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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莲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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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照檀与怀奚在房中促膝长谈一整夜,第二日便在怀奚家里住下了。
不过三五日时间,怀奚家门外出现了几位僧人,其中也包含慧空。
慧空似乎苍老了许多,以前他总是笑眯眯的像个弥勒佛,现在的他笑容淡了不少,满脸疲态,唯有在看见述柳他们时才会轻松两分。
慧空来了许久也没有和宁照檀打招呼,只是静静的混在僧人中间,一言不发。
述柳十分不待见这群僧人,怎么看怎么虚伪,怀奚没有动,宁照檀和慧空大师谈了许久,自愿被带回了大自在殿。
述柳抓了了宁照檀的手腕,这一次他没有甩开她,她低声质问:“为什么?”
“为什么那些人都那么对你了,你还要回去?”
宁照檀反手抓住了述柳的手:“再等等,不要着急,你依旧能来找我,我也会来见你。”
“不要着急。”
述柳收回了手,偏过头去不再看他,转身背对着他倚着门框,不再作声。
宁照檀回了大自在殿,述柳去了中原,怀奚让他们不要担心,西域有陆远安看着他呢,巫也一直在。于是晏温和容尘也跟着去了。
再回中原,变化也没多大,依旧是那么些人那么些事。
变化最大的莫过于苍梧宗,不知道哪个宗门接手此地,白底绿色竹叶纹的宗门服饰甚是气派,稍微一打听才知道是凌霄剑宗的一脉旁支弟子来此地驻扎。
说是驻扎,不就是打着主意把苍梧宗变成凌宵宗的领地吗。何必说的那么冠冕堂皇呢。
述柳带着晏温去了那么小山头上的竹屋,他们好歹在这住了五六年呢。凌宵宗弟子似乎看不上这,压根没把这划进结界里,述柳也乐得不和人交涉。
三年多没人打理,院内杂草长得比述柳还高了,容尘刚好用这满院子的草练剑。晏温和述柳就在院子外,看着容尘用灵力掌控着自己的剑才院子里除草,并发出海豹拍手式鼓掌。
“好耶,容尘真厉害!”看着一院子平整的杂草,述柳丝毫不吝啬夸奖。
容尘被夸得脸都红了。
屋内还是当年离开时的模样,没有改变分毫。一屋子的灰,墙角的霉点和不知道哪里长出来的蘑菇,让述柳心里生出一股惆怅。
西域房子就不会长蘑菇。
没有在此处停留很久,只是回来看两眼,走之前在苍梧镇里买了晏温和容尘都爱吃的糕点,两人都吃得很开心,只是述柳并不喜欢吃。
苍梧镇偏北,点心用油太重,分量太过扎实,甜味也有些腻人。晏温本就是北方人,容尘从小的缘故倒是什么都吃,述柳倒是有些想念家乡的米糕。
不过述柳没和晏温他们说,走到哪算哪。
晏温说想去祭拜下父亲,述柳就跟着去了,容尘说不出想去哪,他那个时候不识字就是街上的小乞儿,是他捡回了述柳后,述柳教他识字,最后才被怀奚带回去的。
容尘兴致勃勃地和晏温说起那时候的事,晏温极其认真的听着,一言不发。
说起那时候他们吃了多少苦,挨了多少饿,述柳在街头给人写信赚钱还被书坊中的杂役砸了摊子种种往事。
末了,容尘笑着说了句:“师姐很厉害,师尊也很好,能遇见师姐真是太好了。”
三人骑着马走在林间小道上,两人把述柳护在中间,就着夕阳慢悠悠地走着,走到哪算哪。
“师姐,你的故乡在哪,要不要回去看看?”
述柳神色微滞,不过很快就恢复了过来摇了摇头,无声的拒绝了。晏温看了看容尘,对方给了他一个不赞同的眼色,晏温便没再提了。
到了夜里,三人选了个离大道远的地方生了堆火,晏温把芥子袋中藏蓝色的外衫给述柳披上,以免被夜露侵扰。
马儿在不远处啃着地上的草皮,时不时打个响鼻,晏温在不远处能一眼看到述柳周围情况的地方,低声和容尘交谈。
“今日,我说错什么了吗?”
容尘想了想,又朝述柳那看了看,更加小声地说:“我和师姐是在河边遇到的,她不知道从哪被水冲了上岸,我就把她带回破庙里。”
“那个时候运气好我俩就能分食一个馒头,她总是让我离她远点,似乎在害怕有什么东西追着她。”
“她每次去集市上的时候就把脸遮着,哪怕被人骂她也不会摘下面纱,就怕有人认识她一样。后来有一天晚上,破庙来了几个人,想把师姐抓走,是师尊突然出现把那群人杀了,然后把我俩带回去的。”
“苍梧宗里也不好过,总是被人嫌弃,师尊也护不住我们。师姐不让我去苍梧宗上课,总是她学过之后回来教我。有一次师姐回来浑身是伤,光着脚回来的,师尊提着剑和当时的掌门不知道说了什么,师姐便不再去上学了,师尊拎了几箱子书回来亲自教我们。”
容尘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晏温便在只言片语中,脑补出了师姐是不是在得罪了什么人,为了不波及家人,才流浪在外的。师姐一手俊秀的字,一看就是书香世家教出来的,吃了那么多年苦,走投无路中被怀奚救下,这才成为了他们的师姐。
晏温回过头看了眼盖着他的外衫和衣而眠的述柳,走过去给火堆添了些树枝,木柴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将述柳惊醒,看到晏温守在她身侧而不见容尘,问了句。
“师姐,我在这儿呢。”容尘挥了挥手,示意他没有乱跑。
“师姐你安心休息吧,有我和容尘守夜呢。”
述柳不再多说,像是累极了般,用外衫罩住了头,遮住自己泛红的眼眶,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述柳把打着哈欠的容尘叫醒,晏温找了水源去洗漱。在水源下流处,晏温看到一青年拿着竹篓捕鱼,述柳正好赶来,看见正和青年买鱼的晏温,走上前去。
晏温掏出一块碎银,交给青年,述柳从身后探出头,看向竹篓里的鱼。
那青年从兜里摸出一把铜板,笑呵呵的看向对鱼篓感兴趣的述柳,定睛一看,有些迟疑的喊了句:“柳娘子?”
多少年没听见的的称呼了,在她最无忧无虑的日子里,每天都能听到街坊唤她一句柳娘子。
述柳回头看向青年,青年认真的看了会,有些激动:“柳娘子,果然是你,老天有眼你还活着!”
这青年又看见了述柳腰间配的剑一看就不是凡物,还有身边晏温气度不凡的模样,知道她如今应该过得不错。
“你可能不记得我了,我曾在存善堂受过柳先生的恩惠。当年柳先生死后......”青年说到这有些不忍,见述柳没有太过失态,才继续开口说下去,“当年你逃走后,阿虎,啊不是,惊寒他回来得知此事,将柳先生好好安葬后,带着存善堂里两个孩子不知去了哪。”
“我们都不敢与仙家作对,也只敢去偷偷祭拜柳先生,这里离湖城不远了,柳娘子回家看看吧。”
“回去看看吧,去看看柳先生。”
辞别青年,晏温没有要了找零,反而在鱼篓里放了些金银,金银在西域是贱价,也就是述柳不爱戴那些玩意,不然戈依肯定天天送她金钗环佩。
从青年的话中,晏温得知述柳当年并不是他所猜想的那样,小心翼翼的说:“师姐,你要回去吗?”
述柳没有回答,静静地走了一路。等进了湖城,述柳看见街上摊贩卖的莲蓬,让容尘买了几朵,摊贩还送了几支莲花,平静地说了句:“又到了卖莲蓬的季节了,我爹爹很喜欢吃莲子羹,可他从不让我学着做,后来我才知道是阿娘喜欢吃,爹爹做给阿娘吃才跟着喜欢上的。”
晏温知道述柳是想回去的。
述柳说:“可是我好害怕,我不敢去面对当年的事,爹爹他会不会怪我,那么久没回去看他。”
湖城没有太大变化,她甚至还能看到当年她藏身的小巷现在已经被杂物占满。
哪怕她知道当年追她的人被怀奚全都杀掉了,解开她身上的咒,那人再也不会找到她了。哪怕以她现在的实力,根本不用害怕那人的威胁,可她在深夜总会被爹爹临死前的场景所惊醒,彻夜未眠。
“师姐现在不是会做莲子羹了吗?”晏温的手搭在述柳的手上,动作轻柔的摸了摸她指腹的剑茧,“如果师姐的爹知道师姐现在会做莲子羹了,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就算他不能陪着你长大,就算他还没来得及教你为为人处世的种种,当你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学会了他没有教过你的东西,他怎么会怪你呢?如果他还在的话,他只会心疼你吃过的苦对不对?”
述柳点点头,吸了吸鼻子,眼泪落在两人的手上,顺着手背滑落在地。
晏温用指腹拭去了述柳的眼泪:“回去看看吧。”
把被晏温支开的容尘喊了过来,哪知道他兜着一口袋剥好的莲子,中间的莲心被剃掉,整颗莲子还完好无损白白嫩嫩的,往述柳面前一摆。
“师姐,莲子剥好了,快吃吧。”
述柳忍不住又掉了两滴泪,容尘慌得不行,晏温给他来了两拳,打的容尘嗷嗷叫,述柳又破涕为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