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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同入禚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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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驱薄薄,簟茀朱鞹。
鲁道有荡,齐子发夕。
四骊济济,垂辔沵沵。
鲁道有荡,齐子岂弟。
祝丘夜宴的第二天,齐侯宣布,由连城率大队人马先回都城临淄,国中之事一并交由大夫召忽代为掌管,他自己则带领一小队人马护送舜英夫人回禚地,又命公孙无知与我陪同,我无奈与弟弟分别。行进路中,民谣不断,字字句句之间,似乎都在说着齐侯与舜英夫人的私情。
我心中早有疑惑,一路之上,齐侯诸儿与舜英夫人同车调笑,毫不忌讳他人目光,至舜英夫人府邸后,齐侯与夫人更是日日同处,甚至于夜宿一处,实不像一般兄妹所为。禚地民风深受鲁国的影响,对此类行径多有不满,因此才有了这带指桑骂槐的民谣。想来齐侯心虚,着我二人作陪,不过掩人耳目。
至禚地后,齐侯再无传唤。我无所事事,加上思念弟弟,心情颇有些郁郁,只好到花园中乱逛。舜英夫人的府邸依山傍水,后方正对着长青山,如今正值早春时节,郁郁葱葱的山林,远远看着,确能让人排解一番烦闷。
正瞎逛着,隐隐约约听见一阵叫声,我循声找去,居然在草丛中发现了一只小猫!猫儿生性凶残,常居于山林之中,但这只瞧着不过几个月大小,想来是与母猫走散了,这才误入花园。
看见人来,小猫惊慌失措,蜷成一团,却没有逃走,我觉得纳闷,俯下身细看,才发现它浑身都被荆棘缠住,无法动弹。我想要帮它,可荆棘已刺入肉中,强行拿下,引得小猫一阵哀叫。无奈之下,我只能弄断荆棘,找了块布,包着小猫,敲开了公孙无知的门。
公孙无知皱着眉:“清儿姑娘胆子太大,你可知道,姑姑曾被猫袭击过,从此对猫极为厌恶,如今你还要救这只猫。”
他一边责备,一边却仔细地检查着小猫:“荆棘卡得很深,取出后可能会流血不止,只能去长青山上找些能止血的药材。”
我看外面天色有些暗了,急忙道:“清儿与大人一起去吧,清儿给大人提着灯笼,大人也好看得清楚些。”
公孙无知点了点头,算是同意。可长青山范围太大,找了好久,仍是一无所获,我瞧着公孙无知认真寻药的样子,心中越发愧疚。
“不要担心连累了我,”公孙无知并没有看我,却已然猜到我的心思,头也不抬说道,“舜英夫人毕竟是无知的姑姑,就算知道了,不过是一阵骂而已,无知倒是佩服清儿姑娘,这是哪儿来的勇气,竟去救这只小猫。”
我苦笑,是啊,明明自身难保,却还要怜悯弱小,哪怕它是一只猫。心中这么想着,口中却岔开话题:“无知大人果然博学,竟也懂得草药之理。”
无知瞧了我一眼,似乎发现了我的逃避,淡淡一笑:“以前僖公病着,药石不灵,那时候无知便自己研习草药,总想着能找到医治僖公的法子,只可惜……”
无知说到一半,忽然大叫一声:“找到了!”
他兴奋地拔起一株紫色的花草,笑道:“这是大蓟,若用武火加热翻炒,用作止血是极好的,现在没有条件,只能捣烂后敷于伤口,想来也是能有些用的。”
我自是高兴,急忙随他回去给小猫医治。无知胆大心细,快速处理好了伤口,小猫大约知道无知正在救它,伸出小舌头在无知的手上来回舔着。
无知见它如此通人性,又从果盘中拿了几块糕点喂它,小猫果然是饿了,伸着小脑袋一口接一口吃个不停,无知心生欢喜,笑着与小猫逗弄起来,他此刻的笑容温暖极了,是我这些日子从未看到过的,一时间,我的心中居然也生出一丝暖意来。
……
从此之后,小猫便在无知这里住了下来。我与他每日给小猫换药,日子倒也不那么难过,只是听说受舜英夫人邀约,鲁王姬同不日将抵达禚地。府中上下,一片繁忙,倒更显得我和公孙无知两个闲人。
这日公孙无知酒兴大发,我自然作陪,只是他喝得极快,推杯换盏之间,我已然有了醉意,便劝道:“大人慢些,明日鲁王便到达禚地,恐怕醉酒会误事。”
公孙无知却仍是一个劲儿灌着酒,晕晕笑道:“清儿果真不是个爽利之人!”
“清儿去弄些醒酒汤来!”我说着就要站起来,却叫公孙无知一把按住。
“今日不同,今日无知但求一醉!”他说得坚定,不容我有任何反驳的机会。
我只得坐下,望着他这不管不顾的样子,心下极为纳闷。
没想到,公孙无知趁着酒兴,居然放声唱了起来:“载驱薄薄,簟茀朱鞹。鲁道有荡,齐子发夕……”
我大吃一惊,急忙阻止。
无知当真是有些醉了,摇摇晃晃挣脱了我,眼中透着轻蔑:“清儿竟这般怕事!”
他顿了一顿,又苦笑道:“也是,再冰清玉洁,一旦跟了齐侯,不过终落得污泥之中。”
我听了这话,不由得有些生气,但见他这副颓败模样,终还是忍住了怒意,轻声劝道:“这番话,以后还是别再提了吧。”
“哼,”无知冷笑一声,继续说道,“难道不是么,想当年,论美貌、论才情,姑姑都是人间少有,不知道有多少才俊为姑姑所折服,可是齐侯却在姑姑失意之时乘虚而入,终究断送了姑姑的名誉,甚至造成姑姑今日的母子分离!”
我万万没料到这些话,震惊在当场。
无知却狠狠盯着我的眸子,近乎狂躁地质问:“郑国公子忽悔婚一事,难道清儿不曾听过么!”
我看着失态的公孙无知,无奈点了点头:“清儿知道。”
的确,当年齐僖公还在世时,就给自己的爱女舜英找了个如意郎君,郑国公子忽,没想到公子忽却连着两次拒婚,此事传得天下人尽知,想来正值青春的舜英定是受了巨大的打击。
我正想着,耳边又听见无知继续说下去:“齐侯就在那时诱惑了姑姑,姑姑彼时不过是个未经世事的少女,一失足又一错再错。他俩的事终究是藏不住的,僖公大为震怒,更将姑姑嫁于大她几十岁的鲁国公。没想到后来鲁国公竟在齐国爆毙,如今的鲁王因此迁怒于姑姑,母子心生嫌隙。”
无知的精神似乎有些恍惚,不再看我:“齐侯已迎娶了大周天子之女为夫人,却依旧寻欢作乐,荒淫无度……”
公孙无知大醉之下,已经口不择言,我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努力想在他的脸上找出些答案,却最终败下阵来,只听他喃喃说道:“无知父母早亡,当年僖公在世时,对无知多有照顾,还有人记得今日,而如今,齐侯只会忙着寻欢作乐吧。”
我一怔,忽然明白了:“今日是?”
“今日是无知生母的忌日。”
我释然,难怪今日他如此失常,不由为他心中酸涩,再看无知,已趴在桌上,醉得不省人事,着人服侍他睡下,自己回到屋中,却是辗转反侧,难以成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