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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 6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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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琢安静看着岑薛。
他在笑,眼里是欣慰。
可明明,心底的恨就像拍打礁石的水流,在数次之后,礁石就会碎裂。
越来越多的人聚在他们周围,指着他们交头接耳:
“这两人盯着鬼市的门匾做什么?那上面有宝贝?”
“什么宝贝,那上面只有——”
“只有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余琢垂下眼,轻声问:“无逐,希望我怎么做?”
风吹着地上的沙粒擦过袍摆,岑薛看向余琢,笑着说:“余琢,我好恨啊。”
恨这些人将父亲拆骨扒皮,恨这些人在父亲死后都不放过他,恨这些人愚昧无知,见识短浅!
岑薛抬头望天。
这就是魔界,黑沉沉的天像一座大山压在头顶,从最开始的喘不过气到如今的麻木适应,所有人都认定魔君以崖摧毁封印导致饕水肆虐,就像所有人也都认定少君岑薛盗走魔界至宝。
好似所有人的苦难,皆是他们赐予。
那他们的苦难呢?
骨肉分离,再见却都是以一副残缺的模样……
所以他们的苦难,都是咎由自取?
是报应?
岑薛缓缓闭眼长呼一口气。
与此同时,余琢眼底逐渐变红,直至整颗眼珠染成血红。
雷声轰然而至,整个魔界为之一惊。
密不见光的天空,一道道雷劈开黑云,整片天空闪烁起不详的红光,红光在黑云中若隐若现,雷声愈来愈响,像是要从上空直直劈下。
大殿。
魔君看着如同树根般不断蔓延的雷声,望向红光最耀眼的鬼市。
“魔君!”
鹰队鬣队齐齐赶来。
“魔君,鬼市出事了!”长明持剑单跪,神情凝重,“之前小少君带来的那几个朋友里,有两个人身上的气息与前少君岑薛极其相似,这动静,就是他们搞出来的!”
长思也持着长枪单跪在地。
“小少君心思单纯,涉世未深,应是被伪装后的叛徒岑薛蒙骗,将其带入魔界。”长思抬头,“魔君,要让熊队和象队前往鬼市吗?”
魔君望着鬼市方向不语。
良久,魔君转身回殿,淡淡道:“不必,你们去将银酆带回来。记住,不得让他有分毫闪失。”
长明抬头想说什么,长思蓦地抓住他手臂,低头应道:“是。”
等魔君回到殿中,长明甩开长思,愤懑难平:“那也许就是岑薛!魔君为何不让我们去杀了他?杀了岑薛,夺回至宝,了却这几百年来魔界的一桩心事,有何不好?!”
长思望了眼大殿,拉着长明走远后才道:“那是小少君带回来的朋友。”
“那又——”长明一顿,郁结到用力挠头,“少君岑薛加上少君银酆……他娘的,难道我们就光看着?任由那个姓岑的畜生在魔界胡作非为?!”
长思不语。
长明挥剑砍断一旁的石座。
“他奶奶的……”长明眼眶通红,面部扭曲,“我祖爷父母全死在饕水祸乱,连尸首都没留下,他岑薛凭什么活着?又凭什么回来!”
“别说了。”长思握住长枪,走下石阶,“得趁对方没有动手之前把银酆带回来。”
长明用力抹了把脸,扛起宽剑,跟了上去。
……
鬼市。
越来越多的人被雷鸣声引出来。
人们起初望着头顶的红光和时而闪现的雷电议论纷纷,很快,他们的注意力就被站在门匾下方的两人吸引过去。
高的那个背对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和在头顶聚集的雷云红光很像。
而站在他身边长发披散的人,有些古怪。
像暗不见天日的深林里,长满厚重苔藓的枯木上抽出了一条细芽,细芽不断抽长,企图钻出这棵没有生命力的枯树。
萧煜看到的就是这个画面。
在感应到主人后,灵力迫不及待地要从这具即将枯萎的身体里钻出来。
却被无情切断了联系。
“无逐,停下来。”
萧煜看着岑薛,眼底泛起一圈红:“停下来……我求你。”
岑薛手指一动。
他缓缓抬起头,眼珠是和余琢一样的血红。
红光驱散黑云,笼罩在鬼市上空。
雷鸣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停不下来了,萧煜。”脚底的影子开始蠕动扩散,它们从地面钻出,从枯萎的细芽变成了粗壮的藤条。
藤条鼓动着钻出一张又一张脸。
痛苦的,狰狞的,愉悦的……
“如果停下来了,我和我父亲遭受的一切,又成了什么?”岑薛笑出了声,看向聚在周围的人,“父亲说过,魔界与仙门没有不同,修仙世家,普通百姓有仙门庇护,魔界子民,也有魔君以崖庇护。”
“可你看,我父亲庇护的子民都对他做了什么。”岑薛抬手,灵力裹住门匾,将它拆下来转向萧煜。
“他们扒了父亲的皮,钉在牌匾上,上面用刀,用钩子刻了很多话,说他是罪人,是畜生,该被凌迟,该被挫骨扬灰。”
“他们诅咒他,永不超生。”
每说一个字,恨便多一分。
在他身体里流动的不是血,是像烂泥黑水一样的恨。
“我是少君岑薛。”岑薛缓缓放下手,影子里的藤条小心地接住门匾,“我不会庇护你们,你们会在今日,给魔君以崖陪葬。”
话音落下,一道红色雷电猛然降下!
鬼市鸦雀无声。
众人看着被红雷击中的男子,他双眼瞪大,嘴巴微张,红色的纹路像血丝在脸上游走,接着,头颅掉落,四肢断裂,身躯倒地摔成无数碎块,鲜血开始蔓延。
“救……”青年脸色煞白,颤抖不止,“救命……救命!”
“是岑薛……那个小畜生回来了!杀了他!杀了他!为死去的族人报仇!”
“以崖被挫骨扬灰是应该的!他害死了多少魔族子民!他根本就不配做这个魔君!”
“难道只有你失去了父亲?我失去了我的妻儿啊!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才刚出生,他甚至都还没有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就死了!你凭什么要我们给以崖陪葬?那个畜生不配!”
“杀了他!杀了岑薛!”
平静的湖面会因为一颗石子泛起涟漪,而要掀起骇浪,就需要更大的石头。
“你的一番苦心,最终还是被你儿子毁了。”
大殿,魔君轻声呢喃:“你的死还不是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这样的意志真可怕啊……可惜,他走到头了。”
“魔君。”
大殿上出现一人。
“魔君,我们带不回少君了……”
魔君腾地起身,脸色阴沉下来:“什么意思?银酆只是个孩子,告诉他,是我让他回来的——”
“少君带着屠弦引,他……他不对劲。”那人说道:“独三眼抽光了他的灵力,只差将他的灵根灵脉以及灵丹全部挖出来,可他……只凭双手杀了象队三人。”
“现在……少君应该已经到了。”
……
银酆抓着屠弦引的后领,和前方的岑薛对视。
那双血红的眼睛慢慢弯起来,轻声一笑:“你好啊,小少君。”
小少君……
银酆松了手,屠弦引正要跟上,被一脚踹了出去。
“别跟着我。”
银酆走向岑薛,从头看到脚,来回三遍后,他看着对方的眼睛:“你是少君岑薛?你不叫金无言?”
“小少君被魔君保护得很好,不懂人心险恶。”岑薛走上前,指尖触碰到银酆的脸,“你说我杀了你,扒了你的皮,拆了你的骨,再还给魔君,他会不会很想杀了我?”
银酆:“自然会,我是他弟弟。”
“我想也是。”岑薛收回手,看着银酆的脸被他画出一道‘血泪’,“那你猜,我为何还不动手?”
银酆眨了下眼,抬手摸了下脸。
看着指腹上的血,银酆道:“因为你不知道以崖是怎么死的,你想用同样的方式让我死去,而不是只是想让魔君感到痛苦。”
岑薛看着银酆,过了很久才没忍住笑出来。
“竟然……你竟然会懂。”岑薛捧着银酆的脸,既恨又觉得可笑,“你说我该怎么办?他被分成了多少份我都不知道,我要怎么找回来?为什么这样的事要发生在我身上?我好像……”
岑薛笑了。
“我好像没做天地不容的事情啊。”
银酆抓住岑薛手腕,从怀里拿出一块手帕,一边擦他掌心的血,一边说:“我一直都好奇以崖为什么这么做,所以如果你想要探究真相的话,我想跟着你。”
岑薛垂眸。
“你是少君岑薛,我是少君银酆,我和你有切不开的联系。”手帕被丢在地上,渐渐染红,“少君岑薛可以做的事,少君银酆一样可以做到。”
岑薛抽回手,笑着摇头:“你到底在跟我比什么……”
“不是比,我只是想知道你的一切。”银酆直勾勾道:“这里关于你的一切我已经知道了,剩下那些我只有跟着你才能知道,我想离开魔界。”
“我只能相信你了。”
两个少君站在血泊中无声对视,直到有第三人闯入,岑薛缓慢眨了下眼,转过身,看着一身狼藉的萧煜。
“无逐……”
“我是岑薛。”岑薛淡淡道:“这里没有无逐,只有少君岑薛和邪修岑薛,不知萧仙尊要找哪位?”
“我找……”
“灵虚学门,岑薛。”
岑薛蓦地抬眸,一股怒意忽然冲了上来:“没有这个人,他死了,死在三百年前!萧仙尊何苦执着于一个死人!”
萧煜欲要开口。
“站在你面前的是引起饕水河之变的罪人,以崖之子!是以邪术残杀魔界子民的邪修!你身为仙门仙尊,理应处决我!”
“萧煜,拔剑!”越来越多的藤条从岑薛的影子里钻出来,一行血从岑薛眼眶里流下来,他狰狞地怒吼,“否则……我就杀了你!”
“我会杀了你的,萧明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