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树望

4、过节了过节了

　　到了正月十五，是元宵节。讶鼓通宵，花灯竟起，五夜齐开。

　　鲛人化为人形，素白的飞鱼服外笼着一件晶莹的鲛绡，在月光下浮着银辉。领口处扣着一枚珍珠，露出修长的脖颈。手里握着一节黑檀木勾起的灯笼，亮着温润的光。他从深山的小路上走来，好似仙人踏月而来，一见小山神就惊呼一声，小跑着来：“阿隰！”

　　小山神站在山神庙前等他，双手拢在袖子里，出神的盯着庙前的红灯笼。他穿着正红的袍子，更衬得他唇红齿白。他一抬头，就与双眼发亮的小鲛人对视。鲛人冲过来，扑在他身上，活像被拎在岸上的鱼，扑腾个没完。他暗暗叹口气，看着已经大了的，其实还是个小孩子心性。现在这个小孩子还像以前一样，走路要牵手。大大方方的，便握着了顾隰向前走去。

　　二人并肩走在青石阶上，四周黑暗，唯有林间一抹微光。

　　城中张灯结彩，人群熙熙攘攘。他们谁也没有松手。拉着他去吃桂花鲜肉蒸饺。桂花香味的饺子蒸着袅袅热气，透过白气，顾隰和时银看着世俗人间。吵吵闹闹也热热闹闹，而此刻，他们也愿做个凡人。
　　“凡人真惨。”时银环着顾隰的腰，小声的嘟囔。“怎么了？”“他们寿命好短啊，一辈子才几十年。”“正因为生命短暂，他们都很努力啊。”有时，他们也为凡人的执着吃惊。“可是他们记性不好啊，明明上一世那么喜欢，下一世却一点都不记得了。”时银说的是一位麒麟神在凡间历劫，与一名女子相爱，最终女子去世。等到下一世的时候，麒麟神又像上一世一样，直冲冲地拉女子的衣袖时，女子没有像上一世那样好奇，直接叫来了家奴将这登徒子打了一顿。那麒麟神是个孩子脾气，被打了也不躲，直挺挺的站在那，只是紧紧看着女子，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流。人的转世本是天命难违，他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她，明明说好永远不分离的，可是她却连自己都忘记了。顾隰和时银见了这痴相，也觉得难过。这般痴情，不知是可惜了痴情人还是可惜了那忘记了的人。她不是那个女子，哪怕是转世，却终究不是原来的人了。
　　时银出面救下了麒麟神，只说是这痴儿认错了人。那小姐不是前世温柔的模样，只傲着脑袋哼了一声走了。他们带着麒麟神下馆子，几杯酒下肚，就爬在软垫上哭得昏天暗地。顾隰和时银对视一眼，幸好没省钱坐大厅，要不然今天哥几个的脸都丢完了。麒麟神今天心绪大起大落，又饮了酒，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嘴里还念叨着女子的名字。二人抗着酒鬼扔给了白泽。
　　“阿隰，如果我死了，你要找我吗。”“不找。”“啊！阿隰！你怎么这样啊，人家都找的，就你不找。”时银生气地用脑袋撞顾隰。如果时银有了来世，他会怎么做呢，他会暗中看着时银过一辈子，他不会站在时银面前，问他记不记得。顾隰看他:“你想让我找吗，你想让我找，我就找。”时银也想起那女子的冷漠:“你就找我一次，如果我不记得了，你就不要再找了。”顾隰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他轻轻笑了一下:“你要是不认我，你就完了。”就算去地府，我也把你上一世的脑子找出来。
　　时银:突然脑袋凉凉的。

　　到了后半夜，人群逐渐减少。时银带着顾隰来到了湖边，湖面上结了冰，他们站在湖中小亭里。月光皎洁，照的湖面一片银辉。时银小心地把保存的花拿出来，别在顾隰鬓边。“真好看呀，顾隰你可真漂亮！”顾隰抬头，看见年轻的鲛人在黑夜里低头看向自己的眼神，璀璨夺目，就像有小星星一样。很久很久以后，顾隰每每想起这双眼睛，还是会失神很久。时银伏下头来，埋在顾隰头发间，好像在亲吻海棠花，又好像在闻顾隰的颈子，好像得了痨病似的。

　　醉人的海棠，土地在月光下唯有一片朦胧，有雾，轻柔地拥着我悸动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