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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燕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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述柳和两位师弟来到小镇上,或许是近乡情怯,述柳显得有些躁动不安,躲在晏温身后不敢见人。
晏温从芥子袋里取出一顶惟帽,戴在述柳头上,撩开轻纱,冲述柳安抚一笑。
来到被烧毁过的柳府,已经是被翻修过的样子,述柳虽然很想进去看看,却还是没有去打扰新主人。
通过青年的口,知道柳先生被葬在存善堂的后山上,述柳骑着马直直往那走。
手里拎着的食盒拿的稳稳当当,生怕洒出一点。
存善堂倒是变了大样子,房屋都翻新过,孩子的衣服也是崭新的麻布,不会出现太长或者太短的情况,而且存善堂里居然有夫子在教书。以前的存善堂只有柳先生时不时来给孩子们上堂课,教他们识文断字。
述柳心想:如果爹爹看见了,会很欣慰吧。
存善堂后山的坟不少,述柳却在一棵杏树下找到了爹爹的坟。
石刻的墓碑前放着新鲜的果子和糕点,黄纸尚未燃尽,显然刚刚才有人祭拜完,并未走得太远。
述柳摘下惟帽,从食盒里拿出今早做好的莲子羹,此时还是温热的。晏温带着容尘去了一边,让述柳一个人待会儿。
一位拎着食盒的大娘来到述柳身后:“囡囡啊,你也是来祭拜柳先生的吗?”
述柳回头,那大娘惊叫一声,惹得晏温和容尘回头看过来。大娘扑过来抱住述柳,嘴里心疼的喊着“柳娘,柳娘”。
“柳娘你终于回来了,柳先生可以瞑目了!”
“柳娘你这几年在外面过得好不好啊,有没有吃好穿暖啊?”
述柳也认出了眼前的女人,她是阿娘的陪嫁丫头春巧,阿娘死后就一直操持着柳府的家事,出事那日她被爹爹派去给存善堂送吃食躲过了一劫。
再见时女人已经没有往日的风韵,仔细算算,她也才四十多岁左右,眼角的纹路和发中夹杂的白丝,都是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
女人粗粝的手摸着述柳的发,又摸了摸述柳的脸,却想起自己粗糙的手心可能会刮得她疼,便只用怜爱的眼神看着述柳,无声地哭。
“巧姨。”述柳哽咽着喊出熟悉的称呼,两人再次哭成了泪人。
述柳将春巧的情绪安抚下来,时不时抽噎两下,春巧关切的眼神放在述柳身上,一刻都挪不开。
“我的柳娘,我可怜的柳娘,你当时才那么小......”春巧又忍不住掩面哭泣,泪水根本停不下来。
等春巧哭够了,将柳父坟前的瓜果糕点收拾好,看着那一碗莲子羹,又掉了几滴泪。
春巧拉着述柳的手往山下走去,晏温和容尘跟在述柳身后,春巧见他们一直跟着,皱起眉头问道:“你们俩是谁,为什么要跟着我们?”
述柳忙向春巧解释:“巧姨,他们俩是我的师弟,”转过头向晏温他俩挥了挥手,“你俩先去逛逛,让我和巧姨待一会好吗?”
两人离去,春巧没有再多问,看了眼述柳腰间的剑,摸上她的双手。
当年那个被她护在怀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娇娇,纤细白嫩的手握笔写字时自成一道风景的柳娘,如今指腹粗糙,双手也不似从前柔嫩。
春巧说心疼的摸了又摸,从袖子里拿出膏脂抹在述柳的手上,给她细细揉开。
春巧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从哪开口,便说起了述柳逃走之后发生的事。
“当年你逃走之后没了音讯,我也拜托人去打听过你,惊寒那孩子也在外找了你许久,一直都找不到。后来惊寒给我留了些银子,带着存善堂里的茵娘和阿胥去了远处。两年之后,惊寒那孩子回来找到了我,把柳府买下,我不愿再回去,他便将那里办成了学堂,如果你父亲知道,肯定开心的不得了。”
“是惊寒做主将柳先生埋在存善堂后山的,杏树也是他种下的,只不过惊寒那孩子已经很久没回来过了。”
“他只说他拜入哪个仙家宗门里,杀了当年那个挨千刀的玩意,替你报了仇。他每年都会回来一次,拜拜柳先生,在柳府里看看孩子们就走,可自从四年前便再也没来过了。”
提起燕惊寒,述柳心底颤了颤,自从那年决定去西域后,便从心底下定决定和往事全都断掉,如今再听他的消息却得知他可能不太好。
述柳垂眸,掩下心事,将愁绪藏在心底。她并不能在此处待的太久,和巧姨的重逢也不知是好是坏。
回到存善堂,晏温和容尘已经被小孩淹没,大多都缠着容尘让他舞剑给他们看,晏温则是给小孩看了看脉,从芥子袋里拿出糖果哄着他们。
“哥哥你就舞剑给我们看看吧,惊寒哥哥都好久没来了,我以后也好想学剑啊!”
小孩抓着容尘的手,撒娇的晃了晃,容尘拒绝不了,拔出剑挽了个剑花,惹得小孩发出阵阵欢呼。
述柳并没有正经的学过剑,怀奚没有精力教她,她的剑全凭本能,她的剑法全都是被妖魔练出来的。等述柳再打算正经练剑的时候,本能已经改不掉了。
“巧姨。”述柳正看着那群孩子和容尘打闹,身后传来一男子的声音,莫名的熟悉。
回头一看,熟悉的面容上满是惊讶。当年那惊鸿一瞥依旧存在燕惊寒的心里,他被师尊关在宗门内多年,连段兰因和伏胥也不能与他相见,外界的消息他一概不知,每每询问柳娘的消息时却被师尊以其他事搪塞过去。
两年前慧法尊者来幻宗一遭,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蛰伏两年,他终于能从幻宗逃出,却发现自己本身就是个阴谋。
“柳娘......”谁能知道燕惊寒唤出这个在他长存梦中的名字时有多艰难呢。
如今燕惊寒已经没再穿着幻宗弟子的服饰,却依旧是一身的黑,衣摆上的金色燕子不再翩飞,停留在枝桠上。
听到燕惊寒的呼唤,述柳奔他而去,却被晏温拦下。晏温在那个男人的身上闻到了奇怪的气息,腐烂的,阴森的,令人生厌。
燕惊寒苦涩一笑,没了接下来的动作。述柳拍了拍晏温的手,燕惊寒一出声的时候,腰间的澄天剑就自己出了鞘。
来到燕惊寒面前,腰间的澄天剑在述柳的压制下没了动静,燕惊寒没有察觉,只是含笑看着眼前的述柳。
尽管笑中全是不舍。
燕惊寒将手往身后藏了藏,不想让述柳看出他的异样,眼下的青黑在苍白的脸上明显到有些刺眼。
“柳娘,我要走了。”燕惊寒在心中纠结许久,他多想触碰她啊,可他有些害怕。那个他曾经将她放在心尖上的柳娘,视他比自己生命还要重的柳娘,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吃尽了苦头。
他不愿让她看见自己如今丑陋到令人生厌的模样,压下自己想拥抱他的念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将她映在自己脑中永远不会忘记。
燕惊寒退后一步,述柳抓住了他的手。
冰凉的手上黑纹遍布,浓烈的魔气让得澄天剑又动了一下。述柳抓着燕惊寒的手,放在脸侧,极为依恋的蹭了蹭他的手心,眼里带着一切明了的看着燕惊寒,她全都知道的。
冰冷的手捏了捏述柳的脸,亲昵的刮了下述柳的鼻尖,俯下身亲密的用额头抵着额头,鼻尖对这鼻尖,就像小时候述柳发热时燕惊寒帮她测量体温。
燕惊寒冰冷的肌肤和述柳温热的肌肤触碰在一起,亲密无间。
“乖柳娘,我走了,你要好好的,知道吗?”这次本来只是想回来见见柳先生和巧姨,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看述柳如今过得那么好,身边也有关心她的人,他此生无憾了。
和述柳分开,大手挡住了述柳身后人的视线,怜爱的轻吻落在述柳的脸颊,她滚烫的泪留在他的唇间。
燕惊寒没什么想说的了,他怕自己舍不得,怕自己给她带来危害,他松开了手。
述柳看着燕惊寒的身影渐行渐远,她没有挽留,缓缓蹲下,眼泪落在青石砖上留下小小水渍,转瞬即逝。
细小的呜咽越来越大,压抑的哭声仅仅只能让燕惊寒停留一瞬,却留不下他,述柳恍惚间看见金色的燕子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直到飞出天际再也看不见。
述柳以为的重逢却是永别。
小时候的惊寒哥哥会在听到她的哭声时马上来到她身边,拿出糕点耐心的哄着她,用棉柔巾帕擦掉她的眼泪,现在她的哭声已经留不住他了。
燕惊寒离开了,再也看不见他的背影了。
述柳今夜和巧姨同床而眠,像小时候依偎在她怀里,让巧姨像小时候一样哄着她入睡。
当巧姨问起燕惊寒时,述柳没了当时的失态,只是说着燕惊寒要去做宗门任务,去降妖除魔。述柳说燕惊寒如今可是大师兄了,是整个宗门里最厉害的弟子,他的名字可传了很远呢。
巧姨听述柳这么说,也笑了:“惊寒现在那么厉害了呀,那你可要和他好好的,别让他欺负了,他欺负你你就来找我,看我不狠狠揍他一顿。”
述柳说:“好。”
如果,燕惊寒胆敢欺负她的话,她一定,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