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上篇 Appetizer - 8 ...
-
剧院的事故导致了近百人的死伤。砸死的不过五个,但随后引发的踩踏事件相当严重,此事被各大报刊争相报道。
我将报纸丢在一边,那上面充斥着“惨剧”,“死难者”,“令人震惊”,“无异于屠杀”,“追究责任”等等字眼。
我叹口气,“最近伦敦的记者们,没有别的事可以报道吗。”
卡特将他亲自培育出来的新鲜百合插入威尼斯产的玻璃花瓶中,颦着眉看了一眼报纸上印出来的现场照片。
“先生,我很抱歉。”
“你为何抱歉?”
“在那样混乱的情况下,和您走散。”
“不,是我的失误,”我盯着早餐,完全没有食欲,“在不知道你是清教徒的情况下,带你去看剧。”
“不,先生,这件事……”他最终没有说下去。
“为了弥补,你可以对我提一个要求,什么都可以,”我笑了笑,“哪怕让我归顺上帝都没有关系。”
他居然令我意外地回答,“……您不是天主教徒吗?”
上帝!“你从哪里看出我是个天主教徒?!”
“……非常抱歉,先生,”他犹豫地说,“您昨天那样说,我以为您是指——”
我打断他,“真的很抱歉,恐怕我是与你的信仰完全背道而驰的方向,换个说法,如果现在是中世纪的法国或意大利或随便什么被宗教裁判所神圣光辉照耀着的鬼地方,这件事一旦被揭发出来,我会被,”我用西班牙语说,“用文火烤死。”
他盯着我。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和一个清教徒开宗教玩笑。
“……你想请辞随时可以。”我自暴自弃地说。
我们对视,无视时间的流逝。最后他毫无预兆地离去,转身时手指碰落一枝百合。
我看着它掉落。
落在我的心上。
卡特离开的第三天,我把仆人遣散了。
我完全可以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但若有一个家,就是另一回事了,卡特不在,下人也就没有在的必要。
我把工作的地方当成了家,如同来伦敦之前的生活。
我让克莱恩帮我雇了一个人,平日可以帮我订些医疗器材、麻醉药品以及打扫之类的杂事。至于助手一事,卡特前后一共找来四个应聘者,统统被我否决,之后我主动要求卡特不用再管此事。
偶尔瓦伦会来看看我,带着他不希望太快死掉的猎物。有几个到我手上时已差不多断气,还有一些面孔频繁出现,既考验我的耐性又挑战我的能力。
我每次都收他十倍的价钱,还在收据上写,精神补偿费。
他不知从哪里打听到我的住所目前属于关闭状态。
“这件事才真应该报道一下,”我一边急救,一边冷淡地说,“管家和我吵了一架,然后,他就离家出走了,真是闻所未闻!”
瓦伦哈哈大笑,“我听到一件有趣的事,格蕾丝似乎对你那位年轻的管家很中意,如果你不要,我就让她自便。”
——什么?等等。我说,“兄弟,告诉那女人别打我的人的主意。”
“我尽力吧,不过你也知道,格蕾丝向来只听主人的话。”他又想到一事,“肖恩说你上回真是让他大开眼界,这两天他突然有些怀念,你若哪天空闲,我会安排好一切。”
我快速做好止血与灭菌,“你告诉他我下回准备敲开一个活人的头盖骨,然后把大脑切片。”我想了想,“他如果有兴趣,我想那部分的味道应该非常独特。”
瓦伦反应很大,“你试过?”
“开什么玩笑!我可没那种嗜好。”
那天夜里,我将牌子翻到“暂停营业”的那一面,正准备出去遛遛,一转身就看见一张极其熟悉的脸。
这张脸又苍白又冷漠,看我的眼神真是一言难尽。
十五世纪,宗教狂热者们看着火刑堆前的异端们,大概就是这种眼神。
我想了想,“没拖欠你薪水吧?”
卡特用他那极富特色的冷淡音调说,“先生,您把佣人们都弄到哪里去了?”
“噢,”我慢悠悠地走下阶梯,“我一天杀一个,前天刚吃完第一个,好像还有一个没炖好。”
他露出一种仿佛被我侮辱的表情。
我已走到和他对等的高度,“亲爱的,”我换回正常的语调,“如果你下回要这么晚过来找我,请不要独自一人。”
他掉开目光,回复冷淡的脸色,“我明天会去找他们回来。”片刻的沉默,“已经很晚了,回家吧,先生。”
又是片刻的沉默。
我无力地抬了下手中的工具箱,“我把钥匙连同表链一起锁在手术室里了。”
“我带着备用的,先生。”
“那么请带路吧,我尊贵的管家先生。”
卡特这一次回来,对我的态度又回到两三个月前初见的状态。
冷淡,镇静,谦恭,得体,不表露丝毫个人情绪。
真,该,死。
他对于这几日离开的解释是:他在一个安静神圣的场所,在圣职人员的帮助指引下,进一步坚定了自己的信仰。
“那么你的内心已坚定到能抵御一切邪恶咯?”我很不以为然。
他以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扫我一眼,不做回答。
“亲爱的,”我摇头,继续嘲讽他,“你这样是不对的,你应该去向教会揭发我,最好亲自点第一把火,这样才能洗尽你所沾染的邪恶。”
他仿佛没听到,指引下人收拾好我的晚餐,行礼之后离开。
这个时节的伦敦很好找到同类工作,随便哪位雇主的身份都比一个来历不明的医生要强,且薪水只会高不会低。
我不知他留下的意义为何。
也许他不是个严格意义上的清教徒,我想起他那些质地优良、价格高昂的衬衣。