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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地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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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凡没有过多客气,认真而诚挚地对严雪卿说了声谢谢。
作为二十一世纪父母眼中的乖宝宝夏凡,头发不长不短,充满清秀阳光的少年感,却也绝对无法达到可以用发带扎起来的程度。夏凡双手捧着发带思考了一会,将发带珍之重之地缠在了左手小臂上。
严雪卿道了声“没事”,又拿起身旁架子上一个不起眼的小葫芦说:“这屋子里还有许多东西看着平常,实则是法器,比如这个玉葫芦,内有大罗境,能将一切放入其中的灵相化为本源灵相,若是被有心人拿去,是会出大事的。这架子上摆着的器件儿,在你没学会分辨法器之前还是先问问我再碰为好。”
这巴掌大的玉葫芦说是不起眼,实在是因为“同行衬托”。任什么奇珍异宝在半人高、昂首挺胸的翡翠孔雀旁都会显得“黯然失色、毫不起眼”吧!
严雪卿手托着玉葫芦凑近到夏凡眼前,夏凡才发现,这玉葫芦水白的表面晶莹剔透、纯而细密,从半透明的瓶身望进去,能看到内里隐隐流动着银白交织的光线,璀璨星河一般,看得久了仿佛要被吸去神魄,移不开视线。
好在严雪卿只托了片刻便放回了原处,像是知道玉葫芦的秘密,将时间掐得刚刚好,既不至于让人沉迷其中叫不醒,又不至于时间太短显得吝啬拿给人看。
夏凡倏忽晃了下神,立刻后退一步躲远了些,心里莫名生了股怪异的感觉。
横着这位严大人刚刚是在试探我,看我是不是个容易被诱惑动摇品性的人。
有点气。
严雪卿得了满意的答案,饱含歉意地笑了笑。“抱歉。随便试探人确实是我不对,就看在刚刚的发带还算价值不菲上饶了我这回吧,绝没下次了。”
奈何夏凡拿人家手短。但凡在还没缠好发带前来这么一番拉扯,夏凡绝对要把生气表现出来的。可现在发带严严实实地缠在手腕上,人家又老老实实道了歉,夏凡气也没处生,只好转移话题,顾左右而言他,将这尴尬的场面岔过去。
“你刚说,玉葫芦能将灵相化为本源灵相,这两者有什么不同吗?”
“不同。比如说你的灵相,可以理解成是打了‘夏凡’标签的,其他人夺去了,充其量算作一盘珍馐佳酿,能强身健体已经算是极限了。可经过玉葫芦炼化的灵相则回归了灵相‘本源’,也就是抹掉了标签,变成了一张白纸,谁人都可以在上面涂涂画画,换成鬼术集大成者,捏形造人也不是不可能的。”
“所以,小家伙,可别瞎用,各个法器皆有其玄妙之处,万事最好先问下我,这是为了你着想。”
“喏,这个是你的房间,我在你隔壁,等你攒够房租钱之前可以先住在我这儿。我这儿四间卧室,一个人住大得很,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厨房什么的也都可以随便用。鬼也不怎么会饿,我就偶尔解个馋才做些东西,厨房很少用,东西也不太全。鬼的衣服也不怎么会脏,但楼上也有洗衣机可以洗衣服的。以后有什么需要再问我。”严雪卿一边做介绍一边从柜子里拿了套衣服出来。“这是我上次买的睡衣,买小了,一直懒得没去退,正好给你吧。这盒内裤上次买东西送的,也小了,幸好没扔,你应该正好。这是洗漱用品,上次超市积分兑换的,质量好像还挺好。你先用着。第一天做鬼,有些生活习惯肯定和人不一样,你哪里不适应再问我。”说着把东西一样一样放在夏凡房间的床上。
夏凡的三观又一次刷新了,到现在为止完全没有做鬼的不适应呢,这和人间生活也没区别嘛!做鬼竟然也可以兑换超市积分啊!话说严哥你为什么要屯这么多你不需要的东西啊!但初来乍到的第一天,夏凡小朋友已经对接二连三的刷新麻木了。外表上丝毫看不出内心的震惊,平静地收下了严雪卿的友情馈赠,并暗暗感动:拿到第一笔工资一定要给严哥包个大红包。
一夜好眠。
第二天夏凡醒来还不敢相信自己昨晚居然睡得这么好,连梦都没有做。他以为第一天离开人世间,一定会怀念阴阳两隔的旧人,怀念街头巷尾的烟火气,却没想到自己居然一个梦都没做,倒头就睡着了。果然是昨天世界观刷新得太频繁,系统过载,自动关机了嘛。
“夏凡起了没,收拾收拾去上班啦。”伴随着“嘟嘟嘟”的敲门声,严雪卿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
夏凡立刻起身洗漱,这算得上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上班,可不能迟到。
地府的办事大厅和人间的政务服务中心没什么两样,一样的窗口,甚至是一样的叫号。只不过高科技的电子产品换成了效率更高、更精准的法术。
“地府也是有各个部门的,有赏善司掌管善簿,有罚恶司量刑罪恶,有阴律司查案理事,也有我们这些无常...”说到这,严雪卿微叹了口苦大仇深的气,“专出外勤。真是羡慕这些坐办公室的。”
“我先带你去见冥界的功曹司丞,阎罗王常年不在地府,司丞算是最大的官儿了,叫林岚,生前是泗洲人,有着江南人的和善,人挺好的,先认识一下,之后我们再去无常司打个卡。”
夏凡跟着严雪卿沿着走廊一路向内,穿过办事大厅,进了个法术控制的电梯之类的箱子里,还未感到失重的瞬间就“叮”一声到了。
或许土地面积大,常住人口又没有人间多的缘故,冥界大抵都是些矮建筑,夏凡一路上见到的最高也不过三层。他站在外面看地府时只能看到雾蒙蒙的一片,并不知道原来迷雾之中是拔地而起的别有洞天。不过“电梯”里并没有楼层的显示,夏凡也并不知道这是几层,有多高。
“冥界果然没有什么重力势能与动能之间的相互转化吧,这电梯果然不是我以为的电梯而是空间法术吧。”夏凡心想,面容淡定,很好的掩饰住了自己没见过世面的小心思。
电梯出来后没有出现夏凡想象中气派的描龙画凤的长长走廊,反而出奇得短,仅有的四间办公室从门外看上去也都是朴素的木门,怎么看也不像是地府最大的官儿的办公室。
严雪卿敲响了最里面的办公室门。
“请进。”
一声温柔年轻,却又带着股能使人信服的低沉声音透过木门清晰地传了出来。
“小林,我带新来的鬼差跟你报个到。”严雪卿推门进来,熟稔的口吻和随便的动作完全不像是要见一个领导,见一个徒弟还差不多。
“严哥!你怎么来了,有新人来传个信告诉我一声就行了,哪用您亲自跑一趟啊。”桌前的人闻声立刻抬头起身,半长的头发规矩有型,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面容让人很难与地府高官四个字联系在一起,现代中式长衣的腰间别了个银铃,庄严中带着亲和,与年轻的脸庞恰到好处地融合在一起,显得可靠儒雅,谦和大方。
林岚见到严雪卿的瞬间,严肃认真的表情立刻摇身一变成了惊喜的笑面,声音也在温柔之余多了几分欣然,尾音微微上扬,和刚刚门里疏离的一声“请进”全然不同。
夏凡不能理解,这完全不对劲吧!其实严哥才是地府最大的官儿吧!怎么好像这个林岚才是普通鬼差啊!
夏凡努力保持的“我见多识广,什么也震惊不到我”的冷淡表情有些开裂的趋势。
“那哪儿行,你是领导啊,呐,这是新来的鬼差,叫夏凡。”严雪卿揽过夏凡的肩,又在碰到的瞬间突觉随便触碰别人不太好,烫手似得打了个圈儿又移开了。
“您好,我叫林岚,严哥人很好的,跟着严哥很快就能出师的,算起来咱俩还有些缘分呢,我当年也是严哥接回来的,这都过了一百年了,可真是快啊。”林岚笑着拍了拍夏凡的肩,没等答话便转头又和严雪卿追忆起往昔来。
夏凡一句话都没插上,林岚像是对同门亲师弟一般的客气没架子,也像是眼里只容得下严雪卿一般地分不出心思与师弟虚与委蛇。
夏凡有点点小小的不高兴,表情虽然已经修复了刚刚稍有不慎没绷住的轻微开裂,恢复了“我见多识广”的平静,但内心里却一面对林岚的忽视不满,一面不知是因为自己原来不是严雪卿唯一引荐来的鬼差而产生的失落,还是“我最好的朋友严哥,他最好的朋友竟不是我”的一点点小醋意。
也是呢,三百年,怎么会就我一个呢。
夏凡小别扭团在心里,连带着看林岚腰间随着身体晃动的银铃都觉惹人心烦了。
说来也奇怪,这一晃一晃的银铃,怎的都没听见声响呢。
想必也是个什么宝物吧。
从林岚办公室出来后,夏凡还是没有排解掉那一点别扭的情绪,不过表面上还是正常的。
嗯,我没有不高兴,我只是个小喽啰,领导不在意是正常的!严哥和他一百年的交情,好久没见了聊上大半个小时也是正常的!人都希望获得平等的重视,我有点情绪也无可厚非。严哥有他自己的好朋友也是正常的!反正我目前最好的朋友还是严哥。嗯,目前。
“走吧,去无常司转转。先带你去领制服和法器。怎么了小朋友,咋好像有点不高兴了呢,这小脸儿绷的,一路上都没讲两句话,怎么着,一晚上生分了?”严雪卿看着夏凡没藏住的不高兴表情,自己却不合时宜地突然好想笑,一个没忍住,伸手捏了捏夏凡的脸。
呃......手感挺好,好滑哦。绷着的小模样真可爱,这谁能忍住不捏捏呢。严雪卿为自己找了一个理所当然上手的理由,很合理,嗯。
“没有,没有不高兴......嗯......严哥,林司丞和你关系很好呀?”夏凡微微撇开脸挣脱了捏脸的“酷刑”,余光瞥了一眼严雪卿,又飞快地转移视线认真目视前方,好像随口问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啊?林岚啊,还好吧,就朋友,他当年有执念未解,又一心想留在冥界。我答应他看看地府有没有适合的工作,算是帮了他一个小忙。不过他也确实是个做官的料,接手的事情处理得都非常漂亮,这一百多年来步步高升,做到了现在的功曹司丞。”严雪卿捕捉到了夏凡那匆匆的一瞥,忍住了想笑的冲动却没有忍住上弯的嘴角,更没有意识到自己连说话语气都带着愉悦。
他搓了搓手指,软软滑滑的触感还徘徊在指尖,莫名觉出分温软来。
真是怪事,握了三百年的刀,早就布满刀茧了,哪儿来的软?
无常司在一楼,夏凡跟着严雪卿很快便领到了自己的制服,因为还没想好趁手的法器选个什么物件,便暂时没有领新法器。夏凡的制服是和严雪卿一样的黑色,制式却没有严雪卿的复杂,严雪卿的无常制服是黑色广袖长袍,对襟外套收在掌宽的腰带里,衬的得宽肩窄腰好不潇洒,两条笔直修长的腿在袍摆间若隐若现,让人难以捕捉却又无法忽视,不像个鬼,倒像个散仙。
严哥可真好看呀。夏凡摆弄着自己的制服,心里却像长了草似的全是严雪卿穿制服的样子,半点装不进拿到新衣服的激动。
“鬼卒事务杂,制服是方便做事的收袖短打和比甲,也是很好看的,十分干练。穿上试试。”严雪卿心中有点小小的期待,小朋友白白瘦瘦的,穿上制服肯定比现在这身大T恤好看。
夏凡将制服展开穿上,内衬和比甲还好,腰带可犯了难,这制服虽然看上去传统,但锁扣却十分现代,夏凡仔细研究这金属制的锁扣,也没研究出暗藏的玄机。
“这样扣。”严雪卿拿过夏凡手里的腰带,微微弯下腰,双手从夏凡的腰后环过又聚于前,右手拉过夏凡的手,拇指敷在夏凡的手指上,引着他摸到锁扣侧面的拨片,轻轻一按,啪的一声合上腰带。
这一系列动作来得快速又自然,但夏凡却感觉时间像是静止了一般,周围的背景与声音都屏蔽在了耳外,小小的空间里满是严雪卿靠近的气息,弯腰时流动的微风,袍摆撩动的麻痒,手掌相敷的触感,撬动拨片的压力。腰带扣紧的脆响声仿佛割裂时空的钟鸣,将夏凡的魂魄拽回如提线木偶般的体内。夏凡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自己快要脱离魂魄单飞的疯狂乱撞的心脏,手背还存留着严雪卿掌心的触感,僵硬地扣着锁扣不知松开。
严雪卿维持着微弯的腰抬起头,刚好能平视夏凡的眼睛。“我们小朋友这是咋了,扣个锁扣扣死机啦?”严雪卿饶有兴致地歪了歪头,笑嘻嘻地看着夏凡从脖颈潮水一般迅速红到耳根的脸,颇有些狡黠。
小朋友实在是太可爱了,好想捏捏脸啊!
我们......小朋友......呀......夏凡就听进去“我们”二字,脑海里四面八方反复回响着严雪卿刚刚笑着说的“我们”,每一声回响都堆叠在脑海中,越堆越高,仿佛要开出一树郁郁葱葱的樱花来,粉色花瓣随风四散,飘飘洒洒地告知全世界“严哥说我们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