想让衙内瞧一瞧内容的虚实啊。”那人依旧说着:“这本书就赠与衙内了,我分文不收。”
什么虚实?
薛晏伸手接过来了话本子《愿随月华流照君》;名字挺好,就是不知道是干啥的,他对这种胡编乱造的东西根本就不感兴趣,熟读兵书的世家公子,一丝不苟的正人君子啊,看着话本里的‘薛晏’‘沈荷华’变了脸色。
‘....藕粉色的小衣,挂在阁内的屏风上..............’
薛晏啪的一声合上了书。
手里死死的攥着话本子,气冲冲的就往烟波楼走。
薛凡在身后紧追,人们的交谈声不绝于耳:
“小衙内不好意思了。”
“是啊,瞧那害羞的样子。”
对这些一无所知的沈荷华从榻上醒来,听着外面吵闹的人群,开了窗户往外看了看,比往常要热闹一些,倒是没什么,她睡眼惺忪,自然是没瞧见怒气冲冲的薛晏。
烟波楼内。
“啪”的一声,薛晏将书扔到了桌子上。
他再也忍不了了:“薛凡,你去!”他喊着:“这里还有多少本这样的书,都给我找来。”双手掐腰,喘着粗气:“快去!”
薛凡弓着身子,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只好听令,跑出去买话本子了。
随后又进了屋门,在薛晏怒气冲冲的注视下,卑微的拿走了桌上的话本子。
没有例子,怎么照猫画虎。
另一半悠然自得的沈荷华,嘴里正哼着小曲。
十月在给她画着眉。
“今日外面,好生热闹。”沈荷华无心说了一句。
“是呢。”十月回着:“听说是薛大人今日上街了,才引来了这么多人呢。”
沈荷华变了脸色:“什么?”
“薛大人啊。”十月说着:“想必这就叫万人空巷看薛郎。”十月手里拿着石黛,停了一下,又接着画了起来。
沈荷华压根就没往话本子上想,只觉得薛晏还真是有魅力。
直到半个时辰后,李嬷嬷来了。
“沈娘子啊,那薛大人当真是好风采啊。”
沈荷华尴尬的笑了笑,可下一句话她就笑不出来了。
“听说啊,他让人买了好多话本子呢,怕不是不敢来临江楼找你,怕引起一些不必要的流言,特意买些话本子聊解相思呢。”
“话本子。”沈荷华讪讪的陪着笑,随后惊诧地喊了出来:“话本子!”
李嬷嬷吓了一跳,以为是沈荷华不好意思:“是啊,你别不好意思,今晚你的古琴奏啊,我已经将拜帖送到了薛大人那边了,你就好好表现吧。”
沈荷华:“...................”
杀了我吧,你们杀了我吧。这破日子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李嬷嬷说完就走了。
沈荷华呢喃着:“完了,都完了。”她摊着身子,躺到了床上:“十月,我们跑吧。”
“娘子,我们.....没钱。”十月小声提醒着。
天亡我也啊!
沈荷华深吸了一口气,自言自语,自己安慰着:“没事,没事,薛晏有不是吃人的怪物,没事,没事,我把事情跟他说了,他会理解的,没准还会帮我。”
“是吧,是吧,十月....”她希冀的看着十月,十月瞪大了眼睛,十分配合的回了一个从喉间发出的一声“嗯。”
随后她又扯开了嗓子,佯哭道:“啊........他真的有良心吗!我会死的啊,他可是会杀人的啊!”
这难道就是哭都哭不出来吗?
编排官员可是有违律法的啊!
一个时辰后,
薛晏看着眼前堆成了两摞小山的话本子,惊掉了下巴。
“我没叫你都买一样的。”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薛凡。
薛凡喘着粗气,这些东西,还是他跑了好几条街买来的,这样的还有好多呢,要不是银子不够了,他还得搬回来好多。
“是,这里本本都不一样。”薛凡解释道:“还有好多呢,可我没银子了。”
薛晏倒吸了口凉气,按着太阳穴。
“大人,也不知道沈娘子知不知道这件事,要不我们去告诉她一声?”薛凡小心翼翼地请试着。
“她不知道?”薛晏咬牙切齿:“她能不知道,她在这边这么多年了,我被人当猴一样看,她能不知道吗!”
“她到底对我做了什么?!”薛晏欲哭无泪。
一向冷静的薛晏,此时也不能淡定了。
江南贪污案还没开始,官员考察也没有定论,现下又出来这么一个事,愁更愁啊。
沈荷华喜提称号------钱塘疯婆娘。
“大人,薛晏今日让人买了好多....话本子。”
是对刘愈说的。
刘愈点了点头:“无事,你继续盯着。”
那人退下了。
刘愈轻蔑道:“沈荷华,就让本官看看,你究竟能有多大的本事吧。”
两个时辰后。
薛凡带着薛晏,在书海里冒出头来,薛凡啃着苹果,看的津津有味。
薛晏摆弄着手里的请柬,若有所思:没准,江南案,可以从沈荷华下手。
沈荷华怕薛晏一时脑热,寻了上来,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就抱着古琴躲了出去。
西湖旁,垂柳荡。
天高海阔,万里晴空,琴声悠扬,是。
十月摆放着刚刚买回来的糕点。拿起了糖人递到了沈荷华面前。
“娘子,歇歇吧。”
沈荷华苦涩的笑了笑:“十月。”眸子里闪着泪花:“你说,我叫什么名字啊?”
十月愣了愣,唤道:“小姐。”
沈荷华起了身,接过了十月手里的糖人。
年少时,她要什么便有什么,是沈家的嫡女,是沈家说一不二的大小姐,是薛家订下的妻。
她喜欢吃东京城广济街上的糖人,桂花巷的雪莲子、杏烙........每次沈京渊下学,总会给家中小妹带回来许多新鲜的玩意。可是这一切是怎么消失的呢?
“我叫什么名字啊?”沈荷华问着。
“小姐是......沈京谣。”十月知道沈荷华想起来了往事,话说的随意,仿若如此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可以让沈荷华觉得前半生都是梦,不作数。
东京,沈京谣,江南,沈荷华。
她们从来都不是同一个人,沈京谣名门贵女,怎可流落风尘;沈荷华风月场上的低俗轻媚,怎可和沈京谣在一起。
她不愿让这里的低俗轻贱污了爹娘给她的闺名,所以在江南,她只叫沈荷华。
“这么些年,苦了你了。”沈荷华愧疚般看着十月:“你从东京一路追随我到这里,我却还是如此不堪。”
十月轻摇着头:“小姐尝尝,这家的果子的厨子可是东京出来的。”十月没有接话,眼眶却红了。
沈荷华点着头,尝着。
当初沈家破败,沈荷华流落江南,十月从东京一路要饭才到了江南,吃的是干草烂菜,穿的是破布烂衣,一路流浪,脚底早已经烂的能见到了骨头,步步是坎坷磨难,靠的是一口气。
她找到沈荷华的时候,瘦的只剩下了骨头,倒在了沈荷华的怀里,奄奄一息。
沈荷华永远也忘不掉当初的震撼,怎么会有人瘦成那个样子,怎么会有人,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可那是十月啊,只想找到自家小姐的十月。
“你多吃一些。”沈荷华对着十月说着:“你多吃一些,长胖一些好看,我也能好受一些。”
眼泪无声的落了下来,她们都有着共同的噩梦。
沈荷华没有追问十月怎么一步步走到江南的,她身上的伤痕、脚底流脓的血泡、枯黄如鬼的面容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自此沈荷华更加用功,为的就是要让她们都好好的活下去。
她可以是活在阴沟里、永远都见不得光的老鼠,可十月和沈京渊,必然要堂堂正正的活下去。
薛晏午憩时,梦到了一双眼睛,通红的眼眶的后面是坚韧不屈、倔强不服,是恨意和不甘,是强撑着的伪装。
那人冲着他发出嘶吼:“若我不能活下去!那沈家上下几十条人命,算是白死了!”
“薛晏,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王八蛋!”
“你苟活于世,凭什么要我一死百了!”
“我呸,畜生!”
那女子不停的谩骂着,在一声声的谩骂中替自己壮胆打气。
东京城内的官员之女,名门之后,在大牢里破口大骂,如泼妇一般,颜面全无,丝毫没有尊严可言;可她只是想活下去。
他知道,如果沈家没亡的话,她会是他的妻。
沈仲轩贪污受贿,中饱私囊已是不争的事实,自己做的没有错。
薛晏自己安慰着自己,试图让自己在沈荷华面前不那么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