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左亭 ...

  •   调戏过小朋友后全然没有自觉的鬼差顺理成章地认为,小朋友聪明得很,脸上收起思考的表情就是想明白了,心比盆大地没察觉出身旁人心里正在轰轰烈烈地放烟花。

      不过烟花稍息后,小朋友确实不负心大鬼差的期望,挪动点停摆的神经就想明白这话里话外哪里不对劲。

      若真是追求真相那么简单,那分灵相放分身,阻挡鬼差靠近,后又突然发难又作何解释呢。

      “静观其变。”严雪卿的声音冷不丁地传来,给夏凡七上八下思前想后的心吃了颗定心丸。

      “放心,我们不会强行绑着你去投胎的,不如我们一起帮你查清楚前因后果,多个人能多份力不是。”

      夏凡原以为徐陈徘徊人间这么久,分灵相也没能解决得了执念,现在多了几个一看就很厉害的帮手,想必会欣然应允。却没想到徐陈犹犹豫豫,好像刚鼓起勇气说不查明白坚决不去投胎的悍勇无畏的男人只是昙花一现,情绪到了就绽放了,情绪收了就又缩回到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的龟壳中去。

      好在不需要严雪卿再多费口舌,吞吞吐吐了半天,徐陈终于还是点头说了句“嗯。”算是同意了帮忙。

      真是好不容易的助人为乐。

      “烦请带路。”严雪卿欠了欠身,让出了面前这条不宽的路。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天空这才显现出他本来的颜色,暮霭沉沉的,像每个工作日陪伴奔忙行人下班回家的余晖,挥洒着拥抱黑暗的大地红。

      “这就是我们工厂了,大门前的这间就是我出事的厂区。”

      安全生产事故之后,工厂大概还没有理清家属赔偿与政府检查,直到现在仍然空无一人,萧瑟空荡,无一丝人气。

      出事的行车操作台上贴着封条,但现场显然已经被打扫过了,铁弯钩反射着冷白的余晖,厚重得被窗外偶然闯入的风扫过仍纹丝不动。光洁的地面全无半点油污,不像是繁忙工厂中的粗糙地砖,反而像京城四合院内被反复冲刷过的平台,透着精心涤洗过的古朴。

      车间仿佛从未发生过什么事,寻常下班后一样宁静。

      严雪卿散了灵识出去,没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回头见已经不知什么时候爬到行车上面去的白羽玄对他摇了摇头,显然物体上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或许真就是一场意外呢。”严雪卿想。

      他刚想继续让徐陈带路去他口中那个徒弟那儿去看一看,突然,令人牙酸的吱吱呀呀声突兀地打破了厂房的宁静。

      厂房巨大的铁门缓慢地打开,过堂风终于摆脱遮拦,呼啸而过,带着年久失修早已扣不上的窗棂哐哐地拍打着窗框,发出鬼哭狼嚎一般的风声,连刚刚纹丝不动的铁弯钩也屈服地荡了荡。

      一个瘦高的年轻人从门外走进来,单薄的卫衣被风灌成了个啤酒肚般的气球,袖中伸出的骨节分明的手却暴露了啤酒肚是虚假的空无一物,双颊微陷颧骨突出的脸被细瘦的脖子支棱在气球顶上,头发却是精心打理过一般卷了个蓬松的发型,平添了几分年轻人的生气。

      在夏凡印象中,瘦高的人大都有一种风一吹就倒的摇摇欲坠,可这人没有,烈烈过堂风中,他的身影笔直地从门后出现,脚步生根般有力,让夏凡有种主人家回来,而自己是个不速之客的贼一般本能地想要躲起来。

      “没事,我们是鬼,他看不见我们。”白羽玄不知何时从行车上下来了,单手搭上了夏凡的肩说道。

      严雪卿在夏凡前面,最先看到人进来。这种任务期间遇到生人的事时有发生,反正对方也看不见自己,各做各的事,互不影响。严雪卿本没太当回事,如果不那身影背后飘散着快要与余晖散尽的夜融为一体的黑色雾气的话。

      “不对!散开!”严雪卿看到雾气的瞬间立刻喊出口,一只手提着徐陈瞬间错开百步之外,另一只手从腰间抽出骨刀,反握了个刀花直对着那年轻人猝然立在身前。

      夏凡和白羽玄听到严雪卿开口的瞬间便立即后撤。夏凡谨遵师嘱,借着白羽玄的力向另一边撤了几十步,背靠墙壁才堪堪停住。

      “这回可绝对不能当严哥的累赘。”夏凡忍着背痛心想。

      严雪卿飞快地看了夏凡一眼,见没什么大碍,才隐去眼中转瞬即逝的担忧。

      “小朋友,这回你真得乖乖跟好我了,这可跟刚才还能教学的场合不一样。你看到那年轻人身后的黑雾没,那是厉鬼的前兆,非有割不掉斩不断的大执念才会出现,百来年没见过了,你可中彩票了。”

      严雪卿嘴上这样说,但无论是刚刚探出去的灵识,还是眼前生魂却有厉鬼前兆的诡异现象,都解释出这绝不单单是大执念这么简单的事。

      可夏凡第一次出任务,心中难免有惧。还是不要多说为好。

      何况书本上才有的事,那就这么巧被他们撞见。

      “厉鬼......”中了大彩,夏凡反而心里没打鼓似的不安,不知是今天这一系列事情长了见识,还是越是大考越能超常发挥的天赋起了作用,夏凡还保持着理智,冷静地想多学点知识。“可是他不还是个生人么,还没死怎么变成厉鬼。”

      小朋友真是犀利啊......

      严雪卿刚还自以为是刻意隐瞒的细节这么快就被发现,只能继续硬着头皮说下去。

      “这种人一般偏执狠厉,而且黑雾会随着时间推移越聚越多,两者互相影响,越偏执黑雾越多,黑雾越多越偏执,滚雪球似的,最后不是害人就是害己,自是不会长久的。”

      “他还这么年轻。”夏凡心里短暂地惋惜了一下,似乎忘记了自己也不过是个20岁的孤魂。

      几句话之间,年轻人已经走了进来,在离行车五步远的地方站定,抬头望向又重归静止的铁弯钩,似是透过它冰凉的铁皮望到了一段悠远的记忆,空洞的眼神中无悲无喜。

      “左亭。”徐陈眼光闪烁,双手抖动着往前伸去,脚步似是想迈又不敢迈,维持着抬起来的姿势不当不正地立着,又一次很好地诠释了他犹犹豫豫谨小慎微的品性。

      严雪卿想了一会儿才想起左亭这个名字,好像徐陈讲故事时提到过,应该正是他那个徒弟。

      杀了他的那个徒弟。

      然而,就在“左亭”两字脱口而出的瞬间,本该看不见鬼魂的左亭却双目聚焦直直地朝严雪卿的方向猛地抬眼看过来,冰冷的表情蓦地变得凶狠凌厉,咬牙切齿仿佛有深仇大恨般地说道:“徐陈!你做鬼了都不肯放过我,还找来一群鸡零狗碎的东西,是想拖我和你一起下地狱吗!”

      话音未落,左亭的身影已经如同鬼魅一般眨眼间掠到严雪卿面前,团团黑气攀附着勾成爪的五指直挺挺地朝严雪卿的面门而来。

      鸡零狗碎本碎没有料到一个生灵竟能有如此快的身法,反应过来时对方的五指已经距离不足五寸,凶猛狠厉呼啸而来,恍惚间仿佛真有魑魅魍魉在耳边欢呼雀跃地发出阴侧侧的尖笑。

      严雪卿左手刹那将徐陈推了出去,右脚后移侧身堪堪避开手掌,骨刀顺势单手横劈而下,却只扫过了没有实体的黑雾,没有擦到左亭半片衣角。

      左亭手掌紧贴着严雪卿的脸颊划过,黑气切断了严雪卿鬓角的几根碎发。此招眼看不得手,左亭立刻一个回身,腰侧紧擦过骨刀的尖刃转了个圈,反手又一掌借着身后盲区直取严雪卿后心。

      黑雾和位置蒙蔽了视线,但灵识却是可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严雪卿自看到左亭身后伊始就已将灵识四散开来,此刻骨刀依附着横劈的力道难以立即收回,而身后灵识又在明晃晃地昭示着近在咫尺的袭击。严雪卿左手推开徐陈的力道也还没有收,眼看着后身门户打开,就要迎面接上左亭这缠着浓重黑雾不知深浅的一掌。

      夏凡看得眼都要直了,画面好像缓慢播放一般一帧一帧落在脑海里,刀片似的凌迟他无力又焦灼的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严雪卿的左手竟不收反放,与左亭的手形成一条直线,乾坤袖随着动作一抖,金光乍亮,袖中遽然跳出一只青色庞然大物,吼声震得这破旧的工厂如筛糠一般稀稀碎碎地掉下些土砖瓦砾来,数架行车的铁钩荡秋千般齐齐摆动,车架金属间摩擦的声响呲裂刺耳,仿佛下一秒就要拦腰碎裂开来,连带着大地也震了三颤。

      左亭因着这出乎意料的招数硬是硬生生收回了手上的力道,被反作用力逼退了十来步远。从突然发难到巨兽出现、两者分离,来来回回几个回合不过过去了区区两秒。严雪卿被切断的发丝还在空中打着转儿未来得及落下,摇摆的铁弯钩还没有消磨掉自己的惯性,不应景地扭动着腰肢翩翩起舞。

      “硬茬子啊。”严雪卿余光瞥到自己被切了个齐整的一捻头发,心疼地肺腑道:“这个月必须得给我加工资!”

      “呵,我当是徐陈的进阶版废物分身呢,没想到你还真能找到像点样子的帮手,小瞧你了。”左亭的表情由戏谑突然变得狠厉,接着说:“你最好抓紧去投胎,再缠着我,小心我直接送你个魂飞魄散。”

      “他要逃!”

      意识到这一点,严雪卿立刻飞身上前,白羽玄也同一瞬间飞快抬手结了个印,在厂区上罩了个鬼神难闯的结界。然而终究晚了一步,魂飞魄散的尾音还在空中回荡,人影却像凭空消失一般连团黑雾都没有留下地倏忽不见了。

      两边同时扑了个空。

      这绝不是寻常沾染了鬼气的生灵。小瞧了。

      学过鬼术的都知道,黑雾再浓、鬼气再重的生魂毕竟也只是生魂,与成熟的鬼差是云泥之别,更妄论严雪卿这种当差了将近三百年的首席鬼差。他是绝无可能拥有刚刚展现出来的能力的。那左亭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巧妙地融合了生魂与鬼气,恐怕已经不单单是厉鬼那么简单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