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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初见姬同 ...

  •   第一眼见到鲁王姬同,我有瞬间的恍惚,这张秀美的脸庞几乎与他母亲一模一样,但再细瞧下去,却发现多了几分沉稳与凝重,一十三岁便继承父位,到如今过了四个年头,四年的岁月已将一个孩童变成了一位国君。

      姬同身穿深色的鲁绨袍子,浓黑的头发被玉冠高高束起,眉如墨染,面若桃花,唇如朱砂,脊背挺直,目光沉稳,玉树临风,气度卓尔不凡。

      他分别对舜英夫人和齐侯行了礼,并与公孙无知一阵寒暄,其中礼数,滴水不露。舜英夫人笑着向姬同介绍:“这是纪城的女公子,算起来和同儿是远亲。”

      我上前行礼,抬眼望去,见姬同也正望向我,脸上仍是笑着,眼中却有一丝灰暗。我心中奇怪,以为是自己看错了,赶紧垂下眼眸。

      舜英夫人携姬同之手,将其迎入厅内,洗尘宴早已设好,一干人等便入了席。刚刚坐下,舜英夫人便对姬同嘘寒问暖,自起居饮食至国情民生,仔细询问,姬同含笑一一应答。

      齐侯忍不住开口打断:“同儿自鲁前来,长途跋涉,想必是累了,妹妹虽是思儿心切,此刻也当忍一忍,让同儿食些东西才好。”

      齐侯这么一说,舜英夫人才似醒悟过来,笑道:“瞧我,一见到同儿就只顾着说话,把什么都给忘了!”

      说罢亲自为姬同盛了羹,却见姬同稍稍皱了皱眉。

      此羹名为竃羹,是以龟鳖之类珍味配以人参、当归等药材熬制而成,尤为珍贵,一般都是供于大周的天子,如今夫人以此为家宴,似乎有些不妥。

      想必姬同也是思及于此,故有些迟疑,但终究没有忤了母亲的美意,喝了下去。

      舜英夫人笑看着姬同饮尽了竃羹,又嘱他食了些肉,方才道:“同儿可知,这竃羹是你舅舅专门为你准备的,你舅甥二人许久未见,也可趁着今日多聊一些才好。”

      舜英夫人此话一出,姬同脸色瞬间暗淡了下来,放下了玉箸,齐侯见此情景,竟开门见山:“鲁国公在齐国薨逝,想必同儿一事耿耿于怀,对寡人心存芥蒂。”

      我心下一惊,这件事一直避讳至深,如今却旧事重提,到底是何意图?但见齐侯端起酒杯对姬同道:“饮下这杯酒,算是舅舅对同儿的赔罪。”

      齐侯一脸凝重,却看不出愧疚之情,相反,那眸子里的阴暗却透着股威胁与紧逼,让人不寒而栗。

      姬同尚未回答,舜英夫人便劝道:“同儿知此事与兄长无关,又怎会责备兄长呢?何况同儿与兄长素来情同父子,又怎会心有芥蒂。”

      齐侯听罢,笑看着姬同,等待他的回答。

      姬同虽年龄尚轻,却早已见过各种世面,此刻倒也不忙着回答,反而是望向舜英夫人:“母亲,同儿近来下了一道命令,引来不少劝谏,都被同儿给驳回了。”

      此话一出,筵席上众人均有错愕之感。

      偏偏姬同不急不徐:“同儿想为父亲大人立碑,整块碑都要漆一遍。”

      我听后不禁暗暗瞠目,油漆是相当难得的东西,是靠工匠在一种名叫“漆树”的树上一点点刮下的。想起以前母亲生辰时,父亲曾命工匠特意打造了个漆器的首饰盒子,只是漆那只首饰盒的油漆,便是五、六个工匠花了几天的时间在漆树上刮下的,要漆一整座碑,所花费的钱财人力自是不言而喻,难怪会有那么多人反对。

      我正想着,姬同坚决的声音响起:“父亲大人的碑,无论多少人劝谏,同儿都是要漆的。天下虽大,君臣父子这个伦理纲常总是在的。若是父不父,子不子……”

      “那则会君不君,臣不臣。”齐侯接了下去。

      到此刻,两人之间,已是针锋,舜英夫人沉默不语,气氛陡然有了些变化,姬同一改先前的温和,脸上竟有了几分固执,此刻才让人相信他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而齐侯的脸上更是讪讪的不自然。

      席上这三位男子,均是人中之龙,却又各有千秋。姬同与公孙无知皆为温润公子,但相较而言,公孙无知多了些优柔,少了王者的气度。

      同样是一国之君,姬同与齐侯之间也有着奇特的区别。已三十有余的齐侯行事不循章法,似个十来岁的顽童,相反,姬同却是少年老成,透着些迂腐的劲儿。

      只是眼下,这两位性格迥异的国君却似暗中较量一般,低头饮酒,一言不发。

      公孙无知适时打破了沉默:“无知要敬姑姑一杯,是托了姑姑的福,无知才有荣幸与两位国君同宴。”

      舜英夫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偏偏这两位国君却不在意我,好好一顿家宴,也不让我舒心。”

      此话一出,姬同与齐侯都有些尴尬,急急向夫人赔罪。

      “寡人只是与同儿叙叙旧,妹妹千万不要误会。”齐侯赔笑道。

      齐侯说着,换上一副长辈的模样,转向姬同关心道:“今日家宴,理应说些家里的事,刚才是舅舅的不是,话说同儿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可有中意的姑娘?”

      “谢舅舅,同儿年纪尚轻,成婚之事言之尚早。”姬同也恢复了谦逊的模样。

      此话在齐侯看来,多少有些不合情理,只是还没等到齐侯劝说,舜英夫人就忽然开口:“便是有了中意的姑娘,我也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我闻言不禁一愣,再看齐侯、无知也是满脸疑惑,而姬同却是脸泛微红,默不作声。

      “那位静女姑娘,同儿若是娶了,便别再见我。”舜英夫人掷地有声。

      “母亲大人!”姬同显得十分激动,想说些什么,却让舜英夫人给打断了。

      “我有些累了,想去歇着,今日就到此吧。”舜英夫人说罢便让侍女扶着退了席,一桌之上,也都各怀心思,全都散了去。

      我起身往住处走去,半路之上,听见身后有人唤我。

      我转身定睛一看,竟是姬同。我急忙上前:“清儿见过鲁王。”

      “清儿不必多礼,寡人只是出来走走。”姬同一脸随和。

      “清儿打扰到鲁王了。”我低头道歉。

      姬同摆摆手不说话,我也不便离去,只好默默立在他身后。良久,姬同才开口:“寡人本就想来见见清儿。”

      “寡人要对清儿道歉。”

      他此话一出,我的心口似被重击了一下,生疼。

      “寡人这第一句道歉,是为年少时在纪国。那时清儿与寡人都还是孩子,趁着大人不注意,偷偷到花园里玩,寡人不知轻重,将清儿撞倒在地,清儿的头碰在石头上,出了很多血。现在清儿额头上的伤疤便是那时留下的吧。”姬同的脸隐匿在黑暗之中,叫人看不清楚,可是他的话却一字不差传入我耳中。

      “那只不过是两个孩子在玩耍,难免会有些跌撞。”我忍着胸口的疼痛。

      “是啊,跌撞是难免的。但是寡人见清儿的头出血,便吓得跑了,也没想到要叫人来救你。”姬同转过身去背对着我。

      “年少时的事情,清儿早就忘记,还请鲁王不用放在心上。”

      姬同似没有听见我的话一般,继续说了下去:“第二次寡人还是没有救清儿,齐国攻纪,纪侯曾向寡人求救,寡人也想出兵,但是国中大臣多为反对,鲁国的百姓,齐国的兵力,轻重之间,寡人苦思许久,终是放弃。”

      我听到此处,已被藏起的记忆又蜂拥而来,不知不觉已流下泪来。我忘记了自己是怎样回答姬同的,也忘记自己是怎样回到住处的,只记得当晚我噩梦不断,梦中尽是被摧毁的家园和被遗弃的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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