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兰柴思事件》时尽缘

9、上篇 Appetizer - 9

　　【回忆】
　　爱丽丝的笑声吵醒了我。
　　“爱丽丝！爱丽丝！”理查在喊叫，“我追不上你了！”
　　我讨厌这样的清晨。
　　我讨厌被理查与爱丽丝在花园里玩乐的声音吵醒的清晨！
　　他们甚至发明出了对彼此的亲密称呼——
　　“我的蓝宝石，”爱丽丝会这样叫理查。
　　而理查则回以，“我的海蓝宝石。”
　　“爱丽丝为什么那么喜欢你？”晚餐时，我问。
　　“天晓得，也许她喜欢法国人。”理查在我耳边笑着说。
　　我吃掉最后一个花椰菜，“你是认真的吗？”
　　“什么？”他心不在焉地从我的盘子里叉走一粒樱桃。
　　“你为什么总是喜欢吃我盘子里的东西？”
　　“我的人生哲学——用自己的叉子，吃别人盘子里的菜。”他恣意地挖着冰淇淋说——理查公开表示，他爱死了我家厨房做出的各式餐后甜品。
　　“……粗俗，野蛮，没有教养的法国人——”
　　“没收你的甜点，”他严肃地说，从男仆手中接走我的布丁。
　　我……
　　在只有我们两人用餐的时候，他立刻脱下文质彬彬、教养良好、道貌岸然的假面具。
　　“你对爱丽丝是认真的吗？”我绕回想问的话题。
　　他挖冰淇淋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亲爱的朱利，”他态度暧昧地对我笑了笑，“你，是认真的吗？”
　　他问得很巧妙，我没法回答。
　　我对这个问题是认真的吗，我对爱丽丝是认真的吗。
　　在我沉默的时候，理查干掉了两份甜品。
　　“好吧。”我最后说。
　　【回忆结束】

　　一段时日过去，克莱恩的线人带来消息，苏霍已产生新的领导人，且对于上次事件非常激愤，说不定近期就会展开报复。
　　格蕾丝有些紧张，上回苏霍这么激愤的时候，她损失了不少手下与新型毒品。
　　主人毫不在意，“至少医生，你是安全的，目前应该还没有任何组织知道你的存在。”
　　“现在进入第二步，我亲爱的兄弟姐妹，我希望你们能慷慨大度地协助我——”
　　听完我的计划，肖恩立刻表示同意，主人一言不发。瓦伦说，“既然主人不反对，”也点了头。
　　于是我拿到一个可以献祭给苏霍及警方的名单，“我们有人在苏霍内部吗？”
　　“一直都有，”主人说，“不过定期会被清理掉。”
　　我感到有些好笑并笑了出来。肖恩阴森的目光扫过我。
　　“给我挑几个人，”我说，“要那种很不起眼的，最好相互之间不认识，还有，机灵点。”
　　主人将头朝克莱恩的方向微微地偏了偏。
　　后者只点一下头。

　　为了伦敦的治安，我开始早起。
　　第一个早起的清晨就有百合的清香陪伴，我很满意，不知卡特是什么时候将花摆进我的卧室。
　　我曾问他最喜欢什么花，他居然回答，他都喜欢，“即使不开花，我也喜欢。”
　　我说，你待花草，如神待世人。
　　他听了这话似乎非常不自在。“先生，我恳请您，不要对我说这样的话。”
　　好吧，对基督徒而言，我的存在就是个错误。
　　我踱到厨房旁的小饭厅，看见卡特在和下人们一起用早饭。我正准备宣布我希望分享他们的早餐，卡特就触电般跳起来。
　　他严肃地看着我，身形笔挺如一个兵士正在觐见他的长官。
　　下人们也纷纷放下手中的食物，站立在座位旁边。
　　我被这凝重的气场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先生，”他冷淡地说，“很抱歉，我立刻准备您的早餐。”
　　我可怜巴巴地说，“你们的食物看起来很美味，我可以不可以……”
　　他义正言辞地拒绝了我，“先生，请等待五分钟，我会把‘您的早餐’送到‘您用早餐的地方’。”

　　作为对他的惩罚，我要求他在我用早餐的时候读报给我听。
　　站着读。
　　他分配好工作，听话地来给我读报。
　　“用拉丁文读。”我故意挑剔。
　　他停顿了一下，开始读起来。
　　他读得如此流畅，我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停，用希腊文。”
　　这一次停顿了更久的时间，但仍顺利地读了下去。
　　我怀着恶意问，“亲爱的，您在公学里遭遇过鞭刑吗？”
　　“没有，先生。”他冷冷地看我一眼，用希腊语回答。
　　好吧，真是不可思议。

　　三天以后，克莱恩分别带给我两个人，我考验了一下他们的应变，很满意，于是给予任务，非常简单：进入苏霍。
　　“少说话，别问问题，不要看，不要听，”我说，“忘记你为什么进入，只把自己当成苏霍的人。时机成熟时，我自有办法与你联系。”
　　那天晚上，我兴致很好，邀请卡特外出就餐。
　　他居然拒绝了我，“今天是月底，我必须把这个月的账整理完。”
　　于是我只能留在家里吃冷羊腿。
　　还是昨天剩下的。
　　第二天，我不想工作。
　　卡特很不知趣地前来叫我起床。
　　他很重地敲门，唯恐我听不到。
　　我让他进来，然后拿枕头丢他。
　　他接住了。
　　“把早餐送进来，”我说，“我今天不舒服。”
　　他放好枕头，从冷水瓶里倒了些水，然后去拿了早餐和报纸信件进来。
　　我注意到有一封邀请。
　　拆开来，是瓦伦。
　　“昨天我刚整理过花园，您待会可以在那休息。”
　　我不开心了，“谁说我今天要休息。”
　　“先生，如果您不舒服，请不要勉强工作。”
　　“那我今天不工作了，早餐后你陪我去公园逛逛。”
　　“很抱歉，先生，厨房里排水坏了，我要等人过来修理。”
　　“不能改天？”
　　“不能，已经说好了。”
　　“别的佣人不能等？”
　　“约瑟夫今天请假，南茜出门采办。”
　　“安娜呢？”
　　“安娜根本不懂。”
　　我一言不发地穿好衣服，拿起帽子直接出门了。
　　卡特追过来，“先生，您还没用早餐。”
　　“我今天没心情吃早餐。”我在门口喊了一句，“卡特，祝你和修排水的约会愉快！”
　　砸门。

　　瓦伦的马车来接我时，我终于开心起来。
　　我爱瓦伦的聚会，能为所欲为地做想做的事，把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
　　如他所言，一切都安排妥当，灯光，音乐，解剖台，格蕾丝没有来。
　　【此处内容删节】
　　我跳起来，情不自禁地拿手盖住她那双惊恐的眼睛，“是谁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来！”我几乎在喊。
　　瓦伦被我吓了一跳。
　　肖恩看鬼似的看我。
　　“为什么是女人？！”我仍然盖住她的眼睛。
　　瓦伦莫名其妙地回答，“上回格蕾丝在，所以……既然这次只有我们三个——”
　　我做了一个手势阻止他说下去。
　　瓦伦笑了起来，“我不知道你是女性保护主义者……”
　　“请换人，我可以继续，至于这一个，”我说，“让她回去。”
　　瓦伦露出非常为难的表情，“我亲爱的兄弟，她已经看见了我们——”
　　我沉默了很长一段世间。
　　“……好吧，带下去……但是，不要让我知道。”

　　那天夜里，我坐在二楼客厅的窗台上，朝外，双脚踏空。
　　月亮很大。
　　大得仿佛能把我吞进去。
　　已经是后半夜了，我让人带信回来说有急诊，让卡特不要等我。
　　我下意识地晃着双脚，石板路面在月光下微微地闪着光。
　　我知道只要我这样向前一跳——
　　“先生？”门口传来询问。
　　卡特？
　　一盏煤油灯在说话的地方被拧亮了。
　　“先生？您为什么还不休息？”
　　他站在门边，远远的。
　　“你为什么还没睡？”我没有回头。
　　“我偶尔半夜会起来检查一下。”
　　我无力地说，“对不起，让你受惊吓了。”
　　他沉默了一下，走进来，“先生，您有什么心事吗？”
　　我一言不发。
　　他在我身边慢慢地坐下。
　　煤油灯被轻轻放在地面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显得异常清晰。
　　我面对着窗外，他面对着屋内，我们肩靠着肩。
　　月亮无言地望着我们。时间在静静地流失。
　　良久，我轻轻地说，“今晚，我明知道有一位女士即将痛苦地死去，却没有办法救她。”
　　卡特轻轻地叹一口气，手横过我的胸口，揽住我的肩。
　　“先生，”他说，“您已经尽力了。”
　　我靠在他肩上，不再说话。
　　那天夜里，我们就那样坐着。
　　他一直揽住我。
　　我知道他在担心我跳下去。
　　天真的卡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