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对我求而不得后》知意洲

78、第 78 章

　　岑薛回来时，男子已经清理掉身上的血污，坐在一旁皱眉沉思。

　　看到岑薛回来，男子起身正要说话。

　　“我这里除了石牢可没有地方让你住，你确定要留下来？”岑薛将一碗素面放在男子面前，“你想留下来也不是不行，我正好缺一个人替我看着谈首座。”

　　“我替你看着。”男子看着岑薛的眼睛，“我替你看着。”

　　岑薛沉默了少顷才一笑，手指敲了敲桌面：“行，那你就替我看着。对了，你还记得你的名字吗？”

　　男子一顿，沉思了片刻。

　　看表情，岑薛也不指望能从他的嘴里得出回答。

　　既然什么都不记得，那就不能取‘萧玉’这样的名字……

　　取名不是岑薛擅长的事，他连余琢的名字都是根据‘粉雕玉琢’取的。

　　岑薛看过去，问道：“你有想叫的名字吗？”

　　男子动了动嘴唇，摇了摇头。

　　岑薛见他本是想说的，但不知是何原因又不愿意说了，也没细究，大手一挥道：“那你就叫无名吧。”

　　男子：“……”

　　“不要？”
　　“挺好的。”无名收回视线，看着手里的素面，总觉得心情就跟这碗面一样，平平淡淡，没什么滋味。
　　“就叫无名吧。”

　　岑薛摸不透他的情绪。
　　或者说他从来就没有摸透过萧煜的情绪。

　　完整的萧煜他都摸不透，更别说是半个萧煜了。

　　无名是谁这件事，岑薛没有告诉任何人，以至于阴祁一早看到原本应该待在石牢里的人跟在岑薛身后，他指着无名问岑薛：“你把他放出来干嘛？”

　　岑薛：“看上他了。”

　　阴祁：“？”

　　阴祁看看无名又看看岑薛，满脸不理解。

　　这人样貌不及萧煜，身份不及萧煜，脑子也不及萧煜，方方面面不如萧煜……岑薛看上他什么了？
　　再说这人也不像萧煜……

　　阴祁现在是完全不知道岑薛在想什么，他猜或许连余琢都不知道岑薛在想什么。

　　没了两个正在长身体的少年，姚远知拎着吃食回来的时候很是开心。可惜这个开心没有持续多久就在看到无名的食量好化为沉默。

　　他拽着岑薛来到一旁，细声细语：“你把他放出来干嘛？你看看他，一顿顶三个人！不说我们身上有多少钱可以买吃食，我一个人上山下山也是累得慌，岑兄啊岑兄，你能不能为我着想一下？”

　　岑薛低头理衣袖：“吃多点才能看住谈首座，你说的水镜术要何时施展？”

　　“随时可以……不是，他吃那么多也未必能看住首座啊！”姚远知直叹气，“人家是仙门首座，他能当上这个首座可见修为与仙尊不相上下，那人要是有能看住首座的修为，也不会满身是血被余琢捡回来了。”

　　说的有理，但岑薛不听。

　　姚远知只能心疼自己的两条胳膊了。

　　施展水镜术的时候，谈极秋正打坐调养。
　　他感受到了，但并未阻止。

　　姚远知收起水镜球，朝岑薛点头：“好了。”
　　现在只要将水镜球送到仙门，他们只要操心魔界的事情就可以了。

　　姚远知一刻也不耽误，当晚就将水镜球送去了仙门。

　　水镜球本是要飞往首峰的，但在半山腰被人截了。

　　那人一身灰袍，从袖子里露出来的手腕很细，他伸手接住时水镜球，看着水镜球里反复出现谈极秋脸色苍白，唇边沾血的模样，闵善抬起头。
　　“雪灵峰……”
　　在哪个方向来着？

　　此时此刻，雪灵峰。

　　一夜之间，偏堂一片狼藉。屋顶破了一个大洞，屋内所有陈设不是成了碎屑便是化为尘埃和碎屑躺在一起。

　　萧煜咽下嘴里的血味，抬眸看向破开屋顶进来的师妹无忧。

　　无忧拿着一把散发蓝光的长剑，也冷冷看着萧煜。两股杀意正在无形中酝酿成形，直到被元睿打破。

　　“我是请你出峰救人！不是杀人！”元睿跨过门槛快步进来，两眼瞪得像铜铃，“你那剑还不快给我收起来？这不仅是你师兄，还是仙尊！”

　　无忧瞥了眼元睿，不耐烦地收起剑，拍了拍衣裙。
　　“我这里可没有什么师兄仙尊的说法，当初我让他给我悬灵丹的药方，他作为师兄，不也没给作为师妹的我吗？”

　　“这件事你要念叨到什么时候去……”元睿头都大了，指着萧煜，“你瞧瞧，人都有走火入魔的预兆了，再不救就救不成了！”

　　无忧：“你不是说师兄是被魇了吗？既然不能识海唤灵破魇，那就只能做解魇药了。”
　　“药。”元睿伸手。
　　无忧一脸荒唐地看向元睿：“我又不会做。”
　　“……”

　　许是元睿的脸色太难看了，无忧解释道：“被魇，最常见的方法便是识海唤灵，不需要解魇药，但我后来想过，若是有朝一日被魇的是个修为极强，当今无人能敌的人时，识海唤灵是极其危险的做法，如果有解魇药便安全许多。”

　　但想一想容易，做出来却极难。每个人的魇是不同的，其它的药都好说，唯独那味最关键的药引，缺少了这味药引，解魇药不可能做出来。

　　“解魇药没有，要不冒险试一试识海唤灵。”无忧看着萧煜，双眼微微眯起，“师兄不是被世人称为能最快飞仙得道的人吗？那区区一点小伤不值一提。唤灵吧。”

　　“唤个……”

　　元睿还没说完，一声巨响，偏堂屋顶又破了一个洞。

　　灰尘扑簌落下，元睿扭头望去，只见闵善拍去落在身上的灰尘，将袖中的水镜球递出去：“首座。”

　　水镜球中放出了谈极秋如今的状况，元睿皱紧眉头，只觉得一块巨石从天而降，往他心口重重一压，他差点没喘过来。

　　这边萧煜还在魇中，那边谈极秋情况不明，两边一起压下来，他到底要以哪边为先！

　　屋内气氛有些凝重，无忧没有继续火烧浇油，上下打量起闵善来，那呆呆的模样真是从从来没有变过。
　　也难为他还记得雪灵峰在哪。

　　正想着，闵善径直走向萧煜，在他面前跪坐下来。
　　他不说话，只看着萧煜的眼睛。良久后，他轻眨了下眼，捡起地上的毛笔，写了一个字给萧煜。

　　萧煜看着这个字，问：“闵善，这些年你闭关问道，问的什么道？”

　　闵善答：“人心。我不懂以善闻名的人为何背地里残害他人，以恶闻名的人又为何能为了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献出生命。亦不懂师兄当初既冷漠待之岑薛，为何如今却又爱他深切。”

　　无忧：“？”
　　元睿：“……”

　　“爱谁？”无忧上前抓住闵善肩膀，看看萧煜，“师弟，你刚刚说师兄爱谁？”

　　“你不懂。”闵善扯回衣领，“你问的不是人心道。”

　　这还用得着问吗？
　　无忧看看闵善木讷的模样，又看看萧煜冷漠的模样，把话咽了回去。

　　萧煜不答，闵善不甚在意，自顾自道：“我当年问过他，他为何能对第一次见面的人心生爱慕之情，是因为模样吗？那岂不是有朝一日若有一个更加美貌天仙的人，他亦会心生爱慕。”

　　“他当时跟我说，不是。”

　　“魔界比萧玉貌美的有成百上千，我也并非每个都爱慕。我对萧玉的感觉就好比……好比我和我的灵丹，它有丝毫异样，我能第一时间察觉到，我的千丝万缕都与它息息相关。我爱慕萧玉并非她的模样，是因为她是我的另一颗灵丹，能勾动我的千丝万缕。”

　　“现在想起来，我仍是不懂。”闵善的眼珠里恍若出现了当年他拿着竹简问岑薛的场景，“当年他神采奕奕，师兄视若无睹，如今他伤痕累累，师兄却动了心。难道这第二颗灵丹，这么晚才勾动师兄的千丝万缕吗？”

　　“闵善，你在说什么？”无忧和元睿皆是一脸茫然，好像四人当中就他俩是傻子，在听天书般，“师兄动心，回应了那段感情，不是好事吗？”

　　闵善摇头。

　　“师兄，你的魇在问你，你对岑薛，究竟是爱，还是因为愧疚而产生的怜悯。”闵善站起来，将写着‘爱’的纸放在萧煜眼前。

　　“日日梦回，到底是因为你是‘萧煜’，还是‘仙尊’？”

　　仙尊普渡，怜悯世人。
　　因为怜悯，你才日日不忘，回应了那段感情吗？

　　“玉儿，其实你不喜欢我对吧？不想看到我继续围在你身边所以才告诉我你是男子对吧？那些被你保存起来的东西，是因为出于对我的愧疚吧？你救我，也是因为愧疚吧？因为你是仙尊，不会坐视不管，我知道的……”
　　“不管是谁，上雪灵峰求药的你都会给他们。我和他们，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对吧？”

　　不是这样……
　　萧煜忽然绷紧五指，撑着身体吐出一口血。

　　“萧煜！”
　　元睿冲到萧煜身旁，怒视闵善：“闵善！你问道问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心难测，若是一个人的人心那么好看透的话，这世间就只有黑白两面！”

　　“你少看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改天我上你那把那些东西全烧了！”

　　闵善恍若未闻，神神叨叨：“师兄修卜卦，算命数，而我问人心，那另一个会在哪……”

　　命数，人心，机缘……
　　另一个，不在仙门。

　　“闵善，你去哪？！”无忧连忙上前拽住闵善的衣袖，双眸睁圆，“你这趟出关怎么变得有些奇怪？你是不是走火入魔了？让我给你看看。”

　　“我没有走火入魔。”闵善推开无忧的手，“我这次出关，是要找一个人，他是最后的机缘，我要在他死前找到他。”

　　“什……什么？”无忧听不懂，却也拉不住，只能看着闵善从头顶破开的大洞里离开。

　　*

　　无名忽然摔碎了碗。

　　姚远知怒了：“你知道这碗面多少……”
　　话音戛然而止。

　　一丝血从嘴角溢出，无名看向岑薛，眼眶通红。

　　“不是……”

　　岑薛碰住无名的脸，脸色凝重：“怎么回事？！”

　　“……并非怜悯。”无名紧紧抓住岑薛的手，“我对你并非怜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