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差》拔丝白果

28、梧桐镇

　　而隔壁就显得很健康安逸了。

　　淡淡的不舍气氛，静静地收拾行囊。虽然早上起来后夏凡已经叠过一遍被子了，但夏凡是个有礼貌有涵养的好少年，临走前要把主人家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纤尘不染才算好。不过......夏凡看着之前在廊下睡觉，严雪卿给他盖过的毛毯，心里第一次有了做点不道德事情的想法。可想法归想法，这实践操作起来可太难了。夏凡捧着个毛毯放也舍不得拿走又不合适，看来看去挣扎了好半响，眉头都蹙紧了，让严雪卿险些以为这毛毯给施了什么妖法。还好他认得这条毛毯，也大约明白夏凡那点纠结的小心思，心里止不住觉得自家宝宝怎么看怎么可爱。他严雪卿可没这么高的道德感，一条毛毯嘛，大不了把白羽玄卖给花钿换一条毛毯，花钿肯定乐意。

　　不过对夏凡还是要委婉点的。

　　严雪卿状似不经意瞥了眼夏凡手里的毛毯，说道：“听闻凤栖谷夜间湿寒，我便问花钿要了条毛毯，你手上那条就不错，放进我乾坤袋里吧。”严雪卿从袖口内摘下乾坤袋递给夏凡，看着夏凡蹙着的眉松了下来，心动不已。“回了冥界把毛毯放在夏凡房间，嗯......要不还是放在我房间，这样夏凡是不是能就睡在我房间了......”

　　可惜夏凡听不见严雪卿心里的想法，若是听见了恐怕要羞的夺门而出了。夏凡心情甚好地接过严雪卿的乾坤袋，打开后看到了什么物件儿似的顿了下，随后又状似无事发生般将毛毯乖乖放进乾坤袋里，递还给严雪卿。不过此刻的严雪卿还沉浸在自己的头脑风暴里，完全没注意到这短短一瞬发生的变化。

　　四点，欢怡阁下。

　　夏凡看着两顶豪华得不像话的橇车：“你们......”

　　“我要和凡凡哥坐一台车！”

　　“我也要！”

　　两个雪狐兴奋至极，明明之前还百般不愿意去凤栖谷，现在却好像第一次跟随家长去旅行的孩子一样兴奋得两眼冒光，还都缠上了夏凡，拽着夏凡的衣袖不撒手，要不是严雪卿看得紧怕不是都要顺着衣服爬到夏凡身上。

　　“这......”夏凡无奈了。他也是没想到原来自己在孩子圈儿里这么受欢迎，二人浪漫乘车观景的计划恐怕要泡汤。

　　“看你们哥哥怎么安排吧。”夏凡最后还抱有一点点幻想。

　　“哥！”双胞胎立刻转头。

　　“随你们。”花钿嘴上说着随你们，表情却大有一副：做得好，别来打扰我们二人世界。转身便上车关门一套操作行云流水，等也没等身后两团子回话。

　　而白羽玄，不知是腰不太舒服还是怎么的，一贯的插科打诨也没了，神情肉眼可见的恹恹，早早进了车内，与午时的兴奋劲儿截然相反。

　　夏凡的最后一点幻想破灭了。豪车赏景变成了带熊孩子。

　　这次的橇车和上次不同，这次的橇车进去就是一张大通铺，一把椅子也无。通铺上铺着松软厚实的毛毡，软枕靠垫应有尽有。铺中央放着一方小巧玲珑的可移动木几，木几上画着繁琐的阵，微微发着红光，簇拥着中间的茶盏汨汨煮着茶。车篷顶端挂着个雕花灯盏，里面不知用了什么法术，明明既不通电又没蜡烛，却稳稳亮着暖光。

　　枕头旁还有个暗柜，夏凡坐在外侧，寻思着能不能找到个蜜糖什么的给两只兴奋的喋喋不休的雪狐吃，歇一会儿嘴，便叫坐在里侧的严雪卿打开暗柜看看。没想到刚打开暗柜，夏凡还没来得及撇见里面的东西，严雪卿“砰”的一声便把暗柜门扣上了。
　　力道之大，连两个正在拌嘴的雪狐都噤了声，齐齐扭头看向这边。

　　严雪卿真真是无语，他算是知道花钿为什么要把橇车改造成大通铺了，实在是伤风败俗！不知廉耻！竟然还好心地在这辆车上也放了一份，那倒是把双胞胎支走啊！若是车上当真只有严雪卿和夏凡两人，严雪卿也是想伤风败俗一把的，虽然自己家这位脸皮薄，恐怕只能想想，可眼下他显然连想都机会也没有了。

　　早知道上车之前威逼利诱也要把双胞胎支去另一辆车上！

　　严雪卿越想越恨，还找什么蜜糖！就喝茶吧！

　　不知是路途远还是花钿有意放慢速度赏景，这次的橇车两个小时才停下。

　　夏凡本以为传说中的仙山凤栖谷该是个仙雾缭绕人迹罕至的地界，可掀开车帘子，扑面而来的喧嚣热闹差点没把华贵的橇车掀翻了去。

　　青石板路上熙熙攘攘满是人，说是人也不全然准确，有的“人”后面拖着条认不出是什么物种的大尾巴、有的“人”轻飘飘地悬在空中，看不清是有脚没脚、有的人仙风道骨，夏凡见着就有种想上前拜一拜的冲动。而这买卖的物件儿更是什么都有，夏凡甚至打眼儿还看见个卖血淋淋四肢的铺子......天上地下四海八荒，好像什么奇珍物种都集中到这窄窄的巷子里了，和眼前这喧嚣比起来，夏凡在人间逛过的网红街简直算不得繁华。

　　可这古色古香的连座五层高楼都没有的热闹小镇，一眼望去，却连个山谷的影子也瞧不见啊。

　　“这是凤栖谷脚下的梧桐镇，有凤来仪，非梧不栖。梧桐镇便因此得名的。因着凤栖谷仙名在外，三界内便常有来凤栖谷脚下的梧桐镇进行交易的，法器、经文、宝物、甚至妖邪都可交易。”严雪卿解释道。“宝宝有没有想交易的东西，我们也去换点儿好玩的。”

　　才确定关系不久，夏凡还没有习惯这个新称呼，尤其此刻在大街上，严雪卿冷不丁的一声“宝宝”，差点没羞得夏凡当场研究出一个遁地三尺的鬼术。不过内心里夏凡是很享受这个称呼的，他喜欢严雪卿这样叫他，比喂了颗糖还要甜。

　　“我...我没什么想要的......周围好多人呢，在外面别这样叫我吧......”

　　严雪卿快被夏凡明明很喜欢但就是会不好意思眼神乱瞟的小表情可爱死了，顾忌着此刻要是上手把夏凡搂进怀里揉揉抱抱，他可能真的要当场遁地，只得忍下心里的蠢蠢欲动，改为揉头发。

　　真是不知道怎么喜欢才好。

　　花钿一只手锁着想要融入滚滚人流凑热闹的白羽玄，另一只手不知用了什么法术隔空拽着两只快被路边一家香酥鸡店勾出魂儿去了的双胞胎，费力地说：“凤栖谷子时开山，之前我们就在梧桐镇逛逛吧，看到前面那扇石门了么？”

　　蜿蜿蜒蜒的市井尽头，矗立着一座比所有店铺都要高的石门。市井熙熙攘攘喧嚣热闹，那石门却不似凡间物一般，竟生出了些遗世独立的冷漠寂寥，与这集市格格不入却又出奇的和谐，若非花钿指出来，夏凡全没注意到它。

　　“那扇石门是通往凤栖谷的入口，子时在门口集合，花雯花蕊有凤栖谷血脉，到时跟着他们就可以进去了。”花钿操着法术的手使力一勾，两只口水快要流到脚面上的狐狸给带得一个踉跄，终于回头留给了背后苦苦“牵绳”的哥哥一点注意力。

　　“你们俩！不要惹是生非，子时前务必到石门口集合！要是给我惹出什么乱子，或者迟到了，不要怪我回去关你们禁闭，一个月没肉吃！”

　　这在夏凡看来毫无威慑力的威胁显然对双胞胎来说是非常受用的。两只雪狐一听这话秒变乖巧，口水都吸溜回去了。

　　开玩笑，关一个月禁闭也就罢了，一个月没肉吃是会要了命的！

　　双胞胎点头如捣蒜，恨不得举双手发誓谨遵哥训。花钿这才解了法术。法术一解，两只狐狸立刻如脱缰野马，撒丫子跑没影儿了，夏凡甚至没看清这二位拐进了哪家店面，只看见地上飘起了一溜烟尘土，飞快掀起，又慢悠悠落下。

　　花钿一只手终于得以解脱，另一只手上还有一个活像八辈子没逛过街的某鬼差。一颗“凑热闹等不了下一分钟”的心拽着这位白衣公子，白衣公子又拽着红衣公子，红衣公子宠溺又无奈，忙不迭地说：“子时集合，一会儿见。”“见”字就飘来个尾音，红衣公子就被拽进了人堆，混入人山人海中了。

　　夏凡：......自己是不是也应该表现得激动一点，这样站在热闹集市里淡定的跟出家了似的，是不是特别没有情趣啊。

　　还没等夏凡纠结完，严雪卿抬手搂上了夏凡的肩。

　　这下夏凡不纠结了，甭说纠结了，脑子里什么想法都被清空了。

　　“又瞎想什么呢，让我也知道知道。”

　　严雪卿的声音温柔又富有磁性，尾音带着笑，像是刻意在闹市里低哑着耳语，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隔绝出一方暧昧又私密的空间。

　　夏凡觉得自己的心又诈尸了。

　　“以后心里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别老是憋着，我总觉得自己了解你不够，想多了解你一点，给我个机会？”

　　“嗯。”给给给，这必须给，甭说给个机会，就是现在要求夏凡上九天揽月，夏凡也觉得自己能研究出一个上天的鬼术来。

　　“好啦，离子时还有一会儿呢，走，逛街去。”严雪卿从夏凡的耳畔移开，揽着夏凡肩的手收紧往前带。

　　黑衣公子现下心情好的连街边小厮都看得出。短短一天，严雪卿竟觉得自己的鬼生产生了质的变化，现今的生活真是充满了乐趣。夏凡像是一束人间灯火，竟让人挤人的闹市都变得对他如此富有吸引力，如同浮岚暖翠般让人心向往之。

　　轻松、自由、开心，阳光都柔软了。

　　夏凡从前就很少凑这种人山人海的热闹，今天也不知是奇形怪状的商家顾客，还是琳琅满目从没见过的法器饰品，竟让他也觉得乱哄哄的街市别有一番趣味。成长中家庭的教养让他时刻文明有礼，可现在他却看到个新奇的玩意儿就想摸摸，闻到个飘香的吃食就想尝尝，世界都变得新奇了。

　　梧桐镇街市交易因着来往者身份种族各不相同，多为以物易物。严老大在地府当值这么多年，就数这物件儿多。且不说家中五花八门的古董摆件，单就乾坤袋里随便一件法器都颇有来头。

　　严雪卿看着夏凡放光的眼睛就知道他心中所想，夏凡多看了两眼的东西，严雪卿便出手置换下来，短短半条巷子，夏凡手上就多了碗写着延年益寿强身健体的不明绿色液体、一整个硕大的释迦果糖葫芦、还有一根碧蓝色的羽毛......

　　这羽毛夏凡亲眼看着不知是个什么品种鸟的摊主从自己尾巴上拔的，新鲜得很……

　　夏凡双手被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占满了，颇为无语地望向身边乐在其中，随时蠢蠢欲动着准备找到目标再在夏凡手中添置东西的严雪卿。这延年益寿水......鬼想必最不需要延年益寿了，那喝了也无妨吧......这释迦果糖葫芦长得好怪，尝一口，哕......好难吃......

　　夏凡再不敢乱看些奇形怪状的东西了，艰难地把能填进肚子里的吃掉，能放进乾坤袋里的放好。后知后觉地忧虑起来：鬼应该不会拉肚子吧......

　　天渐渐黑透了，道路两旁的矮楼接连亮起了灯，挤在街上的人群也逐渐向矮楼里流入。

　　夏凡与严雪卿身边擦肩走过了几个妇人，衣着倒是光鲜亮丽，可领口里露出来的脸却斑驳溃烂，不知是从哪个坟里爬出来的走尸。

　　其中一人道：“你这肢体怎么硬成这样，灵气又不够了吧，哎，上次桃子姐从个仙人那儿得了灵气，厉害了不少呢，脸蛋儿都有光泽了。听说这仙人今天在莲花楼摆台，一道生辰八字就能换不少灵气，你也去问问呗。”

　　另一人颇为不屑道：“哪个桃子姐啊，不会是那个桃花妖吧，她满嘴跑火车没一句真话。”

　　刚开口那人急忙插嘴道：“不是，陆春桃，那个冥界来的陆春桃。”

　　夏凡和严雪卿齐齐一怔，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他们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如出一辙的惊疑。

　　陆春桃！厉鬼陆春桃！她的灵力果真非同寻常。那个仙人是谁？他和这梧桐镇有什么关系？或者和凤栖谷有什么关系？！

　　刚那个女尸提到了生辰八字，夏凡虽说来冥界时间尚短，可也听陶玲讲过，生辰八字不可随意告予人的。若是人或仙也就罢了，充其量或许只能算个命，于己无用，但在冥界，生辰八字可是有着全然不同的意义的，它是能逆天改命的钥匙！那仙人若非真是个大公无私到愿意舍寿元窥天机的，那么他无论要生辰八字做什么，都决计和冥界脱不开关系，只有在冥界，它才有作用。

　　严雪卿突觉遍体生寒，脑中转了千百个回路却仍然像隔着层雾气一样看不真切。有什么东西他一直忽视了，从以人类之身变成半个厉鬼的左亭，逃窜人界杀害生人的陆春桃，出现在花丘不知来处的灵相碎片，都是些百年难遇的大事件。他不能再用巧合说服自己了，这期间必有关联。

　　错综复杂的蛛网因着路人闲聊的一句话破了个口。

　　仙人，莲花楼摆台的仙人。

　　距离子时还有不到三个小时，他们要在子时前见到这位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