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变故 ...
-
白羽玄和夏凡走了过来,“要追吗?”白羽玄难得正经起来,抱着双臂询问道。
若是以前,白羽玄必不会多余询问这一句。和严雪卿搭档了这么多年,他太熟悉严雪卿的作风了,虽然平时吊儿郎当满口抱怨不想工作,但是真正工作起来绝对是实打实地上心。这次突然出现的一个“左亭”虽然出乎意料地棘手,但也并非不能对付。严雪卿定是想立刻追上解决问题的,否则冥界一来一回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变化。但这次毕竟多带了一个小朋友,严雪卿还显然挺上心,这才多了这一句询问。
严雪卿果然迟疑了,目光不自觉瞟了夏凡一眼又立刻收回。但还是被夏凡捕捉到了。
夏凡向来聪明,虽然在人间这二十年里自己像温室里的花朵一样被呵护着长大,没体会过人性的复杂,更没见过什么打打杀杀的场面。然而这两天的世界观重塑和夏凡本身的敏感机灵,白羽玄看似平常的一句话和严雪卿转瞬即逝的表情变化还是让他瞬间心有灵犀一点通地意识到,自己显然是个拖油瓶的存在。
他们本可以配合默契地立刻动身追上左亭的。
然而还未等夏凡主动请辞,将“自己可以乖乖先回冥界等着的”话说出口,严雪卿已经先行出了声音:“追。”
斩钉截铁,仿佛刚刚的犹疑从未存在过。
夏凡针扎一般失落又自责的心瞬间僵住了。
严哥说追......严哥,是相信我么......
“别愣着了,任务期间瞬息万变,小白别再装逼把你的法器藏着掖着了,拿出来给我探个准确点儿的方位。夏凡,徐陈就交给你了,一会儿你带着他,跟上我们。”
“好嘞。小朋友,任务过程中要多看多学哦,这种实践教学可是极少有的,这可比老师在课上念经强太多啦。”
白羽玄又恢复了嘻嘻哈哈的不正经模样,像是发现了什么又确定了什么似地朝严雪卿咧了个“我懂了”的坏笑,转头对向夏凡时,“装逼”之情不减反增,压也压不住地从内怀口袋里拿出一把竹扇。
“给你看看我的法器,这回可不像刚刚那些个小打小闹的索魂法术,我这法器一用,管你是厉鬼还是快要熄灭的鬼火,我都能给你揪出来。以后你有趁手的法器,我也教你。”
那竹扇正是第一次见到白羽玄时他摇在手边半开的折扇。这扇子没有打开时活像一截短棍,扇面是纤尘不染的洁白,零星几片红色的扇骨相拢着聚在一起,夹在雪白的扇面与其余扇骨之间,像冬日苍茫茫一片刺骨严寒中突兀又不详的一抹鲜血,又像皑皑白雪中凌寒独立的一朵腊梅,死与生全在执扇者的一念之间。
呵,装逼癌晚期了。以后还是让小朋友离他远一点,教坏孩子。
严雪卿不屑与鄙视呼之欲出。
白哥果然也是好厉害的,要好好学习,一帧不落,回去反复复盘。
夏凡认真与严肃显而易见。
白羽玄怪异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将竹扇放在两指之间立于眼前,双眼轻轻阖上。竹扇雷达一般将灵识精准快速又有力地扩散出去,“砰”的一声在扇尖顶端炸出了一圈水墨留白。
这回记着避开周围的小朋友和中年大叔了,小严个低情商给机会也不知道把握,再震出去也落不着一句好。
倏忽一个眨眼的功夫,白羽玄已然抬眼收扇,嘴角的嘚瑟劲儿还没来得及收完。
“我知道了,跟我走。”
夏凡甚至没见到这把竹扇的全貌,法术竟已经完成了。
“看来又是一个大佬们口中的基础法术啊,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也能将法器用得如此出神入化呢。”夏凡拽着徐陈的胳膊,抬脚跟上已经跃出一丈远的白羽玄。
余晖半点没有流连地将世界留给了黑夜。许是厚重的雨云还未完全散去,层层叠叠将月遮挡了个严实,本就漆黑的夜晚便显得越发阴森,人过对面不能识。
在这望不见路的黑暗中,白羽玄的一袭白衣显得尤为突出,而严雪卿却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一不留神就找不见在前方还是身后。
这让夏凡有点郁闷。“真是偏心眼啊,很不应该!”夏凡在内心对自己进行了理性的自我批评,然而还是抵挡不住感性上总是想找找严雪卿在哪儿。
好在严雪卿总是会时不时地出现在自己身侧不远处,仔细分辨便能从黑夜里挑出一个哪怕奔跑也很潇洒的身影,特别有安全感。
夏凡在执行任务的奔波中还能品味出一点甜滋滋的味道。
“就在前面那条街上了。”
好像就是回头通知一下,话音刚落,白羽玄已经猴子似地眨眼间就爬上了一座三层筒子楼,首先占领了至高位置。
夏凡可没有窜天猴的种族天赋,但跟着严雪卿打近战又实在是个拖累,一时有点不知所措。
“你带着徐陈躲在筒子楼侧身的背光处,前面交给我,尽量不要出来。”
严雪卿拍了拍夏凡的肩,右手搭在腰侧骨刀柄上,左手勾了勾手指,身后不远处跟着的青色巨兽“噌”地跃到了近前,巨大的四足落地却没有一点声音,连风也恍若无物般平静,没有泛起一丝涟漪。
“走吧青青,会会他。”
???青青!!!那个之前在严哥手心里蹦跶的巴掌大点儿的青鬼?
夏凡震惊了,再也不能心怀畏惧地直视身旁擦肩而过的这位庞然大物了。
没想到你外表狰狞凶恶,内地里却是只摇尾巴的茶杯犬!
严雪卿带着青青走出筒子楼笼罩的阴影下,借着熹微的月光果然见到了街对面的左亭。他好像早就知道他们会来,百无聊赖地靠着古旧的砖墙,双臂环在胸前,默然看向对面走来的严雪卿。
严雪卿:“直接动手还是谈谈?”
左亭:“谈什么?”
严雪卿:“就谈谈你这一身黑雾和身法是哪来的。”
左亭:“自己修炼的不行么。”
严雪卿:“我修了三百年才有这身法,你个约摸也就二十啷当岁的生灵,没个高人指点,怎么把鬼气用得这么精妙绝伦的呢。”
左亭:“其他的就无可奉告了。”
严雪卿:“那就是谈崩咯,那我只能硬着来把你的鬼气带回去研究研究了。”
“嗷呜--”青青再次发出他那山呼海啸般的怒吼,纵身一跃,瞬间近到左亭身前。左亭原靠的砖墙终于苍老地没能扛过巨兽的侧身一撞,轰轰烈烈碎成了一捧飞扬尘土。
然而,鬼魅般的身影却像早已料到一般倏忽一闪,竟随着墙体倒塌的轰然声悄无声息逼近严雪卿身前。他周身裹着的黑雾比工厂时更加浓厚,五官只能透过黑雾的流淌时隐时现,动作隐蔽在天然屏障中,单有声音从重重阴影下传过来,阴侧侧的倒真像是实打实怨毒化身的厉鬼。
“搞突袭?果然是徐陈那怂货搬来的杂牌兵风格,永远不能光明正大地去争。”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而已。”严雪卿似是早有准备,左脚生了跟般定在地面上,右腿顺势画了个圆,骨刀游蛇般抽出,在左亭背后横砍下去,像是报那一缕发丝之仇,“刺啦”一声带下了切口齐齐整整的一块布条。那布条飘飘悠悠地自黑雾中飞出,绕着花似的卷成了一只扑扇翅膀的白蝶。
一转一砍之间,青青已回身反扑过来,粗糙坚硬的肌肤恰到好处地擦过严雪卿转身抬起的左手,像是击杀之余不忘温柔抚摸一把怀里的猫咪。
左亭的身形与它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青青巨大的爪子猫抓老鼠般全然无惧那一团不怀好意的黑雾,“砰”的一声连雾带人砸了个人仰马翻,地上的尘土都随之脱离了大地母亲,在黑色之中填了个棕灰的影影绰绰,作得好一副山水画。
尘土将黑雾一并压回皲裂土地,青蓝色爪子下显露出个灰呛呛的人影,狰狞和难以置信的脸上全无半点刚刚的嚣张,左亭咬牙切齿狠声道:“怎么回事!它为什么碰到鬼气没有受伤!你是什么人!”
“果然急功近利就是基础都没打牢。夏凡看见没,这就是走捷径的下场,还是要踏踏实实才能学到真本事。”严雪卿装模作样对夏凡来了个现场教学,欣赏好一幅美轮美奂的工笔画般看向左亭,解释道:
“不才,我就是个小鬼差,刚在工厂一时不慎大意了才让你产生咱俩半斤八两的误会。可怜了我一缕头发。”
严雪卿搓了搓耳边的鬓角,刻意发出了好大一声叹息。
“前辈给你提个醒儿,鬼呢,是可以用灵识感知周围的,你那团黑雾以后见到鬼差之后还是不要乱放了,有跟没有对视野差别着实不大,也就能擦破点皮。啊,不过以后你大概也没机会放了。”
说罢,严雪卿举起骨刀,刀尖朝下,直对着左亭的眉心就要刺去。
“别动!”
骨刀堪堪刹在左亭头上一寸。
传出声音的方向是谁也没想到的筒子楼阴影,发出声音的人是谁都没有在意的徐陈。
徐陈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短刀,横亘在夏凡脖颈上,双目猩红瞪着严雪卿再低一点便会刺入左亭头颅的骨刀。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时间让楼上的白羽玄和前方的严雪卿都僵持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你干什么!”白羽玄率先打破平衡,抬脚便要从楼上跳下来。
“别过来!再动一下我就先送他进轮回!”徐陈喝道,刀刃又向里移了一分,细细血迹顺着夏凡白皙的皮肤缓缓流淌下来。
“你!把刀从他头上拿开!”
严雪卿毫不迟疑照做,眸色深深沉了下来,面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强行压制的愤怒。
“你不能杀他,他还是生灵,他还不到30岁!”
“哪怕我今天不杀他,他的鬼气也已浸入骨髓,用不了多久也会死的,到时候还会有其他无辜人受牵连,你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一定有什么误会。他是个好孩子,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坏人,听信了别人的谗言,才会变成这样的。你们是鬼差,你们可以帮他的!你们可以帮他!”徐陈全不似之前一贯的懦弱,说话语气一声比一声激烈,表情一刻比一刻扭曲,猩红瞪圆的眼仿佛要夺眶而出般突兀狰狞着。
然而,转变只在刹那间,谁也没想到的境况突如其来地发生了。
徐陈激动喊叫喷出的唾沫星子还在空中映着莹莹晶光,一抹清亮短刀样的光影诧然从徐陈视野盲区飞快突刺出来,趁着他注意力全在严雪卿身上之际,干脆利落的一刺封喉。
鲜血自喉口喷射而出,尽数撒到筒子楼那破旧颓败的墙上,像古老城堡外墙被园丁精心打理的玫瑰花丛般,好不争奇斗艳竞相绽放。
徐陈激烈话语戛然而止,只留下破风箱般的呜鸣声,狰狞的表情甚至来不及迷茫便静止在了面皮上。
他像只断了线的木偶,颓然跪坐于城市角落里一片再普通不过的阴影中,像他的一生一样,毫不引人注目。
短刀光影的尽头,是夏凡惊惶中带着诡异镇静的脸。
“我不是拖油瓶了。”夏凡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