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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公孙无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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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觉得我还有几分见识,初见之后,齐侯便经常传我随行,每次见齐侯时,那位无知大人也必然相陪。后来我才知道,他就是公孙无知。
公孙无知是齐侯的侄儿。虽是叔侄,但年龄相差不到十岁,加上公孙无知相貌英朗,文采风流,当年深得诸儿之父——齐僖公的喜爱,虽是公孙,却享受着公子的待遇。诸儿与两名异母弟弟公子纠、公子小白,外加公孙无知被并称为齐国四公子。
诸儿继位后,虽没有撤了无知的公子待遇,却以怀念僖公为名,赐姓“公孙”。而经这段时日的观察,我也觉得,两人之间,似乎存在着一种微妙的对立感。
正想着,只听齐侯问道:“无知,你说说哪种酒算是酒中上品?”
此时齐侯正半靠在椅上,手拿酒壶,随意地呷着,诸儿如今已届不惑之年,却仍旧是一幅放荡不羁的性子,相比之下,公孙无知则谦润有礼。
齐侯向来喜饮黄流,想来无知投其所好,答道:“黄流由山参和花共酿而成,别有一番特色,是上等之品。”
我也曾见父亲饮过黄流,酿造黄流需要一种在西方种植的黄色花朵,酿出的酒便带了花的黄色,故名为黄流。黄流色泽奇特,酒味中有山参的淳厚,也伴着花朵的香气,一向只有君王侯爵才有机会品到,齐侯也对其情有独钟。
我正暗暗赞同,不想齐侯摇了摇头:“黄流虽然独到,但是过于淳厚,反倒有几分腻人,所谓‘水曰清涤酒曰清酌’,依寡人之见,澄清之酒最是好。就如尚元酒,酒香浓而不腻,入口烈而不过,又系怀古之风,乃酒之上品。”
我有些诧异,公孙无知也愣在当下,然而却是一瞬间的功夫,他就恢复了往常的神态,笑道:“叔叔高见,小侄受教了。”
齐侯却显得极为高兴,喝得痛快。他见我不胜酒力,只是小酌,便笑道:“清儿你这般哪能畅快,过来坐到寡人身边,与寡人同饮。”
我站起身,却并不上前,只是恭敬地回道:“君臣不同席,清儿不敢。”
齐侯先是一愣,然后又大笑起来,笑罢不住地摇头:“说到这些规矩,鲁国可是最知礼,最守规矩的了。”
无知应和:“纪城与鲁国交好,自然看重礼法,清儿姑娘是纪城的女公子,守规矩倒也正常。”
齐侯点头道:“清儿,想不到你这么一个灵气的人,居然也有些迂腐的脾性。”
我并没有作答,依旧是毕恭毕敬地站着。
“也罢也罢,”齐侯见我这样,也就没再坚持,“以后到了齐,你这性子慢慢总能改过来。”
说罢,齐侯又转向无知:“前几日寡人说的话你可记得,那时觉得清儿有几分神似你姑姑,今日倒是觉得不大像了。”
无知微笑着:“这世上的女子,能有几分像姑姑已是难得。”
“是啊,你姑姑的相貌、脾性,世上又有哪个女子能匹及呢……”齐侯似乎陷入沉思,眼光也变得朦胧起来。
我倒是没见过这样的齐侯,平日里齐侯的眼睛总是很明亮,似乎能照进人心里,猜透人的想法,以至于我几乎不敢直视他的目光,而现在的齐侯,眼里透着一抹柔和,我不禁对他们口中的那个女子有些神往。
半晌,齐侯回过神来,又接着饮起了酒,只是说话的声音变得温软:“清儿,你可知齐国的两大美人?”
“应该是齐侯的两位妹妹,舜华夫人和舜英夫人。”
“嗯,果然是有些见识,”齐侯点头称赞,“舜华嫁于卫国国公,舜英则嫁去了鲁国。”
“叔叔觉得清儿姑娘神似舜英姑姑。”无知笑道。
“她可没清儿这么守规矩,”齐侯笑了起来,“舜英还未嫁时,总喜欢乘驷马的车子,她在田野间横冲直撞,有时能冲到庄稼地里去,父亲宠她,倒是从不责备,寡人也得笑眯眯地去给她善后。”
“无知这位姑姑最爱笑了,对谁都是笑着的,她的笑啊,见过的人都忘不了,好比午后的日头,能晃了人的眼睛,”无知提到舜英,竟也改了平日温文的模样,变得善谈起来,“姑姑比我大不过五、六岁,却总是说一不二的,她的话谁都要听。”
“舜英最怕热了,无知你记不记得,她一入夏就喊热,一个姑娘家,每日里脱了鞋就往池塘里跑,真是一点没有女公子的样子。”齐侯说着责备的话,却一点责备的影子都没有。
齐侯和无知似乎沉浸在对以往生活的回忆中,滔滔不绝谈论这个叫舜英的女子,竟是相谈甚欢,甚是和谐。
对这位嫁去鲁国的舜英夫人,我有所耳闻。大约四年前,舜英夫人陪伴鲁国公访问齐国,期间鲁国公离奇暴毙,他二人的独子姬同继位为鲁王,舜英夫人不愿回鲁,便在齐、鲁的边境——禚地住下。
我一口口吞着酒,渐渐地,已是有些晕沉,好在齐侯也感到倦了,这才放了我和公孙无知回去。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齐军便启程上路。由于昨夜饮酒,加上马车颠簸,我头疼欲裂,用手缓缓按揉着。
“姐姐,我们今日便要入齐境了吧?”一旁的准儿忽然开口,近日来,准儿渐渐有了些变化,不再慌不再哭,变得沉默寡言起来。我见他如此,心下总有些不安,宁愿他像当初那个紧攥着拳头,浑身颤抖的小男孩,因为他现在的平静完全不是孩子该有的样子。
“嗯,今日便要到齐国的边城祝丘了。”我柔声说着。
“呵呵,”准儿却笑了,“姐姐你不必这样担忧地看着我。”
我一脸错愕,只听他继续说下去:“准儿明白,虽然齐侯保留了纪城的宗庙,也一直礼遇我们姐弟,但如今我们只不过是阶下囚。我俩做的好,做的得体,齐侯自然不会再为难纪,若是我俩触怒了齐侯,便可能连祖宗的牌位也没了安置的地方。”
准儿叹了口气,显得无可奈何,复又道:“姐姐素来不喜喝酒的,可昨日仍是陪着齐侯畅饮,不也正是怕扫了齐侯的兴。”
我心头一苦,正不知如何回答,只听车外忽然一阵喧闹,我掀起车帘,正见无知骑马正立车外,笑容满面:“姑姑刚差人快马送信,说她今日会在祝丘迎齐军凯旋。齐侯已带一小队人马先赶了过去,剩下的队伍也将加快前进。这样的话路上可能会颠簸得厉害,清儿姑娘可要忍着点了。”
“谢谢大人的关心。”
无知点点头,便率先策马而去。
我放下车帘,不禁有些失神,就要见到这位传说中的舜英夫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