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欢几何》林中意

30、欢喜

　　却没想到，周日一大早，苏几何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林欢家门口。
　　林欢开门的那一刻，还处于蒙圈状态，她甚至不知道苏几何是怎么顺利找到自己家的。
　　李月看到苏几何的刹那，也有些出神，当苏几何简单几句话就把和林欢恋爱的事情说清楚后，李月脸上明显多了一丝温柔善意。
　　林欢偷偷把苏几何叫到自己房间，迫不及待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家的呀？”
　　苏几何一把拥住林欢，头放在林欢肩膀上，闭上眼睛笑着说：“傻瓜，你忘了，昨天晚上我说想看看咱们之间隔了多长的距离。”
　　林欢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聊天时通过两人的定位得知的，原来苏几何早就决定来找她了。
　　林欢不禁更抱紧了些苏几何，嘴里诺诺地说：“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对我的好。”
　　苏几何捧起林欢的脸，浅浅叮了一下，“以后，不许说谢。”
　　林欢清澈的眼神，一眨不眨地看着苏几何的眼睛，问道：“那以后，你会一直对我好吗？”
　　苏几何拉起林欢的手，小心揉搓着，眼神深邃又坚定，“会的。”
　　年少的爱情纯粹得不能再纯粹，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只要相爱的两颗心在一起，就会认定是一辈子。

　　苏几何一连几天住在林欢家里，李月单独把客厅一角腾出空间，摆放了一张简易床给苏几何睡。尽管李月并不介意苏几何跟林欢睡在一间房里，但摆床这件事是苏几何主动提出的，她也只能表示尊重。
　　短短一周时间，林正峰的病情就急剧恶化，从一天三顿少量进食，到一天一顿，再到连续两天滴水不进，他的整个身体已经十分虚弱不堪，脑子也时而清醒，时而迷糊。
　　清醒的时候，还会问到苏几何的家里事，迷糊的时候，好像谁也不认识。
　　因为林正峰病情的加剧，林欢不得不又请了一周的假，而自然地，苏几何也同样陪在林欢身边。
　　这天深夜，林正峰在迷糊了整整三天后，突然清醒过来，非要林欢叫他一声爸爸，林欢却迟迟不肯。她想起过去那么多年，心里早已积累了太多的恨和委屈，到这一刻，即便林正峰跟她说了一句对不起，即便她不肯叫出口的理由少了些，但她从小到大确实从未叫过他爸爸，现在让她叫一声爸爸，没有人知道那对她是多么难的事情。
　　李月见状，知道林正峰的时间不多了，只能对林欢施以哀求，“欢欢，算妈妈求你了，你就叫他一声吧。”
　　林欢的手被苏几何紧紧握着，看着林正峰已经快睁不开的眼睛，已经不确定眼睛里是期待还是乞求的眼神了。
　　她走近林正峰，眼睛里弥漫着薄雾，嘴里不紧不慢地说：“人有旦夕祸福，生命有悲欢离合，你这一生做了太多错事，伤我妈的心，我也从未体验过父爱的感觉，我以为我会始终恨你，但没想到却在有生之年，听到了你的一句对不起，我可以放下过去，可以原谅你，但我是不会叫你你希望听到的那两个字的，”顿了一下，林欢接着说，“如果一个人做了那么多错事，而临终却要寻求原谅并还要满足一己之愿的话，抱歉，我只能做到前者。林正峰，希望下辈子，我们不要做父女了。”
　　林欢说完，眼泪不自觉落下，而床上的林正峰则一直沉默着，直到眼睛紧紧闭合，再无声息。

　　大二的四月初，桃花初开，万物小心地点缀着斑斓世界，林欢和她恨了一整个青春的林正峰永远地不再见了。
　　杨心仪和程晓得知此事后，也赶在周末回了趟A市，帮着林欢处理后事。
　　索性林欢家的亲戚并不多，林正峰的后事很快就处理完了。
　　林正峰被火葬的那天，林欢还沉在不知所名的失落的情绪里，有些漫不经心照顾着朋友和几个并没见过几次面的亲戚，李月却把苏几何叫到单独的空间，说有件事想要跟他说。
　　看到这些天忙前忙后的李月，早已憔悴不堪，苏几何眼里也有些心疼，“阿姨，您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李月看着眼前的男孩，不过二十岁左右的样子，或许是悲惨的身世造就了他成熟独立的做事方式，无论是从话语上还是做事方式上，都显得像个大人一样。至于苏几何没上过学这件事，李月其实没那么在乎，她更在乎的是苏几何对林欢的心意，他对林欢的好也切切实实被她看在眼里。
　　“孩子，这么多天，真是麻烦你了，你对欢欢的好，我都看在眼里，觉得你很靠谱，我也放心把欢欢交给你照顾。”
　　苏几何双手交叉紧握，眼神简单自然，坦然说道：“阿姨您放心，我会永远对她好的，也谢谢您愿意让我照顾她。”
　　李月看着苏几何深情的样子点了点头，随即转换了话题：“有件事，我想跟你说清楚。但你要答应阿姨，在我有生之年，暂时先对欢欢保密，可以吗？”
　　苏几何迟疑了一下，缓缓问道：“是关于叔叔的事情吗？”
　　李月心想这男孩的确聪明，也不隐瞒：“是的，欢欢这些年对他有太多的误解，但这些误解全是因我而起。”
　　苏几何语气坚定地说：“如果这件事瞒着欢欢，是为了她好，我可以答应您，永远对她保密。”
　　李月垂眸点了点头，才告知了苏几何她与林正峰之间的往事。

　　李月十六岁那年去县城玩，遇见一个男生叫范羽，两人一见钟情，相互爱恋，经常偷偷约会，但一年后，范羽去当了兵，走之前，范羽对李月说一定会回来娶她的。
　　在那个网络传讯还在建设的时代，两人之间只能通过电话联系，李月留有范羽的一个手机号码，除此之外，对范羽一无所知。
　　但李月一直等待着范羽会回来，这一等就是整整四年。
　　当时生在农村的李月，二十岁的年龄还没嫁人，在村子里经常会被人说闲话，家里人从一开始对她和范羽的支持，到最后强制让她嫁人，她也从一开始的满怀期待，到最后无力辩解。
　　因着李月相貌较好，家里介绍的相亲对象，就是生活在小镇上的林正峰，林正峰对李月也是一见倾心，喜欢的心情很明显，可李月表面妥协，但内心依然想着范羽。
　　直到与林正峰订完亲的一天深夜，李月屋里的座机突然响起，她有预感是范羽回来了。果真不出所料，范羽真的回来了。
　　李月和范羽约在一家宾馆，四年未见，两人面貌都略有变化，但留在十六岁那年青涩的爱恋依然入骨三分。
　　就这一晚，范羽夺走了李月的第一次。
　　李月以为范羽的回来是对自己的拯救，信誓旦旦地让父母退了亲，却不曾想到，仅仅一个晚上之后，范羽就再也未出现过了。
　　当李月意识到自己怀孕后，独自一人离家出走，最后是林正峰找到了她。
　　于是林正峰不顾家人阻挠，即使在被悔婚的情况下，执意要娶李月。
　　可是那时他并不知道李月已经怀了孕，而是林欢生下没多久，得了疾病，需要输血时，林正峰才意识到林欢的血型问题，李月这才告知了他实情。
　　林正峰也是从这以后开始变了，从温和谦让到破口骂人，从烟酒不沾到离不开手。
　　从他变了样，也就跟父母断了联系，很多亲戚朋友也就再无往来了。
　　他爱李月，也恨李月，但他无论对李月如何，却从未对林欢有过任何打骂，他依然愿意用自己的钱养着李月和林欢，只口不提离婚的事。
　　李月深知自己对林正峰的亏欠，所以哪怕林正峰怎样对自己，她都愿意接受，只要林欢能好好活着，她已没有其他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